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心中所慮,月執子平靜迴視天帝道:“師兄既貴為天帝之尊,大道的代表,莫非還有不該說的話,不該做的事兒?”


    天帝不答。兩個站在巔峰的男子一時無話,隻在彼此的對視中暗暗角力,頗有劍拔弩張之勢。


    漫天的五彩靈光,無數的七彩祥雲,鋪天蓋地的仙氣,漸漸彌漫了整個半魔之地。如天帝所言,不過一會兒,便見近百名仙風道骨的仙者,騰駕縹緲的雲彩徐徐飄來。


    身形清瘦的千聖老君握著九尺拂塵當先降臨,他素來無拘,此刻見到天帝也不施禮,隻摸著花白長須朗聲道:“哈哈,果然如穹蒼老友所言,連天帝也忍不住,紆尊降貴來此一觀神器出世的風采。”


    陸續有仙者走近,蓬萊仙者在後遠遠接話道:“正是正是,此事若不是老友及時知會,我等豈不平白錯過了開眼的機會。”


    場麵一時熱鬧起來,天帝和月執子收起了肅冷之氣,恢複了往日的淡然模樣。有不少仙家紛紛過來與天帝見禮,極淵隻如往日般麵無表情地迴了,便自個兒遠遠地走至一邊。


    仙家們也不介懷,天帝走開了倒好,有他在反倒拘束,難得齊聚,坐而論道,再賞神器出世之威,豈不快哉。


    眾仙們相談甚歡,月執子被他們圍在其間,隻心不在焉地靜然不語。他放過神識並未測得金甲兵的蹤影。


    他也一直在觀察天帝的表情,無論是自己還是眾仙家的到來,天帝都未曾顯露一點慌亂之色,看著竟是從未打算要奪弑神戟?


    若真是如此,那天帝一係列反常的舉動又是為了什麽?月執子總覺就差那麽一點,真相被一隻巨大的手捂著,致使最關鍵的地方沒能解開,從而使自己對一切的推測一切的應對都沒了把握。


    難抑心緒的不寧,月執子借故離了眾仙向極淵走去,無論如何得盡快弄清心裏的疑問,如今也唯有通過話語的試探,找到哪怕一點有用的蛛絲馬跡了。


    或許是海麵波光反照的緣故,天帝幽深的眸子裏映著一點極其淺淡的紅色。見月執子走得近了,天帝漠然道:“你很像他,同樣的天真、固執、多事。”


    天帝的話說得莫名,月執子不禁笑問:“不知得師兄如此謬讚的除了我,他又是誰呢?”


    天帝言語冰冷:“一個讓人切齒難忘的故人。”


    天帝既不說明,月執子也無意糾纏,立即轉了話題道:“師兄如此悠閑,可是有絕對的把握對付我們?”


    天帝未及迴答,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極淵,你要對付的可不隻是這裏的仙者。”


    天帝冷笑:“冥王也來了。不過我實在想不出,為何要對付你們?”


    冥王直言:“因為神器。”天帝語帶譏諷:“莫非你們真以為我要的是弑神戟?那個沒用的東西?”


    嘴角含著一絲古怪的笑,眼裏閃過一抹殘酷之色,天帝在冥王和月執子略微緊張地注視下,說得緩慢有力:“不要心急,你們不是自持能知天識地,很厲害的嗎?那就再耐心地等一會兒,什麽也別想什麽也別做,就靜靜地站在這裏,好好地感受這難得的寧靜,很快就會有你們想知的答案了……”


    基座的頂部是石階的盡頭,其上,是真正的魔城。與他們在下仰望的不同,踏入其間才發現殿宇內別有洞天。


    現下,他們通過的地方,頂部覆蓋著一層厚重的濃霧,仿若為雲霧遮擋的天空。


    地麵街道、市鋪、宅子、院府修建齊整,與人界城鎮的建製極為相似。像這般完整的城池,每一層就建有數座之多,可見魔族也曾昌盛一時。


    唯魔城的建築皆以兇獸為形,所以放眼看去,隻見得滿城的兇獸石像,實則卻是各式的宅子。


    石像幾乎囊括了上古神話中所有兇獸的形貌,兇獸的石身上鑿刻著魔族的圖騰與符文。


    城內,容貌醜陋、形容各異的魔或站或坐、或走或停,因封印而保持著僵硬的姿態。


    市鋪上掛著人頭、獸身還有許多無憂叫不出名字但死狀可怖的屍體殘肢。


    魔族自來嗜血,魔城中所見最多的飾物皆是以血繪出。濃鬱的血腥氣即便過了十萬年之久,仍然消散不去,讓無憂一路行來隻覺生生作嘔,很是難受。


    在過分龐大交錯如迷宮的魔城中,要尋到通往魔王殿的路委實不易。


    好在小青龍與弑神戟有所感應,自告奮勇在前帶路,伯弈和無憂就緊隨其後。


    二人在小青龍不知疲累地引領下,沿著城中的道路,七彎八拐地行了三個時辰,終在一處停下。


    無憂仔細看過,這是一條魔城中最普通的街道,看不出特別之處,唯有散布的獸像石宅更高大一些,且有許多不見獸頭。


    小青龍卻很激動,它繞著每一座石像飛過,圍著偏北角的一座無頭像嗷嗷低叫,徘徊不去。


    伯奕暗道,傳說裏魔王刑天頭生腹中,這無頭像莫非就是魔王像?那魔殿的通道會否就在石像的腹中呢?


    伯弈大步過去,靠近石像伸手摸其肚腹,他的手沒有觸到任何的東西,果然腹中空空。


    小青龍見伯奕會意,當先飛了進去,很快嗷叫聲自石像腹內傳來,通道,向上的通道果然在此。


    通道內的石階不過兩三人並肩的寬度,兩邊是淺紅的石壁,前路掩映在一團沉重的血霧裏,視線所及不過三五步的距離。


    帶著對未知的迷惘和忐忑,小青龍緊張地抓在伯弈的肩上,無憂略錯一步緊拽著他的大袖,二人一龍在這狹小壓抑的空間裏,走過了一個接一個的獸像,不停地順著石階向上攀爬。


    至到靜謐中響起了時斷時續的海浪聲,不合適宜的聲響帶著突兀的玄秘,加深了行走者的恐懼。


    無憂提著心專注著腳下,忍不住輕聲問道:“師父,那是水聲嗎?”


    伯弈聲音低沉:“像是浪花激蕩的聲音,仿佛就在石階上的不遠處。”


    話音落,又傳起一陣有規律的咚咚聲,悶實有力,每隔一會兒就響起三聲,三聲一過又是全然的靜默。


    無憂掌心冒汗、小臉泛白:“師父,魔城被封印,萬魔俱寂,這聲音是怎麽來的?莫非有其他的活物?”


    伯弈也覺驚奇,他握緊無憂的手,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又行了二三十階,到了石階的最高處。踏過最後一步石階,眼前是一個空寂的平台,平台頂部若晴天湛藍,隱隱能見流動的雲彩。


    平台向北三五百步處是一片磅礴的高大殿宇,居中一座立在血玉製成的高基上,俯瞰群殿。


    群殿不再以獸像為形,是六界中最常見的殿閣製式。


    隻中殿卻以晶瑩剔透的水晶建成,殿角飛展衝天,殿門前蹲著兩個獸像,左渾沌,右檮杌,透著冷煞之氣。


    殿外環繞二十六根琉璃柱,華柱溢彩投映到晶石之上,閃亮璀璨。無憂驚歎:“這就是魔王殿嗎?為何與想象中如此的不同!”


    伯弈並未接話,水晶為身、琉璃為柱、祥雲為飾、頂天立地,這魔王殿顯然是參照了九天最高處的真神殿建製而成。


    穿過幾棟殿閣,沿著血石路階踏上基台,越過二獸,晶透的中殿之門已洞然而啟。


    正欲進殿,伴著嘩啦巨響,約莫有三四丈高的浪頭突然自殿頂洶湧而下,霎時漫過殿門打向二人。


    伯弈趕緊迴退,帶著青龍、牽著無憂疾奔而走,然不過行了兩三步,身後的水聲驟然變小,待再迴頭時,那殿基上並無半點水來的痕跡。


    伯弈微微凝眉,即便水浪退得很快,也會有水漬留下。


    為解心中的蹊蹺,他示意無憂靜待,獨自躍飛上前,跨過了殿門,方才的景象再次出現,但他不再奔逃,隻靜靜地站著任大水衝來,他的身體沒有沾到半點的水花。


    狹長的鳳目細細地看過四周,發現殿內通透的水晶頂上是氣勢洶湧奔騰不絕的海浪,原來殿內突來的大水不過反照的景象而已。


    迎著虛假的激流及海獸的倒影走過華美的大殿,殿內不少姿態僵硬謙卑恭謹的魔奴,頂上清晰可見深海中漂浮的魔屍。


    很快,他們又發現,在石階上聽到的咚咚聲是內殿殿門開啟的聲響。每隔一炷香的時間,殿門自動開啟,三聲後又悄然閉合。


    一扇扇的門,一間一間的屋,越往裏走,浸泡在水中的魔屍越多,透明的殿頂出現了以鮮血凝結怒放的大朵血花,帶著詭異而殘酷的豔美。


    伯弈心生了焦躁。他的耳畔不時響起來自深殿的熱切唿喚,仿佛是等待許久的親人在前方召喚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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