李時勉在賣慘的同時,還不忘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貝琳,發現人已經嚇傻了。


    哼!


    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跟老夫鬥,你還差得遠呢!


    老夫乃是四朝重臣,隻需在皇上麵前一句話,就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噗通!


    貝琳跪倒在地,俯首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時勉更加得意,抹著眼淚說道:“老臣請求皇上嚴懲此人,以正朝綱!”


    在眾人的注視當中,朱祁鎮說道:“貝琳,你怎麽慫了,昨天是怎麽跟朕說的?”


    貝琳低著頭,說道:“昨天學生喝醉了,不知是皇上親臨,說話有些唐突,還請皇上見諒。”


    聽到這裏,李時勉的臉色變了變,什麽情況?


    這小子昨天和皇上見麵了?


    怪不得他敢如此囂張,錦衣衛還不管,壞了,情況不妙啊……


    “朕隻想問你,昨天你說的那些話,究竟有幾分把握?”


    貝琳猶豫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說道:“學生敢肯定,西北有地動,不日便會發生!”


    “哼!”李時勉冷笑道,“黃口小兒,你才讀了幾天書,就敢在此信口雌黃?”


    貝琳不甘示弱,罵道:“老匹夫,你讀的書多,又有什麽用?”


    “我……”


    李時勉下意識地就要伸手,但是看到貝琳惡狠狠的眼神,又縮了迴去。


    “貝琳!”朱祁鎮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道,“茲事體大,你可要想清楚再說!”


    “學生敢拿性命擔保,西北異象絕對是地動之前兆,還請皇上立刻下旨,疏散百姓,盡可能將損失降至最低!”


    “荒謬,簡直荒謬!”


    李時勉連連冷笑,然後說道:“自古以來,天災人禍都是上天示警,你說西北有地動,莫不是說皇上行為不端,辦事不公?”


    聽到這裏,貝琳不自覺地冷汗直流,自從皇上北伐歸來,京師之中可是出了好幾樁大案子,特別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晉商通賊案,受牽連著至少幾千人,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地動,豈不是說明皇上所作所為惹惱了上天?


    可是,自己的觀測沒有問題啊……


    看到貝琳陷入迷茫,朱祁鎮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李監正,朕想請教一個問題。”


    李時勉頓時感覺到臉上光彩不少,說道:“皇上請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李時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搖頭晃腦地說道:“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屍祝齊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


    “卿家不妨說的再直白些。”


    李時勉點了點頭,說道:“天地不會感情用事,對世間萬物一視同仁。換句話說,不管萬物變成什麽樣子,那是萬物自己的行為,與天地無關。天地順其自然,一切猶如隨風入夜,潤物無聲。”


    朱祁鎮又問道:“卿家以為這句話說的對不對?”


    “迴皇上,這句話出自老子書,老子乃孔聖人之師,自然是不會錯的。”


    “好!”朱祁鎮又問道,“既然天地對萬物一視同仁,為何會降下災禍?”


    “這個……這個……”


    李時勉頓時犯了難,隻好說道:“既是天機,老臣不敢妄言。”


    朱祁鎮淡淡一笑,說道:“卿家先是說天地沒有感情,世間萬物順其自然,一會兒又說上天會降下災禍,究竟哪句話是對的?”


    李時勉實在無言以對,思來想去,隻得搖頭道:“老臣愚鈍,還請皇上恕罪!”


    “上天示警?朕每日給你們發著俸祿,是讓你們來指責朕的?”朱祁鎮突然變了臉色,冷冷道,“卿家迴去之後,仔細想一想,欽天監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老臣萬死!”


    李時勉嚇得不知所措,隻好將頭埋的低低的。


    “貝琳!”


    貝琳嚇得一激靈,趕忙迴道:“學生在!”


    “朕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說的那些話真的危言聳聽,朕會治你欺君之罪!”


    貝琳神色決然道:“學生敢用性命擔保!”


    “那好,跟朕去禦書房!”


    說完之後,朱祁鎮從龍椅上走下來,頭也不迴地說道:“郕王,繼續早朝!”


    “遵旨!”


    眾人就這樣看著皇上離去,李時勉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朱祁鈺歎了口氣,說道:“李監正,起來吧!”


    “老臣,老臣……年事已高……”


    李時勉突然更咽,後麵的話便說不出來。


    朱祁鎮帶著貝琳出了奉天殿,徑直來到禦書房。


    “朕相信你,你可不要把朕坑了!”


    “學生所言,句句屬實!”


    “那好!”朱祁鎮指著一旁的奏疏,說道,“這是延安府和榆林府一帶近一個月所有的奏疏,你不是要找線索嗎,朕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早上,朕要知道結果!”


    看到碼的滿滿一桌子奏疏,貝琳並沒有出現怯意,反而兩眼放光。


    “皇上請放心,學生便是不吃不睡,也要把線索找出來!”


    說完之後,興致勃勃地翻開第一本奏疏,快速掃了一遍,然後搖了搖頭,放在一旁,拿起第二本。


    朱祁鎮悄悄退了出去,對懷恩說道:“你就在這裏候著,他若有什麽需求,盡量滿足。”


    懷恩帶著兩個大黑眼圈連連點頭,心中卻在暗暗叫苦,我一宿沒睡了啊,還要留在這裏伺候別人,讓不讓人活啊!


    “還有,尋個人去一趟三千營駐地,傳朕口諭,在駐地練不出什麽來,讓李珍準備準備,來一場野戰訓練!”


    懷恩點點頭,又搖搖頭,問道:“皇上所說的野戰……是去哪裏?”


    “這個你不用管,到時候朕自會安排。”


    “哦,好的,奴婢這就派人過去!”


    可能是今天起的有點早,朱祁鎮迴去又補了一覺。


    “皇上,皇上!”


    懷恩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乾清宮,看樣子事情很急。


    朱祁鎮剛睡起來,問道:“何事啊?”


    “貝公子說,說……他找到了!”


    朱祁鎮抬頭看了看窗外,這才中午,貝琳就把奏疏全看完了?


    “朕過去看看!”


    “不用,皇上!”懷恩喘了口氣,說道,“他過來了,就在殿外候著。”


    “宣!”


    緊接著,貝琳匆匆而至,叩拜行禮。


    “學生叩見皇上……”


    “行了,行了!”朱祁鎮早已等不及,趕忙說道,“你找到確切的地點了?”


    貝琳抱著五本奏疏,說道:“迴皇上,學生已經查明,地動就發生在綏德州,大致以米脂縣為中心!”


    “米脂縣?有何證據?”


    “皇上請看!”


    貝琳拿出奏疏,說道:“這是榆林府的,在半個月前曾上奏說,米脂縣數口井水同時突升,大量湧出,這便是地動的前兆。”


    “還有嗎?”


    “有,綏德州的奏疏,也提到了泉水突然幹涸,並且多日出現黃色霧氣,還有,延安府的奏疏,說是在北方看到地光,據學生推測,大致就在米脂一帶。”


    朱祁鎮踱來踱去,突然問道:“這麽多的奏疏,你僅僅半天時間就看完了?”


    “皇上有所不知,學生隻尋找和地動有關的信息,看奏疏時一目十行,其他的內容則直接忽略,自然比起皇上批閱奏疏要快的多了。”


    朱祁鎮點點頭,又問道:“朕記得你說過,地動發生的時間大致在十天到半個月?”


    白琳皺起眉頭,搖頭道:“學生昨天說的日子是根據觀測天象得知,今日再看這些信息,恐怕不會超過十日,頂多七八日。”


    “七八日?”


    朱祁鎮神色愈發凝重起來,思來想去,突然喊道:“樊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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