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眼前,出現兩扇巨大的石門,兵士觸動門邊的機關,石門緩緩開啟,兵士們將他們推了進去。


    順著冰涼的石階往下走,伯弈的心突然莫名地揪痛起來,腦海裏閃過許多奇怪又陌生的畫麵,一身法力不受控製地在身體裏亂竄。


    無憂見伯弈一臉蒼白,似身體有恙,緊靠過來緊張問道:“師父,怎麽了?”


    伯弈搖搖頭低聲道:“無礙。”


    說著,伯弈緩緩引導失控的真氣運行了一個小周天,穩住了身形,隻是,不知為何,心卻如缺失了一塊般,說不出的沉重與失落。


    對於身體突然出現的異樣,伯弈始料未及,隻是心裏多了些隱隱的不安。


    眾人跟著兵士沿著石階向下走了許久,眼前出現了一個地室,內裏十分空曠,頂部極高,是一個天然的石洞。


    那石洞一眼望不到底,越往裏光線越暗。石洞的兩邊建了兩行一字排開的石屋,石門上掛著粗重的鎖鏈。


    眾人被趕到一間停下,去了鎖鏈開了石門,一兵士粗聲道:“到了。”


    說話間,將眾人趕了進去,關上門,又仔細地上了鎖,道了一句:“在此等著”,便和其他兵士們離開了。


    眾人入內,狗兒及十幾名淸宗弟子尋一地方盤膝打坐,吐納恢複。


    無憂、無塵、無言、包子圍著伯弈,左右站著,等著他的示下。


    伯弈自顧環視四周,這囚室比料想的寬敞,內裏空無一物,同時能納百人。金鳳並非大國,人口亦然不多,若為□□犯人,實在不必修建如此大的囚室,不知此處原本是做何用的?


    伯弈俯身蹲地,地麵是一層厚厚的黑色焦土,土質略硬,仔細研磨,可見燒灼過的痕跡。


    靜心聆聽,有水滴浸潤而出滴落岩石的聲響,莫非這囚室位於山腹之中,依修葺的材質來看應是數萬年前便在此的舊物。


    見伯弈自顧想心事,幾個少年終是忍不住了。無塵在無憂和無言的唆使下,靠近伯弈直言問道:“師叔,塵兒不明白為何方才要我們束手就擒?”


    一言問出了眾人之疑。伯弈收迴心神,望著眼前俊秀的少年道:“這金鳳城中布防森嚴,處處皆有耳目。若要尋一安靜的地方棲身,此處倒好。”


    眾人恍然,來了此處便無人再防著他們,一應行事更為方便,原來伯弈竟打的這個主意。


    弟子們小聲說笑起來,幾天來,伯弈突然迴望不時偷瞧自己的無憂道:“塵兒、言兒你二人在此稍待,我有事與憂兒相談。”


    說著,伯弈穿牆去了,撿一僻靜處站定下來。無憂心中警覺,一路上師父有意的冷淡相對,兩人視線相對時伯弈眼中的凝重與矛盾,師父刻意讓她出去,想說的究竟會是什麽?


    無憂心中紛亂,一路旁觀大智若愚的包子湊了過來,低聲說道:“師公恐怕是窺得了你的心意,起了讓你迴山的念頭。小主人若想留下,一會兒可得好生對付。”


    伯弈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無憂才磨磨蹭蹭地到了。見伯弈看著自己,無憂低著頭恭恭敬敬地施禮道:“師父”。


    伯弈清冷的鳳目中帶了晦澀的情緒:“憂兒,淸宗五百年收徒在際,門中事務難免繁雜,今日你就隨你無塵、無言兩位師兄迴去。”


    伯弈話音剛落,就聽得咚的一聲,無憂已然雙膝跪下,揚著臉決然迴道:“不,弟子不迴。”


    本就有疑,這會兒見無憂全然沒有做弟子的樣子,伯弈起了薄薄的怒意,冷然道:“師者有命,豈有你不從之禮。”


    無憂挺直身子,直視伯弈道:“憂兒遵師尊之命相助師父,若半途而歸,才真的是不從師命?”


    伯弈冷眼俯看著她,鳳目半眯,深不見底。無憂仰頭迴視著他,杏眼圓瞪,清澈明亮。


    如此對視了一陣,無憂未見一點的退縮之色,一張秀美的臉上滿是決然與執拗。


    伯弈冷冷開口:“好,那今日為師隻問你一事,是去是留就全看你如何迴答。”


    無憂立即接道:“好。”伯弈微吟,半晌方道:“你為何如此執意跟著為師?”


    無憂未加思索,流利對答:“無憂千年前便一直跟著師父在山中修行,得師父疼愛教導,心中難免對師父敬愛有加。無憂心無旁念,隻想一生從師、敬師,如此而已。”


    伯弈鋒銳的眸子緊望著她,似要看穿她的心一般。


    無憂手心中裏滿是熱汗,強撐鎮定地繼續道:“憂兒跟著師父雖學了些本事,但卻從未下過山門,對人世之事更是知之甚少,心中不免好奇,又想著自個兒過不到幾個甲子少不得也要下山曆劫,如今跟著師父尚可磨練一番,或者能助得術法精進,早日修得仙身。”


    伯弈原本也不過試探,他如今閉了天眼隻能以形容、說辭、神態來斷人心,如今見無憂答話行若流水、滴水不漏,不禁讓他釋懷。


    無憂見伯弈不答,又接著說道:“若徒兒迴山,包子也須得跟我前去。如此一來,師父身邊便無人可用。我二人雖無大用,到底多兩雙眼目、手腳。”


    提到包子,伯弈心下一沉,真使他徹底轉了意。入葵城地道,包子被俘收為無憂靈獸,這一路倒也真心實意跟著二人。


    但其後幾事,卻讓伯弈漸生了懷疑:一來,包子若為無憂靈獸,二人為何在妄夢中、犼獸處卻毫無感應。


    二來,按包子所說他本為妖王所派跟著伯弈伺機奪寶,但在冰湖上當妖王出現時,妖王對包子卻全無熟悉之感。若包子並非妖王派來,那他曾經的主人又是誰呢,包子為何要撒謊隱瞞主人的身份?


    若包子真有異心,以無憂的心機恐怕難以應付,留在自己身邊說不定還能作為一條線索。


    思前想後,伯弈定下心來:“好,今日憫你一番尊師敬師之心,望你謹記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恩同父母;為徒者便當飲水思源、敬老尊賢。”


    伯弈淡淡說來,心裏卻不知為何有一絲莫名的失落,難道,動心的並非無憂一人嗎?


    無憂伏拜地上,鄭重答道:“徒兒謹記。”直到瞟見伯弈的白色袍擺掠過自己,無憂才緩緩抬頭,麻木地站了起來,迴到一眾人中。


    眼見包子、無塵等人麵露憂色看著自己,無憂淡淡一笑,示意幾人安心。


    無憂麵上平靜無波,心卻徹底空洞了,今日師徒間的一番對話,已讓她徹底明白,她的心思六界不容、宗門不容、他更不容。


    癡心已付、殘念成殤,從今後無論愛也罷、念也罷都深埋了吧,隻求一生一世為師為徒常伴左右便好,自己又還能奢求什麽呢?


    無憂正自發呆,那邊無塵、無言等人在伯弈的示意下,過來與她話別。


    幾人一番敘情,無言帶著諸人出去,無塵卻呆望著無憂,很是戀戀不舍。


    千年的頑皮歲月,無塵早在不知不覺間對無憂生了愛慕之意,今次再見,無憂的身子已發育得玲瓏有致、窈窕修長,長開的眉眼漸漸顯露著絕世崢嶸之色,使他更是喜歡難舍。


    無塵望了望無憂,自袖中取出一隻碧青色的圓環,遞給她道:“這是不久前,跟師父赴宴時得的好玩意兒。名曰新月環,乃西王母之物,能伏魔降妖。如今我在山裏也沒什麽用處,就借花獻佛轉贈給師妹,可巧師妹已有一隻乾坤環,如今倒配成了一對。”


    無塵的眼中滿懷期待,無憂臉色微白,往伯弈處偷瞧了一眼,伯弈正閉目打坐麵無他色。


    無憂盈盈笑道:“大師兄的心意,師妹卻之不恭。”


    說著,無憂便將那環玉接過揣入懷中。無塵見無憂收下,俊朗的臉上現出了開懷的笑意,說不出的明亮英挺。


    其後,無塵又是幾多囑咐,至到無憂反複催促,方才帶著狗兒去了。


    眾人一走,包子困頓地打起了瞌睡,伯弈自顧打坐,無憂靠牆抱膝不言不語,囚室裏徹底安靜下來。


    靜謐之中,一陣女子咳嗽的聲音飄飄渺渺自深處傳來,伯弈眼睛突睜,包子翻身立起,無憂驚覺抬頭。


    包子對著伯弈道:“囚室裏莫非還關著其他人?”無憂接過:“聽聲音離此處有些距離。”


    伯弈站起,對二人道:“聲音來自囚室的深處,我們去看看再說。”說著,伯弈、無憂二人便使了迷蹤術,包子化為原形,亦趨亦步緊跟二人身後。


    幾人掠過一間間無人無物的寬大囚室。進來的地方因掛著幾隻火把,倒算明亮,如今越往裏走,越是黑暗,不一會兒,伸手不見五指,就隻剩包子一雙綠眼賊亮賊亮的在黑暗裏發著幽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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