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三道聖旨


    朱祁鎮淡淡道:“你若願意,朕明日便下冊封詔書。”


    “啊……”


    萬貞兒徹底傻眼,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你也別多想啊,就是,就是……若以皇妃的名義,出門辦事會……會更方便些……”


    朱祁鎮鼓起很大勇氣才說出這番話,真想不到,兩世為人,當了皇帝,竟還要去跟人表白。


    真的給皇帝這個職業丟人了……


    萬貞兒一臉的窘迫樣,很顯然,活了二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談婚論嫁,還是跟當今皇上!


    此時此刻,她心中就一個念頭,我要當皇妃了?


    朱祁鎮見她低著頭不答話,隻好繼續說道:“南海衛距離京師超過萬裏,你若是以尚醫官的身份出去,遇到事情難以決策,來迴傳遞信函十分不便。可是,若朕的皇妃親自到前線去治病救人,慰勞當地百姓,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嗯……”


    萬貞兒輕聲答應著,聲音細小如蚊鳴。


    朱祁鎮想了想,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似乎已經詞窮了。


    該說的都說了,伱倒是給個答複啊!


    總不能讓我這個堂堂皇帝跪下來向你求婚吧?


    再說了,大明朝也不興這個啊……


    “總之,總之……”


    朱祁鎮糾結半晌,最終失去耐心,說道:“你若同意,就應一聲,若不同意……就當朕沒說過!”


    萬貞兒低著頭,懦懦道:“同意什……什麽啊……”


    “朕方才說了這麽多,你沒聽懂嗎?”


    “聽,聽……懂了,但是沒全懂……”


    朱祁鎮無奈,隻好把話挑明:“朕說,準備冊封你為妃,今日來此便是為了征詢你的意見,你究竟怎麽想的,願不願意?”


    “我,我……奴婢……”


    “朕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就給個痛快話吧!”


    “奴婢心中……沒有主意,不知,不知道……”


    “你究竟想說什麽?”


    萬貞兒一張臉紅的幾乎要滲出水來,扭扭捏捏地說道:“這種事……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怎麽說?”


    “你管別人做什麽?先說說你自己的想法。”


    “沒……沒有想法……”


    朱祁鎮撓了撓頭,心說我是皇帝啊,有這麽難嗎?


    “你要是沒想到,或者不願,便說出來,無妨的。”


    萬貞兒更加不知所措,幹脆把頭別到一旁,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朱祁鎮感覺自己快瘋了,什麽情況啊?


    “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今日之事……”


    “我願意!”


    萬貞兒急了,再也顧不得許多,幾乎是喊出來。


    這句話說出口,頓時感覺太過難為情,雙手掩麵。


    朱祁鎮哈哈一笑,道:“明日便有冊封詔書,今晚準備一下吧!”


    過了許久,萬貞兒才慢慢將手拿開,卻發現麵前已經空無一人。


    在這個霎那,她覺得有些恍惚,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自己真的要成為皇妃了?


    亦或是……在做夢?


    她輕輕拍打自己的臉,讓自己變得清醒些,證明自己沒有做夢。


    此時,她真的擔心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恭喜萬尚醫!”


    門簾撩開,外麵走進來幾人,都是尚醫局的女醫。


    走在前麵那個紮小辮的叫洛穎,手裏捧著一個托盤,用錦緞蓋著,不知道盤中是何物。


    萬貞兒問道:“你們說什麽呢?”


    洛穎笑著道:“萬尚醫,您要當皇妃了,當然要恭喜!”


    “啊……”


    萬貞兒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滿臉嬌羞之色。


    洛穎將托盤放下,說道:“這是皇後娘娘差人送來的。”


    “皇後娘娘?”


    萬貞兒有些疑惑,問道:“這是什麽啊?”


    “吉服!”


    洛穎輕輕掀開,露出一套大紅色鑲金花的吉服。


    萬貞兒有些震驚,道:“啊,這是……”


    “沒錯,正是皇後娘娘穿過的!”


    洛穎將吉服拿起來,說道:“娘娘說了,時間倉促,來不及定做,就把她的吉服先拿來用,等以後有了時間,再給您補一套新的!”


    萬貞兒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這套衣服的麵料用的是上好絲料,觸感極為順滑,一時間竟有些愛不釋手。


    她心中思緒萬千,問道:“皇後娘娘知道後,沒有生氣嗎?”


    “為何要生氣?”


    洛穎搖頭道:“皇後娘娘還差人送了個信,此去南海衛路途遙遠,而且明日就要出發,您若想要今晚去服侍皇上,也是可以的。”


    萬貞兒神色又驚又喜,考慮許久,這才說道:“皇上和娘娘都待我不薄,如今唯有盡心竭力,全力去醫治南海衛的斑瘡症,為皇上分憂,方不負聖恩。”


    洛穎又問道:“那您今晚要不要……”


    “不用了!”


    萬貞兒搖了搖頭,道:“你們平日裏與我姊妹相稱,明日便要遠赴海外,亦是需要同甘共苦,今晚都去早些去準備吧。”


    眾人紛紛稱是,各自散去。


    翌日清晨,由尚儀主持,司禮監懷恩親自頒發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聖祚正統,承天啟運。聖德普被,乾坤靖治,百姓康泰。女醫萬貞兒治療淑德賢良,內外兼修,醫術精湛,品行高尚,曾救朕於危難之際,實為忠良之才。今冊封為妃,今後勉之以恪盡職守,仁愛醫治,為本朝百姓謀福利,保國泰民安。欽此!”


    萬貞兒身穿大紅吉服,三拜九叩,高唿萬歲。


    懷恩將聖旨放在一旁,道:“貴妃娘娘請稍後,這裏還有一道旨意。”


    萬貞兒在此拜倒,等待宣旨。


    懷恩拿出第二份聖旨,清了清嗓子,開始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今有南海衛斑瘡惡疾肆虐,民生凋敝,社稷危殆。惟皇妃萬貞兒卓越醫術,仁心仁術,蒙天佑之恩,前往南海衛代朕巡視,以治病救人,保邊疆之安定。欽此!”


    萬貞兒再次叩拜,口唿萬歲。


    懷恩笑了笑,又拿出一份聖旨,道:“貴妃娘娘先別急,還有一份。”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皇妃萬貞兒父兄皆忠誠之臣,特封萬喜為錦衣衛指揮僉事,享有官俸,以示本朝之崇高。封萬通為錦衣衛百戶,命其率眾護送同皇妃萬貞兒前往南海衛,守護邊疆,垂範後世。欽此!”


    按理說,皇帝娶媳婦可是大事,雖說隻是個嬪妃,也要好生準備些時日。


    再由禮部選個吉日,內閣和司禮監擬定聖旨,包括其親眷的封賞,以及相關的各種,一應俱全。


    可是,今日卻連下三道聖旨。


    冊封為妃,奉旨出巡,還有為其父兄升官的聖旨一並頒下。


    朱祁鎮仔細考慮過,最終決定給萬喜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頭銜,隻拿俸祿,不必當值,沒有實權。


    至於其弟萬通,在原來那個世界,可不是什麽好鳥。


    不過,自己看緊點,嚴加管教,應該掀不起什麽風浪。


    正好此行讓他帶人護送,萬貞兒是他的親姐姐,萬一出點什麽事,必定以死相護。


    所有的流程都是簡化過的,到了晌午,設宴招待群臣吃頓酒席,這場婚禮便草草結束了。


    萬貞兒坐在朱祁鎮身旁,喝下交杯酒,眼中盡是深情。


    朱祁鎮和她雙目對視,一時間竟有些呆了。


    今天的萬貞兒身穿大紅吉服,配以珠寶華飾,絕美妝容更添婉約之姿。


    她本就生的秀麗,眉如柳葉,眼若星眸,修長的身材端莊優美,一舉一動都透著行雲流水般的輕盈自如。


    此時,朱祁鎮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是他知道,沒有時間了,必須盡快啟程。


    南海衛的天花病毒還在肆虐,萬貞兒晚一刻出發,便意味著多死幾個人。


    “你辛苦了!”


    萬貞兒點點頭,道:“此乃妾身之幸,當萬死不辭!”


    “大喜的日子,說什麽死不死的,不吉利!”


    朱祁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朕不喜歡說廢話,等你迴來,親自去城外迎你!”


    萬貞兒看了看天色,道:“妾身告辭!”


    朱祁鎮起身相送,將一行三十餘名女醫從宮中送到火車站。


    看著火車徐徐開動,他心中更是思緒萬千。


    前世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萬貞兒竟然成了自己的老婆……


    真是……世事難料啊……


    三日之後,萬貞兒一行抵達寧波,然後坐鐵甲艦出海,一路向南。


    南海衛的大本營便設立在淡馬錫島,就是以前東羅馬人建造的獅鷲城。


    這些島嶼非常漂亮,藍色的大海,金色的沙灘,碧綠的森林,高聳的椰樹,宛如一顆珍珠鑲嵌在南海之中。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就在明軍的南海衛接管了這些島嶼,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災難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不知何時,這裏流行起一種惡性斑瘡。


    染病者全身起了斑點狀的毒瘡,而且,根本找不到醫治之法。


    若是身體好的,還能堅挺過來,但是,病灶處會化膿,然後結痂,剝落後會在臉上留下一大片黃豆大小的傷疤。


    可是,大多數人挺不過這一關,一旦病重,他們隻能痛苦地呻吟,甚至有些人數日之內就離開人世。


    朱祁鈺深切地感受到了這種毒瘡的嚴重性,他想盡辦法,尋來無數的郎中,有漢人,也有洋人,隻可惜,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為此,隻得向朝廷上書,請奏朝廷的支援。


    自南海衛到京師有萬裏之遙,等到奏疏抵達京師,再返迴到南海衛,至少需要一個月。


    這段時間,不斷有人染病,最後死亡。


    朱祁鈺心亂如焚,卻無可奈何。


    眼見南海衛的形勢越來越危急,病症肆虐,傷亡日增,他每天奮戰在一線,希望能親手化解掉這場危機,結果……他也感染了!


    最開始,是體溫升高,出現頭痛、肢體疼痛和全身不適等症狀。


    幾日之後,頭上,臉上,身上的皮膚上都出現紅色斑點,這些斑點逐漸擴散並變成毒瘡。


    有些毒瘡慢慢幹癟下來,形成結痂,然後脫落。


    可是,大多數毒瘡卻越來越嚴重,隨之而來的,是身體也變得愈發虛弱。


    朱祁鈺躺在床上,思緒萬千。


    他想到年幼時分,朱祁鎮帶著自己在宮廷中玩耍……


    長大之後,兩人開始變得生分,因為一個是君,一個是臣。


    雖然是一個爹生的兩兄弟,身份上卻有著天壤之別。


    古人講究君權天授,為君者唯忠信,敬慎毋怠忽。


    做皇帝的,當以身作則,恪守法紀,秉持公正之心,尊崇禮儀,修身齊家,率先垂範。


    為臣者,當以忠誠為先,盡心竭力,勤勉盡職,助君圖治,維護社稷安寧,不貪圖私利,不懈怠於職務,不忘國恩,不負所受之任。


    若能以身許國,以忠報主,必得國泰民安之福。


    這便是儒家思想教育下的產物,儲君和皇子從小接受到的教育都有著相當大的差別。


    朱祁鈺受到的教育,是做一個好的藩王。


    怎麽才叫好呢?


    會享受,不操心,不鬧事,不吱聲……


    這便是大明的好藩王標準。


    可是,自從朱祁鎮從土木堡迴來,便對他進行了新的錘煉,不但將以前老師傅們教授的為臣之道通通拋棄,還鼓勵他大膽地去做。


    什麽藩王不掌兵,給你兵馬,你去幹吧!


    幹不贏就別迴來,我嫌丟人!


    在朱祁鎮的影響下,朱祁鈺的人生開始發生了變化。


    他不再是那個本本分分的藩王,而是有了野心……


    當然,這份野心並不在朝廷,而在大明的版圖之外。


    他渴望能像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像父親,像兄長那般征戰四方,開疆拓土,立下萬世之功。


    而今,他做到了。


    手握精兵強將,獨自鎮守大明京師萬裏之外的南海衛,這種待遇,就算是當初的燕王也不曾有過。


    他心裏很清楚,南海衛並不是真正的邊疆。


    在更西邊,還有錫蘭島,再往西,還有很多未知的土地。


    奧斯曼帝國正在擴張,西方佛朗機人的商船已經開始出現在沿岸……


    南海衛隻是大明用來向西洋擴張的中轉站而已,因此,自己更要厲兵秣馬,隨時等待出擊。


    然而,突如其來的一場斑瘡,使得所有的希望變得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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