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酷地看著滿身是雪趴在地上的靈獸,冷笑道:“做該做的事,若再有異心,不自量力。但凡一事做錯,必叫你身魂俱滅,不得往生。”


    那人說完,鋒銳如利刃的深目,殘忍地望了包子半晌,方才輕揮袍袖,使他身體外的傷口消失,隻體內仍是疼痛不已。


    包子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地上,無力地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眼中是無盡的悲涼。


    素來微寒的身體緊貼著柔軟的溫暖,伯弈緩緩睜開了眼,懷中多了一個人,是他的小徒弟無憂。


    她的身子好軟,她的氣息好甜,伯弈突然有些失控,心裏滋生著一些從未有過的微妙感覺。


    無憂的美好變得難以抗拒,忽來的衝動讓他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但他仍然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強迫自己遠離溫軟的觸感和莫名的悸動。


    他使勁地在心裏念著清心訣,半晌後,終是冷了心腸抽出身來。


    他脫下身上的外袍反鋪在地上,將無憂抱起放好,又反手將那壓住的袍子裹到她的身上。


    剛及辰時的淺淡光芒輕撫著大地,伯弈緩緩踱步,下山後所發生的一切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牽引著,昨夜的記憶到他一人盤膝打坐而止,無憂是何時進來、又為何趴伏在他身上沉沉睡去的,皆不得而明。腦海裏唯一清晰,便是那個十分真實的夢境。


    太昊、鳳紀,耳熟能詳卻離自己實在遙遠的名字,上古神話中的□□神,可覆手為天、翻手為地的傳說人物,竟然屢屢夢到他們的故事,是巧合還是機緣?


    曆劫以來蹊蹺的所遇,使他生出了要去靠近那遙遠的渴望:在天地誌中,即便如此強大三神,所載也不過寥寥幾筆,□□、共治、破裂、永滅。


    簡言所述,三神曾有過惺惺相惜、彼此慰藉、引頸相交的情意,對太昊與鳳紀的描述也有互生情愫的隱示,但至於後來三神為何分崩離析引致一戰卻一筆未提。


    而自己在夢裏看到的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那麽太昊與鳳紀確然曾為愛侶,鳳紀可是背叛了太昊?


    伯弈的頭忽然疼痛起來,體內氣息紊亂,隻得趕緊摒棄雜念,盤膝打坐平複心神。


    天漸漸亮透了,無憂撫著仍有些沉重的頭站了起來,瞧瞧四周,雜草、亂石仍在,那古老的莊子卻一無影蹤。


    無憂看著一旁閉目打坐的伯弈道:“師父,這是哪兒,為何我竟睡在此處?”


    伯弈啟眼看她,那眼神縹緲得讓無憂一陣激靈。伯弈淡淡道:“此處?固然就是昨日的古莊。”


    對伯弈的迴答,無憂實則也猜到了幾分,倒也不甚驚異,隻問道:“那莊子為何卻消失了,可又是妖王弄的鬼?”


    伯弈搖搖頭,聲音透著絲疲累:“昨日已細查過,並無妖界的氣息,因不是妖王所為。隻是此地處處透了些古怪,實在也不宜久留,還是早些離開為妥。”


    無憂點點頭,又左右環顧了一遭,問道:“師父,怎麽沒見到包子呢?”伯弈眼中浮現一絲雜色,開口迴了:“走吧,一會就能遇到。”


    二人走了一會兒,果然在一塊岩石後麵發現了倒地的包子,粉嘟嘟的臉上生起了幾道淤痕,十分的醒目。


    無憂著急上去將他搖醒,輕揉他臉上的淤青,關切地問道:“你幾時出來的,為何獨自在此,又怎麽把臉兒弄傷了?”


    包子低垂下眼,輕聲迴道:“不記得了。”說完,忽又抬頭有些激動地道:“小主人,你帶我迴山門吧。師公曆劫,自個兒會好好的,我們跟著反是拖累。”


    伯弈凝目看他,眼神複雜難明。無憂聽了卻樂得笑了起來,刮刮他的鼻子道:“膽小鬼,你可是遇了幾迴事便害怕了?”


    包子漲紅了小臉:“不是害怕,是你跟著師公遲早會出事的。”無憂奇道:“跟著我自己的師父,天經地義,能出何事?”


    包子默了半刻,似是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大聲喝道:“你和他……”


    話剛啟口,毫無征兆地噴出一大口血來,將無憂嚇了一跳,急得俯身上去查看。


    包子一臉驚恐莫名,無處不在的主人,背叛的下場如何讓他又生了畏色,即將出口的話生生地咽了迴去,隻敷衍說受了皮外傷,已然沒事了,讓無憂勿需擔心。


    無憂終難安心,正想再問,穩健的馬蹄引起地麵輕微的震動,整齊的腳步聲彰顯著所來人的不凡氣勢,一陣聲勢浩蕩的車馬行進聲張揚而來,將三人的注意吸引了過去。


    伯弈帶著無憂和包子飛身躍上道路兩旁的大樹,見到不遠處駛來一支行進有序的隊列。


    當先過來的約有百騎,騎者著錚亮的明光鎧,頭上戴著插有紅色翎羽的頭盔;中間緊跟著的是一架華蓋高舉的巨大車駕,車駕兩邊各站著四名腰佩八麵青銅劍的護衛;之後則走著數百著鎧披甲手持長戟的兵士。


    車駕行列緩緩而過,無憂低聲問道:“師父,是什麽人這般大的陣勢?”伯弈輕聲道:“估摸著是某國的侯爺,應是為開春的天子選仕而來,看看再說。”


    包子懨懨地趴在樹幹高處,難得沒有咋鬧。伯弈和無憂說話間,聽得環佩釵響,伴著一陣清脆的鈴音,行道一旁的林子裏飛出數十名著異族服飾的女子,擋在了車駕之前。


    為首的那名女子,鬆鬆散散的發髻上斜插著一支蝶兒翩飛的玉步搖,前額綴著一個月牙狀的華勝,一身領口大敞的撒花裙,裙擺處用彩線紋著華美的花卉圖案,袒露出質料清透花紋鉤邊的豔色裹胸,將那女子高高聳立的凸起毫不顧忌地勾托出來。


    女子裙身略短,露著一對淨白纖細的足,足踝處係著一串以紅色絲線串起的鈴鐺,略一走動,便是一陣的叮當作響,別具誘人的風情。


    居前的騎士將她們圍了起來,為首的女子媚眼輕佻,酥啞開口:“日向侯真是好大的氣勢,竟比那天子的儀仗更勝了三分。”


    女子的聲音說不出的嬌媚軟綿。華車上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原來竟是蒼梧的聖女到了,失禮失禮。”


    男子話音落下,大車上晶瑩剔透的珠簾被兩名婢女自內掀了起來,兩名侍衛一人端來矮凳放置妥帖,一人躬身抬手半扶車中人下來。


    隻見,那車上下來的男子,約莫三十來歲,天庭飽滿,鷹目膽鼻,長發高束,高大魁偉,一身青色錦袍,前後繡了栩栩如生展翅翱翔的太陽鳥,正是日向侯羲和。


    日向侯所過之處,兵士們單膝跪地相迎。日向侯在離那女子不遠處停住,渾身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勢:“不知聖女攔住本侯行駕所欲為何?”


    女子嬌笑道:“侯爺與奴家就這般生分,叫奴家閨名令薑不好,卻要叫什麽聖女。”


    羲和臉色微沉,他素來不喜女子的輕浮之態,聲音難免生硬了幾分:“本侯算不得憐香惜玉之人,聖女還是直明來意的好。”


    令薑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也不計較,嬌嗔道:“侯爺果然是不解風情之人,與你那表弟真正是天淵之別。”


    羲和忽聽令薑提到古虞侯,心中略驚,臉上仍是不動,隨口道:“我那表弟最是親和,便是與聖女親近些也不足為奇。”


    令薑咯咯地笑了起來:“奴家這般的平庸之姿,如何當得起古虞侯的親近。”


    羲和彎了彎眉:“哦,聖女話中有話,說與我表弟親近的人,莫非意有所指?”


    令薑嬌笑倩兮地向羲和款款走去,靠近停住,踮起腳尖,羲和立時明了也十分配合,彎垂下身子,主動將耳朵附了過去。


    令薑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赤泉侯。”


    羲和聽完,立即站直身子,笑聲爽朗:“這赤泉國與古虞國結盟之事天下皆知,算不得什麽秘密,聖女若無實據,就勿需這般做作行事。”


    令薑對他的反應似早有所料,媚眼秋波,含笑看他:“盟者,明血也素來就不甚可靠,侯爺自然可以不著緊。然侶者,二人相伴也,便是一個藤上的螞蚱分之不得。若那古虞侯與赤泉侯當下已是侶者而非盟者呢,侯爺還能安然坐視?”


    令薑見羲和鷹目微眯,接著道:“傳說這赤泉國可有能解天下之毒,可起死迴生的七彩藤。”


    羲和一雙鷹目厲色頓顯:“聖女不過猜測而已,便想挑撥我表親間的關係?”


    令薑拿玉指點了點羲和寬厚的胸膛,嬌滴滴地道:“奴家也是擔心侯爺,好心提醒一聲罷了,若真要尋到那證據才算,就怕侯爺悔之晚矣。奴家如此深情卻換得侯爺涼薄待之,奴家今兒算做自討沒趣,侯爺自不信便是。”


    說完,令薑向著羲和媚然一笑,不再多言,徑直率著眾女自林子裏飛去。


    令薑去後,羲和立即著人緊跟。而他自己也並未立即上車,站在原地靜靜地想著心事,不過一會兒,臉上漸漸浮了陰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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