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震怒的胸膛中似鬱著威火,“朕命令你,立刻下去!”


    “父皇——”


    “夠了!”


    猝地一聲清脆的擊響。


    墨瓷茶杯自上方拋落,碎裂在慕容素腳下一尺隔外的地方。迫使她退了一步。


    大殿鴉寂無聲,空氣一片僵冷。


    “下去。”慕容念目色沉沉,“這是最後一遍。”


    ·


    “哐!”


    猝然一聲重物擊門的駭響,而後是瓷器碎地的脆音。強勁的力道震得門框都似搖搖欲碎,駭得門外的人不禁眉目一跳。


    如笑的眼淚再次滾落,口中隻能喃出一句:“怎麽辦?”


    “由她吧。”莫鈺神色疏淡,對屋內此起彼伏的碎響充耳不聞。他最能明了她此刻的情緒,憤怨鬱結,急需宣洩。


    說話間又是一陣巨響,似乎是推倒了書架,幾個高架接連相撞,擊出的巨動如房塌地墜。少年不自覺地向前一步,想要推開門,手剛抬起,卻又默默頓住了。


    “這是怎麽了?”身後恰時傳來一聲漫不經心的輕咦。


    李復瑾臉上還浮著漫然的笑,不疾不徐。莫鈺淡淡瞥了他一眼,還未開口,如笑已經低泣出了聲,“公主在承幹殿碰了壁,迴來後就這樣了,不哭也不鬧,隻是摔東西……”


    以往也曾置氣不過,或者憤懣於胸,但最多哭鬧一番也便過了。如此泄憤的還是第一次,無怪他們無計可施。


    李復瑾靜靜聽了過程,微默片刻,走上前叩響了門。


    “你做什麽?”莫鈺詫異至極,幾乎要上前推開他。


    “你放心?”長眸微挑,視線輕向室內一掠,他戲謔地反問。


    莫鈺不說話了。


    扣了半天,屋內毫無動靜,他索性推開了門。


    門開得異常艱難。整牆的書架典籍塞住門口,幾乎是硬生生地掰開。房內狼藉一片,碎瓷破玉散了一地,如被洗劫過後。


    勉強擠進屋內,一隻茶盞倏忽破空飛來,險些命中。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仔細辨識了突如其來的兇物,然後低低笑了笑,“清雲坊的墨釉青瓷盞。如此佳物,不要何不送我?碎了多可惜……”


    話音未落,另一件“兇器”橫空劈來。


    “西域的盛光琉璃杯。”他微嘆了一口氣,“這一個可抵尋常農戶人家一年的口糧。砸,隨便砸。”


    “滾。”終於有絲微聲響從深處傳來,卻是冷燥的驅逐,“滾出去!別煩我。”


    “要我出去可以。”李復瑾信步走進來,行過的地方掠起一片碎瓷的細響,“可有隻貓一直在吵,害我不能休息。”


    “殺了它!”不假思索,慕容素冷冷地厲道。


    “好。”這本是無心之言,他卻意外的爽口應了,拾起遺落一旁的短劍,繞在指尖炫了一個劍花,倏地翻手,直直刺向她的胸口——


    門外的莫鈺驟然握緊了手中的刀,幾欲奪門而入。


    他劍勢雖猛,速度卻不快,慕容劈手奪過了劍,黑眸隱現憤怒,“你幹什麽!”


    “是你讓我殺了它。”他答得理直氣壯。


    “你諷刺我?”


    “我可沒有。”他笑了笑,容色雲淡風輕,“你現在的樣子,和貓有什麽區別?”


    輕手一抬,屋內的角落竟真的有一隻花貓,吊在半斜的書架上左右躊躇。似乎找好了角度,它驀地縱身一躍,足下微勾,一側的花瓶飄飄墜地……“啪”的碎了。


    李復瑾忍不住笑。


    慕容素瞪圓了眼,臉色憋紅,緩緩咬住了唇。本以為她會發火,不成想她眉目一動,卻是淚珠掉下來。


    俊顏上的笑意漸漸收斂,默然凝視住她。


    “你笑吧。”她默默撇開了臉,“待我和嫁代國,你再想笑就笑不到了。”


    “誰說你會和嫁代國?”


    “滿朝文武皆奏議和親,父皇別無他法。”


    “誰說的。”李復瑾薄薄淡哂,眸目中蘊著捉摸不透的奇異,“陛下明明表了態——不嫁。”


    黑眸忽地一亮,又在瞬間滅了下去,“胡說八道。”


    含笑的俊顏微微輕斂,似乎萬分的篤定,“我問你,你闖進承幹殿後,陛下可曾阻攔?”


    “他叫我下去。”


    “他可曾阻攔?”


    淡定的話音分毫不容迴喙,慕容素滯了一下,“……沒有。”揮散不掉滯悶在胸口的鬱結,咬了咬牙,“但他一直命令我出去!”


    “若陛下真有意將你驅逐出殿,以陛下的行事,應當如何?”


    她幾乎想都沒想,“他自然會遣禁衛——”話到一半驀地剎口,似是忽地想到了什麽,神情頓地一凝。


    “明白了?”李復瑾淺淺笑了。


    “陛下比你更明白代國此舉局意不良,隻是大燕當朝武將微薄,如若因迴絕和親而導致戰起,於大燕必是重擊。相比起戰,文吏自會主張求和。而今你這一鬧,無非提醒了他們,戰起或許損的是國力,如若和親,折的可是陛下和大燕的國威。”


    無論和親與否,此番得益的左右不過代國。兩國交立,和親是求和的最下策,以定國公主和嫁,無疑是向天下告知了大燕的懦怯,如此一朝失了國威,民心搖動,恐怕不必代國出兵,燕國自會土崩魚爛,莫之匡扶。


    曾經的慕容念也算滿腹奇謀詭略,性情剛阿,艱辛半生始建大燕,怎會因對方這微一箝製便委尊求和?更何況如今群鋒所指的,是他視若明珠的女兒。


    慕容素的激憤弱了,可對他的推析卻不能全然認可,淚珠輕墜,訥訥道:“隻不過是你的猜測……”


    “我可以命做籌。”李復瑾收住了漫笑,三指輕立,十分莊重的起誓儀式。另一隻手悄無聲息地一挽,自她的手中挽過了一個藍瓷筆洗。


    筆洗擱下的一瞬,幾顆異同的心也似緩緩落了下。


    如笑已停止了哭泣。莫鈺放緩了手中的刀,胸口微鬆的同時,卻又突然湧起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


    望了片刻,他偏開眼眸,語音平平微澀,“走吧。”


    喚著幾人快步離開了書殿,行至偏院的碧池旁又停下來。頓了少頃,仍是放心不下,終於下了吩咐:“待會兒等他們出來,記得去將屋內的碎片收整好。別傷到她。”


    第23章 壽宴


    無論李復瑾的話是推析還是為哄勸於她的一時之言,事情果真都按他所說的發展。


    不知何因,一夜之間,和親的傳聞在宮中徹底銷聲匿跡。當日的朝議結局零落,而隨著壽日漸臨,人們也再無暇顧及飄渺的流言。燕宮的宮人花費數日整飭宮廷。此番夜宴諸國來使紛至,外賓皆尊,必是不需言說的華麗隆盛。


    時間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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