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淵對過往的迴憶印證了極北一行的重要與緊迫。


    月執子將安置梨落的所在告知了伯文, 讓伯文去與梨落會合後找到那些逃出生天的淸宗弟子。


    而他自己要盡快帶伯弈去北地尋找真神力量。@無限好文在晉江。


    當月執子向極淵開口辭行時, 極淵卻極力挽留,隻說積羽謀劃巧妙、詭計多端,下一步的應對之策他們該要籌劃妥當。


    極淵的態度堅決, 月執子略作思量, 不知何故, 竟一口應承了下來。如此, 四人便迴了淩霄寶殿。


    青璃一死,仙庭不安分的勢力就收斂了。那些曾聽命於青璃的嘍囉早就沒了影兒。


    不日前, 天帝的失權被俘、仙界的宵禁緊張似乎都隻是幻覺,仙庭還是往昔的樣子, 寧靜、祥和、神秘、高尚。


    極淵高調地展示了自己的權威,他急下詔令,宴請四方仙者, 他要告訴所有的人,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掌控仙界的天帝。


    殿中, 數十玄女翩然起舞, 動聽仙樂繞梁不絕, 上百仙官恭敬伺立。


    如此過了半日, 在一番推杯換盞的客套後,極淵以疲累為由終止了這場盛宴,遣散了四方趕來的仙者,隻留下月執子、伯文、伯弈三人。


    大殿再一次恢複了冷清。


    外人一去,伯文以為極淵會和他們談正事。誰知, 極淵單手支頭,竟在龍椅上小憩起來。


    月執子垂目自斟自飲,少時,方對極淵道:“師兄亦知形勢緊迫,護送伯弈去北地的事宜早不宜遲,師兄若無明示,師弟隻能攜徒告退了。”


    極淵緩緩睜眼,他坐直身子,端起案前玉杯,小酌一口:“師弟昨日費心救我、今日聽話留下,不過都是在探清我的心意、虛實。”


    伯文、伯弈相視一眼,月執子波瀾不驚:“師兄深知我意,就請師兄如實告知。”


    極淵銳利的目光越過月執子,射向伯弈:“十萬年前,太昊親手開啟了自己的命運之輪,他的優柔寡斷和博愛多情成了這場命劫的開始。十萬年後,命運再一次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可惜,這時的他已從命運的操縱者變成了抗爭者。”


    伯弈暗自忖量,直性子的極淵如此兜圈子究竟想說什麽?@晉江原創中文網首發,謝謝支持。


    極淵似乎在自說自話:“在這場曠日持久的對戰裏,三神中實力最弱的積羽步步為營,逐漸掌握了絕對的主動。積羽本是最高的統治者之一,實在難以想象,一個帶給萬靈光明的上神卻私下裏孕育培植了暗黑的力量。他精心策劃了變局,改變天地秩序,他失去了神的地位和上神的身份,卻清除了擋在身前的兩道影子。積羽沒有失敗,他是最大的贏家,時至今日,再沒人能鉗製他、左右他。”


    伯文冷冷插話道:“帝君所說你我已知。”


    極淵不理他,繼續道:“以實力論,他不畏六界集結聯合,以榮譽論,真相本就出自強者之口,隻要他坐在高位,黑白是非都由他說了算,他根本不需借助魔族、不必發動征伐掠奪就能成為天地的新主宰。”


    “”但他既已達成所求,為何還要遮遮掩掩,藏在人後鬼魅行事?”


    伯弈唇角蕩開一抹笑意:“帝君以為?”


    極淵話語漸厲:“正是因為你。你的存在是他心中的隱患,就像一根長埋體內的刺,即便年深日久早已不痛不癢,但無論如何也要拔*出*來才能安心。”


    伯弈笑道:“雖然這根刺不能徹底刺拔,但可以在它未長大前,抑製它的生長,或者那它打磨圓滑再見不到一點輪廓,這樣,不也同樣可以安心。”


    極淵冷哼一聲:“要讓積羽真正安心,隻有太昊的徹底滅亡。”


    伯弈看著極淵的眼睛:“所以,帝君將十萬年前發生的事娓娓道來,並不是要幫助我們對抗積羽,而是想說服我自裁?”


    極淵微微側頭,眼神閃爍:“往事已然明朗,接下來要做什麽、該怎麽做,我們麵臨一個選擇。是頑抗到底坐視芸芸眾生慘遭橫禍,還是繳械投降不再抵抗減少可能的損失”


    極淵的話並非全沒道理,在這一刻,他們的心中都或多或少地萌生了放棄的念想。


    其實,魔族也好、積羽也罷,六界由誰主宰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伯文神情凝重,月執子垂目不言,伯弈陷入了沉思。


    極淵沉聲說道:“當我站在九重天上,看著萬丈紅塵裏魔人作亂、妖孽肆出,多少弱靈苦苦掙紮為求生存,而我們,能夠選擇結束的人卻因為顧及自己而漠視了選擇。”


    月執子冷然:“師兄的選擇究竟是什麽?”


    極淵艱難開口:“如你所想,我的選擇就是放棄,放棄對抗,放棄與積羽為敵!”@無限好文在晉江。


    伯文拍案,文雅的臉難得浮現了怒意:“帝君怕積羽,我們卻不怕。”


    極淵大笑:“怕?我還真不怕他。其實,在伯弈伏罪前,當我恍然發現成為傀儡為他利用,就萌生過與他同歸於盡的念想。無論你們信不信,雖然天生神勇的魔王刑天早就死了,但那段經曆銘刻於心無法抹去,至今,這身體裏麵還流淌著屬於他的澎湃熱血。我不怕他,但我卻不想再與他為敵。我想要的是盡快終結這場災難,還六界祥和與安定。”


    極淵在情在理的話帶著蠱惑與煽動,或許是感受到內心的動搖,伯文不禁拔高音量:“設計放出惡魔的帝君還有這等高潔的心誌?哼,你放棄抵抗為的恐怕不是還六界祥和,而是臣服於他就能苟活,就可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枕無憂?”


    沒了顧忌,伯文難得話語尖銳:“可惜你打錯了算盤。以他的行事作風,就算你匍匐在地當隻搖頭擺尾的好狗,他也不會安心放任。你的放棄對抗,終有一日會讓你失去權位、失去生命、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極淵聽完這位文官的慷慨陳詞,不禁放聲笑開。


    月執子淡淡道:“伯文,你到底太小瞧他了。”


    極淵將目光投在月執子身上,他的眼中閃動著明媚的光芒:“不枉同門了數萬年,師弟到底是明白我的人。”


    極淵長歎了一口氣:“與積羽對抗到底,敗了,我這老家夥大不了灰飛煙滅,但至少能保留著一份尊嚴。若放棄對抗,六界為魔族統領,我將背負與惡魔勾結的罪人之名。今後,受天下恥笑不說,還得仰息、跪拜他人。這樣的日子,不必積羽動手,我必定也捱不下去。”


    伯文冷笑:“帝君既然看得通透,為何又要放棄對抗?”


    極淵目光灼灼:“我已然說過。不管你信不信,曾經,我能為自己的子民鬥天戰地無所畏懼。今天,我仍然在為自己的子民選擇放棄。我極度地討厭失敗、更不能忍受無能,我是刑天、我是天帝、是崇恩聖帝最得意的大弟子,我怎能眼睜睜看著崇拜依賴自己的人們遭遇滅頂之災,我怎能窘迫到、失力到全然束手無策的境地?所以,為了維護在乎的東西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犧牲所有,包括尊嚴、信義、地位和生命,當然,還有你們。”


    極淵的話音落下,數千名身著明鎧、手執長戟的仙兵驟然現身,將大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極淵一臉冷酷地看著殿中三人,月執子緩緩抬目,他的臉色依然平靜:“仙界為魔族勢力滲透,天帝失權被擒,原來是師兄與青璃同演的一場苦肉計。”


    “事已至此,無謂隱瞞。”極淵大方承認。


    月執子挑挑眉:“師兄接下來會以我和伯文要挾,迫弈兒自裁或是強留下他,等無憂來動手?”


    極淵成竹在胸:“是,確然如此。”


    月執子笑看伯弈:“弈兒,你師伯要以為師之命相脅,你怕是不怕?”


    伯弈笑著搖搖頭:“難得師父棋逢對手,當與師伯大戰三天三夜。”


    伯文站起身,輕笑道:“師弟就不顧及我這師兄的命了?”


    伯弈柔聲道:“師弟與師兄同生共死。你我聯手不知可能對付得這些仙兵仙將?”


    伯文與伯弈各站月執子左右,師徒三人頂天立地、氣勢迫人,仙兵們哪敢輕易靠近。@晉江原創中文網首發,謝謝支持。


    極淵麵色鐵青:“好,你們英雄氣概,自然不受威脅。但是,除了你們,本君有幸請到了師弟的另一個徒兒,就是伯弈的師姐梨落仙子。”


    月執子殺意立現,伯文怒氣滿身,二人眼中似能噴出火來。


    極淵很滿意他們的反應,緩緩道:“梨落是你的弟子裏功法最弱的,因此,你最擔心她落入有心人之手成為鉗製你們的障礙。所以,才煞費了一番苦心,將她的真身給藏了起來。之後,你施法以一個空殼人瞞天過海,騙過了淸宗的弟子,騙過了狡猾的龜仙人與精明的青璃夫人。師弟,你對梨落的用心真令人感動。”


    “隻可惜。”極淵話鋒一轉,聲音漸厲:“你太過自信,又不夠謹慎。你自以為能斷識人心,卻在尚未看清我心意前,將梨落的藏身所在給說了出來。我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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