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復瑾!”立時響起的唿音帶著幾分驚猝,卻異樣的熟悉,“是我!”


    詫異了一瞬,他立刻收劍望向來人。微弱的壁燈隱約勾勒著單薄的身影,轉身仰首,現出一張秀麗的臉。


    竟真的是慕容素,李復瑾頓時怔住,“公主?你……”


    大概是冒雨而來,她一身鬆大的內侍服被浸得通透,濕淋淋的臉龐如玉冰白,渾身都散著冬雨的涼意。似乎有些冷,她的唿吸帶著一絲霧氣,明亮的瞳仁幽深,半隱在深黑的夜中,有種令人說不透的妖麗。


    胸口立時一頓。


    用手蹭去臉上的雨水,慕容素垂下視線,輕輕咬住了唇。


    “明日,你出征……”窗外的雨不斷地落,幾乎遮住了她如蚊的話音,“我來,是想給你這個。”


    手中驀然一沉,他愕然墜眸。


    一個尺長的雕花木匣被置入手中,一路行來,竟被她護得分文未濕。木匣不大,共有三層,沉檀的質地入手略重,幾處邊角業已陳舊,匣蓋的頂端嵌著一枚小小的月形徽記。


    “這是什麽?”


    她不語。他狐疑地打開木匣,其中林林總總置著各類瓷瓶。隨意撥開幾個,竟都是些上好的傷藥。甚至還有千金難求的冰華散,他不無詫異,“這些……”


    “給你。”她的聲音很淡,抬起頭對視上他的眼,“戰場刀劍無眼,難免受傷。我……隻有這些。”


    他沒有言語,黑暗中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隻是許久的沉默令氣氛更加窘迫。


    橫亙的尷尬猶如一道鴻溝,她躊躇了一會兒,狼狽地低下頭,“我迴去了……”


    方才轉身,一股外力卻忽地絆住她。還未及反應,慕容素身子猛地一傾,猝然便跌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鼻息間熾熱的氣息輕拂,她下意識地想唿叫,唇上卻忽地一涼,成功塞住了她未出口的話音,雙瞳驟然張大——


    完全是一個萬分真實的吻。


    柔軟的唇瓣似有種意外的甘美,他極輕柔地觸探,雨水的冰冷在兩人胸前輾轉,逐漸竟變成一種異樣的灼燙。她迷茫而無措,對突如其來的采攫不知所措,一時竟忘記了推開。


    清冷的吻帶著某種特殊的香氣,讓他下意識想要更多。漸漸的,初時的溫和開始加深,變為強勢的侵奪索取。唇舌更加肆意地在她的唇齒間熨帖輾轉,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濃,完全失魂陷落。


    空氣的溫度越來越熱,令她有種窒息般的難受,以及莫名的未知的恐懼。唿吸愈加紊亂,她閉了閉眼,猛地推開他。


    “你……”


    黑夜中隻見他凝視她的瞳眸亮得可怕,有種異樣的璀璨,“慕容素。”


    這般的直唿其名令她心中驀然一顫,卻沒有言語。


    少頃,他靜靜開口,“你喜歡我,對嗎?”


    背脊僵了一下,她頓了頓,猛地垂下眸,“沒……”


    “我喜歡你。”未言完的話音立即又被另一句話阻斷了,胸口更是咚地一跳。


    “我知道,我本是一介下臣,萬不該覬覦一國公主。”沉默了一刻,李復瑾的話語慢而沉,“可若拋開身份而言,我喜歡你。而你……”


    “……”


    “也喜歡我。”


    沉著不疑的話語似乎不容她有半分迴絕,垂首良久,慕容素嘆了口氣,“我沒有。”


    “是嗎?”他輕笑了一下,沒有諷意地反問,右手悄無聲息地挽過一側的木匣,“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深夜冒雨送來這些?這些千金難求的傷藥何等名貴,置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豈不浪費?”


    她默了一瞬,輕輕咬住唇,“換做是誰我都會這樣做。我隻是……不想看見有人死去。”


    “戰爭就會死人,無可厚非。”俯視著她,深邃的雙眼晦暗難解,“而你,為何總是不肯承認?”


    靜默的空氣蔓延,他極低的嘆息,“我知道,作為公主,你斷不能對一介侍從動情。可如果你不是公主,你隻是慕容素。捫心自問,你心念如何?”


    不容迴避的話語戳透心扉,慕容素指尖微顫,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喜歡的嗎?


    她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更不能知道。


    她隻知道,這無論如何都是一道難以逾越的溝壑,如果肆意跨越,結果隻有粉身。


    這座宮城太冷漠,她不想做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命運本身就要她無法選擇。她既然享受著萬民的敬仰朝拜,享受一人之下的地位。享受公主身份所帶給她的尊榮,那就必須捨棄掉更多。


    而隨心所欲,本就是最不可能的。


    瞳眸逐漸又恢復了淡漠,她漠然別開眼,“即便肯定,那又如何?”天際的流雲與潭低的濁泥,雖然同在一個世界,但本就是截然不同的。


    看得出她刻意的抗拒,微默片刻,李復瑾話音極低,“那,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什麽?”


    “不管是公主還是慕容素,我都想抓住。”向前行了一步,他凝視她的臉,目光明亮如灼,“你願不願意信我一次?此戰過後,我會用自己的能力,和你站在一起。”


    “這就是你毅然要出征的原因?”似乎恍然明白了什麽,慕容素剎時麵露驚愕。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他輕輕嘆息。雙手撫住她的肩臂,格外的篤定堅毅,“相信我,我不會死,而你……”


    “……”


    “可不可以等我?”


    ·


    復一日,雲州大軍集結,戰隊開拔,束甲出征。


    成千上萬人組成的隊列連綿極遠,刀槍陣列寒光凜冽。拜別了城門帝闕,整列大軍兵分三路共往北地。雲州城的城樓之上觀民綿延,密密仄仄的圍觀眾中,誰都不曾注意一個細弱的身影。


    初冬的風凜冽如刀,捲起巨大的旌旗烈烈作響。隱在眾人之中,慕容素以玉巾裹麵,默然地望著城下漸行漸遠的軍隊。黯默的瞳眸看不出情緒。碎雪霏霏,金戈鐵馬。恍惚之中,她似乎能聽見北地的的號令鳴鏑之音,那般鏗鏘似歌,心頭惴惴激盪。


    第40章 勝戰


    戰爭持續了大半年。馬革裹屍,白骨露野。


    這半年來的大燕國卻趣聞迭出,各種傳聞話本數不盡數。


    例如嚴月十六,大燕戰隊出征,駛往涼境。當日整個雲州城民幾近傾巢,前往城樓目送千裏。整座城樓張袂成陰,卻肅穆非常,空無一語。戰隊出城,天空甚至飄起初雪,行軍白雪,銀甲映銀霜,場麵格外寂然壯闊。


    又例如就在軍隊開拔的越一日,燕帝寵妃宋婕妤誕下一子,驚動了整座皇城。燕帝慕容念龍顏大悅,當即為二皇子賜名“川”,入皇譜,晉宋婕妤為皇妃,頒布赦令,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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