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為什麽師公不動呢?


    “有美當前,軟玉溫香在懷,連身處何地都忘了?哈哈,真想不到如今的仙界竟開明至此,若沒記錯,你二人應是師徒?”


    與聲音同時而來的,是一人一獸兩個身影,說話間,那人影已飛撲而下,伸掌擊向了無憂,獸影兩爪將將夠住伯奕順著衣袍垂吊著的乾坤玉。


    眼見伯弈二人遇險,包子心中大急,驚唿出聲想要去救,身子剛動卻被一團黑色的霧氣死死地纏住了,癡癡傻傻地呆愣當場。


    生死之間,隻見伯奕仍是不慌不忙,嘴角微微一揚,趕在兩影同來前,將身子輕巧翻過,背對來掌、兩臂收緊,將無憂緊緊護在胸前的臂彎中,輕言問道:“可信我?”


    無憂不明所以,大眼癡望著他,堅定迴道:“從無質疑。”


    伯奕輕輕一笑,抱著無憂幹淨利落地縱身跳進了火海裏,妖王、窮奇一掌、一爪險險滑過,卻撲了個空,師徒二人的身影瞬間便被地下的火漿焰光吞噬掩埋了。


    妖王、窮奇瞠目結舌、疑慮頓生,伯奕顯然不會輕易送死。又想到這平常的焰火即便吞了他的肉身,也傷不到他的魂魄,他到底是打定主意欲借火海潛逃,還是這火海下麵根本另有乾坤?


    思及,妖王與窮奇齊齊聯手,憑借一身至上法力,竟將地麵上拿汪洋般的火漿盡數吸了上來。


    溶漿盡消,地麵上卻空無一物,哪裏有伯弈和無憂的蹤影?即便他們真被火漿化成了水,乾坤玉卻是神物,凡火又怎能溶得了它?妖王和窮奇氣急敗壞,很是不甘,居然又讓他跑了?


    洶湧的炎火擁抱著自己,無盡的黑暗包裹著自己,一天、一年、還是已過了千年、萬年,自長久的沉睡中醒來,身體未感覺到絲毫的痛苦,意識尚算清明。


    火海裏,那麽決然跟著他的人,那麽甜蜜的一笑,那麽纏綿的一聲,他的徒兒,那悠長孤寂歲月中的一點溫暖和眷念,此刻又去了哪裏?難道,一切的猜測都錯了嗎?


    月林一夜,自翡夢醒來,他就發現了妖王和窮奇的氣息。妖王、窮奇一路相跟,身邊又有身份可疑的包子常伴,還有背後那強大得無一點破綻的隱伏之人,伯弈心中著實無奈,情知硬拚不過,隻得思慮著尋機智取。


    進了火山岩洞,無憂從劍上跌落,他不假思索地飛了下去,接住她時,背上卻感到了一絲自火海中傳來的清涼,杌機鳥恰在這時又有了反應。


    所以他心思轉動,一邊以術法封住杌機鳥的低鳴,一邊穩住身形戶門大開露出破綻引暗伏者出手。


    果然,便在這時,天空中劃過一道直插雲霄的閃電,妖王和窮奇要動手了。伯弈殊死一搏,抱著無憂毅然向火海中的那抹冰涼跳去。


    沒有滾燙的岩漿,隻有熊熊燃燒卻沒一絲溫度的烈火,他和無憂的身子不受控製地穿過了一個長長的黑洞,被無盡的黑暗所包圍。


    意識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至到片刻前的清明,可是,緊擁著的兩人卻隻剩了他一人。


    “昊君。”是誰,與無憂如此相似的聲音。“昊君。”伯弈的神魂似乎離開了軀體,身子被這縹緲甜美的聲音引去。


    廣袤的空間,是扭曲破碎的永晝,日月不清,萬物不靈。空間中破裂的碎片緩緩聚成三人,帶著無與倫比的耀眼光芒,帶著至高無上的威嚴霸氣靜靜而立,使人心中生畏、不敢直視,隻想跪地伏拜了去。


    清雅的男聲響起:“從即刻起,日晝為時”,話音落,日月出世。渾厚的男聲響起:“從即刻起,萬物皆靈”,話音落,萬物生靈。甜亮的女聲響起:“從即刻起,以土為養”,話音落,大地生華。……


    上古神跡?伯弈心神微亂,自己看到的竟是三神□□的景象。


    一曲華音流轉,素衣長發輕撥弦,玉手挽指琴不斷,蕩氣迴腸、哀婉纏綿,神女鳳紀所奏的上古佳音竟有說不出的悲涼與絕望。


    靜靜聆聽的太昊問道:“鳳紀為何如此悲傷?”神女輕聲呢喃:“因為千萬年的孤獨與寂寞。”


    太昊沉默,歎道:“鳳紀要如何才不再寂寞。”


    “找到知己。”“何為知己?”“知我心者便為我知己。”“你我相伴數萬年,連我也算不得知你者?”“相伴再久又如何,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不能說,昊君,人間的愛侶彼此皆能坦誠相見,但為何你我二人卻隻能在彼此的猜疑中相伴,這樣又怎能算得知心?”


    太昊笑了起來,那麽的絢爛動人:“從即刻起,你我再無秘密,縱然千年萬年,隻求永生不疑、永世不棄。”


    鳳目中流下了一行清淚,伯弈喃喃道:“永生不疑、永世不棄……”


    誓言猶在,聲聲入耳,句句誅心。


    不過瞬息,鳳紀含情的美目便化作了世間最鋒刃的利器,溫婉絕世的美顏更成為了致命的□□。


    永耀的太陽神殿中,神殿外洋洋灑灑地行去一高大威武的男子。


    以伯弈所在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那男子的背影。隻見他穿了一身拖地的墨黑大袍,身形偉岸,一頭長及肩的紅發。


    男子跨進大殿,笑聲朗朗,邊走邊道:“昊兄,如此著急相喚,不知所為何事?”


    太昊端坐在寬大的玉案後,並未答話,他一臉肅冷地扔下了一物。伯弈努力去看,地上的竟是一具初生嬰孩的骸骨,瞧那形容與在赤泉地下看到的頗有些相像。


    黑衣男子身子似有些顫抖,立時撲倒在地,渾厚的聲音聲聲動情地道:“五萬年情同手足、肝膽相照,弟如今一念之差誤入了歧途,悔之晚矣,望兄寬待。”


    伯弈忽然笑開,心裏很是悲涼,輕聲低吟道:“情同手足、肝膽相照……”


    場麵再度變幻,伯弈身不由己地被牽扯到了一個空曠的野外。


    四周空無一物,太昊臉色蒼白如紙地半跪在地,晶瑩的汗珠順著他俊美非凡的臉頰向下滾落。


    積羽、鳳紀二人如天神般冷冰冰並立在雲端。積羽冷然道:“弑神戟的秘密既為我所掌,這天地間從此再無弑神者!”


    太昊緩緩抬起了頭,凝注著雲上的兩人,帶起一抹孤寂絕望的笑。霎時,一柄真龍環抱通體碧綠發著燦燦青光足有一丈六尺長的威武戰戟,自積羽手中輕巧脫出,筆直地沒入了太昊的體內。


    血色與青光的交織,耀目而過,終是曲終人散。


    三神的結局伯弈早已知道了,但在他曆劫以來所看到的支離破碎的故事裏,鳳紀棄愛、積羽背情,二神聯手算計了太昊,可是,為什麽呢,太昊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會眾叛親離?


    想得入怔,伯弈突覺喉頭腥甜,噴出一口血來,心似被生生剜去了一塊般的悸痛不止。


    “師父、師父。”無憂焦急萬分地看著地上的伯弈,此時見他在沉睡中吐血,越發慌亂起來。伯弈已足足昏睡了一日,在火海中,他一直緊緊護著自己,不知可是被火氣灼傷了去,如今又該如何是好?


    唿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麽的清晰,那麽的相似。伯弈緩緩地睜開了眼,眼前滿臉淚水的少女與那景象中絕美的鳳紀漸漸重合,很快竟變作了一人。


    伯弈怒邪氣起,聚力一掌,推向了她的胸口。砰地一巨響,正為師父醒來而開心不已的無憂,身子突兀地斜斜地飛了出去,驚叫不及出口,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伯弈的力量很大,身骨發出折斷的聲響,鮮血染紅了她淺粉的衫裙。可是,她身體的傷卻比不過心中的痛,無憂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錯愕,哀哀想到,師父,為何要對自己下如此重手?


    伯弈並未清醒過來,他慢慢地向著倒地的無憂走了過來,盯著地上躺著的“鳳紀”,眼中滿是鄙夷之色。


    他冷冷地開口道:“好一個永生不疑、永世不離!”


    無憂蜷縮在地,弓起了身子,看著冷漠殘酷的他,嘶啞著嗓子哭喊道:“師父,師父,為什麽要打憂兒?”


    伯弈重哼一聲,毫不猶豫地蘊起一掌下去。


    無憂悶哼,身體被震碎了,因劇烈的痛苦,眼中流出了一行血淚。


    雖不知伯弈為何這般,但被心中所愛所尊所依的人如此對待,無憂隻覺生無可戀、心灰意冷,便起了求死之意。


    白袍淺弋,出塵絕世、冰冷如霜的仙者再次舉起手掌,向躺在血泊裏毫無反抗之力的少女擊打下去。


    無憂淒然一笑,一雙淚目癡癡地望著他,喃喃說道:“今生對你,從無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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