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欲脫口的話生生咽下去,棠黎滯了片晌,麵色繃得通紅,“李公子曾承諾在下救舍妹出宮,不知而今所行如何?”


    “棠妃娘娘?”他長眉微眺,似在說著一件完全不曉的瑣事。


    先前暗中使計致使棠氏一族迅速隕落,榮華半生的棠黎自然無法一夕承受,可有聖命壓身,即便心有不甘亦無可奈何。潰敗之臣急於翻身,必得依附他人。是時他施之以曉,再以厚利誘之,兩方合營,所求很快歸於囊下。


    隻未曾想戎馬半生的一代名將,對於榮威興復卻毫無興味,所願僅有一事,便是救其身陷冷宮的親妹棠妃出宮,從此山高水長,永絕皇城。


    他自然感到意外,暗中探查摸索緣由,才知棠黎幼時親眷喪盡,自小與棠妃相依偎伴,為兄為父,感情自然深濃。棠黎傾盡一生,縱橫沙場,榮威華耀無數,當初允許棠妃嫁入皇室,想來也是願她後生富貴不必孤苦。隻是未料自己年過半百,竟還會橫遭此禍,命運之無常也著實令人唏噓。


    或許他也知再度起家不大可能,故棄車保帥方為上選。而今被打壓流放的五威軍幾乎已被他吞併麾下,棠黎這顆棋子也早再無用處。慕容念自兩年前便頒下昭旨,棠氏此生流放漠北不得入京,違者立絕。


    現在他冒殺身之險前來,若是此番行無所獲,看來不會輕則罷休。


    默了半晌,李復瑾眉目微垂,“將軍放心,棠娘娘雖屈居冷宮,可畢竟皇妃出身,又育有楓殿下,即便勢下,也斷不會輕受他人欺淩,必然安好無恙。”


    “那她何時可出皇城?”


    淩厲的問語直切正題不容迴避,李復瑾頓了一頓,“央華宮戒備森嚴,我的人無法深入。棠妃娘娘雖失了勢,可畢竟仍是皇妃。貿然行事太過張顯,恐怕不易。”


    “你並未安排人調她出殿?”聽出他話間的推脫之意,棠黎一言挑破虛辭,麵色倏然青冷。


    “在下不才,能力有限,還望將軍見諒。”李復瑾冷淡道。


    他方在林賁處碰了壁,此刻心煩意亂,實在抽不出什麽耐心慢慢招待這位落魄之將,隻想盡快了罷話題。棠黎話音一扼,憋悶的怒火再忍不住,言辭如劍冷厲,“可公子莫不是忘了曾答應過我何事?還是鳥盡弓藏,擺明了偏要做個出爾反爾之人?”


    “將軍嚴重了。”全然不受對方慍怒的影響,李復瑾聲平如水。


    “在下當初也僅是承諾將軍,可保娘娘性命無虞,能否出宮卻全憑機遇。然而相比棠娘娘,倒是棠將軍更令在下憂心。棠娘娘深處深宮,雖非自由之身,卻總歸可以平安度日,反而是將軍……”


    輕瞥了眼棠黎越來越暗的麵容,他微聲嘆息,“將軍戴罪之身,於這雲州而言危機重重,還是早些迴去漠北好。否則一旦被人發覺行跡,恐怕遭禍的,就不僅將軍一人了。”


    平漠的語調入耳極教人不悅,棠黎的神情越發冷硬,“李公子可是要挾?”


    “不敢。”他微微頷首,態度十分客氣,“在下也隻是為將軍著想。將軍在,棠氏仍有一息尚存。可將軍若是殞沒了,棠娘娘與楓殿下屆時又是何種處境?將軍可曾思慮過?”


    話雖直接卻無不在理,棠黎沉默一瞬沒有迴答,麵龐依舊板如冷鐵。


    “棠將軍以為?”他步步緊逼。


    靜滯了一瞬,棠黎嘆了一息,“也罷!”


    陰青的顏露出薄憾,似是十分惋惜,“想我棠黎征戰半生,如今落得如此下場,隻怪當初利慾薰心,鬼迷心竅,也算自作自受。舍妹癡頑,如今身陷冷宮也算責懲。李公子能保舍妹此生安然無語,已是棠某之幸,再無他求。”


    “棠將軍嚴重了。”李復瑾淡然輕哂,“隻是將軍正值壯年,憑將軍往年在朝中的積澱,失勢不過一時,起家易如反掌,怎就肯這般輕易妥協?”


    他話中的探尋之意顯而易見,棠黎心底通明,淡笑了一下,“地位殊榮不過煙雲,我不甚看中。倒是對李公子……”話音頓開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頗有奇異,“對此似乎更為偏重一些。”


    這一句話隱斂的意味頗為深長,李復瑾眸光微動,“將軍何出此言?”


    凝視望了他許久,棠黎的語音不疾不徐,道:“棠某鬥膽,雖一生行武,卻看得出李公子誌願鴻鵠,絕非普通燕雀之才。敢問李公子,如今天下皆傳你即將扶搖青雲,而這駙馬之位,可當真是你至高之願?”


    “自然。”李復瑾笑道:“陛下仁厚寬宏,公主更是明動可愛,能作為公主夫君、駙馬之位為我大燕分憂,實乃復瑾之幸,別無他求。”


    “如此這般。”脫口的音色些微變化,棠黎漾起一絲莫名的淺笑,“棠某不才,棠氏雖一夕失勢,可也看得出來,當初李公子對在下雪中送炭,目的卻是為了我手下殘餘的萬數五威軍。照李公子當初所言,這近萬軍隊竟是為了賦興農田,開墾耕作。可李公子似是忘了,在下畢竟統領五威軍多年,軍中內線遍布,若想得知五威軍時下境況,易如反掌。”


    “而據我所知,這數萬軍自公子陸續調至北地後,便同北地田農相融,白日墾植耕作,到了夜裏卻大興演練操兵。不僅如此,北地似乎還有一處暗廠,暗中興造兵器,招人買馬。而這些……李公子可知?”


    聽似毫無關聯的數句質語徐徐落下,卻教李復瑾冷然一悚。


    身後忽然數道刃響,幾個少年掌中的長劍已經半出劍膛,殺意畢現;堂上的淇嘯天手腕一顫,幾乎坐立不住;空氣僵滯,竟如瞬時凝死一般。


    這般如臨大敵的陣勢卻未使棠黎意外,更加證實了心中所想,“李公子不必擔心,若我存心為難,恐怕此刻就不是我站在你麵前了。”


    靜靜對峙片刻,李復瑾抬手施令,少年很快放下劍。


    “你想說什麽?”


    靜視許久,棠黎瞳深如潭,“我隻想知道,你的目的,是否是這雲州?”


    一直縈繞的迷霧被一言戳破,李復瑾唇線輕抿,忽然笑起來,“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不是,那便是棠某多慮了。可若是……”靜靜地望著他,棠黎的目光極為複雜,“那棠某隻能給公子一個忠告,你的計劃,隻會失敗,絕不可能成功。”


    瞳孔驟然凝縮,他以冷漠迴視,“為何?”


    “辰淵閣。”


    簡單的三個字,李復瑾的眉間瞬時顫了一顫。


    第48章 驚秘


    “辰淵閣?”


    “不錯。”定定注視著他,棠黎略一點頭,“公子可知辰淵閣?”


    李復瑾心思微動。


    當年名動天下,神秘莫測的江湖組織辰淵閣,他自然是知曉的。


    數十年前,亂世動盪,天下分崩,西有夏國虎視,北有代國北燕百萬強兵。彼時魏國位處中原,四麵楚歌。魏主靈帝雖勤政愛民,卻屢不得其法,致使魏國內部汙吏遍橫,民風日下,國力亦日漸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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