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一張粉臉被凍得通紅,不停地哈氣跺腳,隻將一身淡粉色的裘披裹得像米粽一般。


    伯弈見無憂這般,恐她耐不住寒,便攜了包子和無憂使上了迷蹤術。


    迷蹤術一施展三人就如閃電般奔馳起來。


    可是沒一會兒,豆大的雪花紛紛揚揚毫不留情地朝他們打來,寒冷的風唿唿地吹愛撫過他們的臉頰,雪珠黏了滿身滿發,臉更是僵冷得厲害。


    很快,雪道上就隻見得三個高矮大小不等的雪人。


    包子瞧著白眉白發白裘的伯弈,哈哈調侃道:“師公果然不愧為謫仙呀,連扮雪人的樣子都那麽的與眾不同。”


    無憂一聽,趕緊去看伯弈,見他一張臉就剩一雙眼睛能見,深覺包子的話十分形象,一時忘了寒意捧腹大笑起來。


    伯弈被包子打趣,暗道用迷蹤術確非主意,隻得慢下腳步,無奈道:“那還是慢行吧。”


    無憂不是纏著伯弈渡氣給她暖身,難免耽誤了腳程。如此走了半日,四周仍是茫茫雪海。


    無憂望著天不禁擔心起來:“不知入夜可能見到人家。”說話間,唿出一團團蒙蒙的白氣。


    包子正高興地在雪地裏滑行,聽得此話,轉頭迴道:“小主人若擔心,那我先往前探探。”


    伯弈接下:“也好,若沒能尋到可安置的人家,也得在入夜前尋處洞穴棲身。”


    包子變迴原身,撒開蹄子便竄了出去。


    潔白無垠的雪海之中,隻剩一大一小一白一粉的兩個身影。女的纖細秀美、嬌俏佳人,男的長身玉立、天人之姿。


    二人繼續向前,雪沒過了腳脖、沒過了小腿、沒過了膝蓋,伯弈身長腳長,走起路來仍是大步流星,並不費力。但無憂因身形嬌小,每邁一步都沉重異常。


    眼見天色漸暗,包子仍未迴來,無憂又走得艱難,伯弈突然停下腳步,靠近無憂蹲下身子,沉聲說道:“憂兒上來,為師背你走。”


    無憂看著師父寬闊的肩膀,心裏打鼓,扭扭捏捏地靠了上去,兩手環上他的脖頸,大眼忽閃暈出如水的波紋。


    伯弈步伐穩健,心懷坦蕩,並無雜念。


    無憂卻有些心猿意馬,她緊緊地將臉頰貼服在伯弈如綢緞般披散的黑發上,鼻子裏縈繞著伯弈的氣息,深深淺淺隱隱卓卓,帶著男性的陽剛與一點點特有的如青草般幹淨的味道。


    一顆心噗通亂跳,空氣似乎也變得稀薄起來,無憂的唿吸變得沉重起來。


    伯弈擔心問道:“可是不舒服?”無憂霎時紅了臉,趕緊迴道:“隻是有些冷,並無不妥。”


    語畢,無憂刻意調勻唿吸,緊張得害怕再被伯弈發現。


    伯弈在前柔聲道:“再過半時便將入夜,寒氣比這會更重。你到底凡體恐承受不住。你隻將兜帽戴好,裹緊身子,緊貼著為師取暖便好。”


    無憂哦了一聲,伯弈一邊走又一邊蘊出術力助她暖和身子。無憂心中甜甜蜜蜜,將臉深埋在伯弈的狐裘大氅中,思緒飄到八百多年前。


    那是無憂在仙界將將兩百歲。一日,做完晚課,因好奇師公為戰神時的霄龍鱗袍,便和無塵、無言悄悄去了藏書閣。


    師公的藏書閣規矩頗多。一層可對外門弟子開放,二層內門弟子可入,三層不但收了孤本典籍,還收著師公的戰鎧鱗袍以及問天劍等神物,隻是要入三層不得令者可不能私入。


    無憂師兄妹三人因年幼,好奇甚重,仗著學了些三腳貓的法術,一時覺得天下哪還有不能去的地方。


    經一番刻意的打聽,知道入第三層倒也無特別禁止,唯有一隻白澤獸把門。


    三人頗有些小聰明,拿出自膳房偷到的吃食,扔得老遠,引開貪食的白澤,趁機溜了進去。


    誰知,白澤嘴大,他們拿的吃食份量太少,白澤不過一口便吞了下去。


    三人剛剛邁進門框,就被轉身迴來的白澤發現。


    一時間,四隻蹄子的神獸追著瞎跑的三人將藏書閣弄得烏煙瘴氣,毀了不少孤本典籍。


    月執子氣得不好,即便師父、師伯多番說情,三人仍被罰跪碧玉寒潭思過半日。


    碧玉寒潭乃天地生時所積的極寒之水,尋常人若沾上一點便會即刻結冰,三人即便有仙法、術法護體,罰跪下來,也是體如針刺,通體僵直。


    那日,師父一直守在碧水峰上,掐算著時辰一到,便找到了已凍成冰條的無憂,俯身將她抱了起來,以仙法一點點地暖了她的身,也暖了她的心。


    之後,師公為了防止他們搗蛋,加強了對藏書閣的防備,設了二十八仙宿陣,又在屋頂設置了一道法牆,還派了弟子駐守監看。


    無憂沉浸在少女的情思之中,哪還能感受到一點寒意。


    就在此時,包子卻竄了迴來,一臉興奮地比劃道:“師公,小主人,翻過山頭就有村子,遠遠看去應有十多戶人家。”


    無憂抬起臉,瞧了瞧路程,以伯弈的腳力,不到一柱香便能到,心中雖疼師父勞累,但私心裏卻有些失落。


    包子見無憂一臉甜蜜地賴在伯弈背上,對她擠眉弄眼道:“師公,不公,小主人這麽大的人還要背,我才剛剛成年,也要背著走。”


    無憂拍開包子伸來的手道:“有幾千歲才成年的嗎?老妖怪還差不多,哈哈!”


    三人在包子和無憂的嬉鬧鬥嘴中又走了一會兒,果見山腰處凹進去一塊不大的地方。


    十幾棟石頭砌成的屋子圍成一個圓,屋頂皆以青瓦覆蓋,通孔中升起炊煙繚繞,將這冰雪的世界染出了一些暖意。


    走近後,見得一塊石碑,寫著“邊村”二字。


    一個壯漢遠遠唿道:“呀,怎麽有人過來了?狗兒、虎兒、狸兒,你們快去看看。”


    很快,出來三個約莫十來歲的少年,撒著丫子往他們跑來。


    三人放眼望去,十幾棟屋子圍成的一塊空地中,數張大木桌拚在了一起,中間生了火。


    一根原木被兩邊架起,吊著一口很大的石鍋,火燃得很旺,石鍋裏盛著的湯水不停的翻滾。


    約莫二十多人圍坐在桌邊,無論男女皆穿著皮獸夾襖,頭戴著毛茸茸的圓帽,此時,這二十多人正目光炯炯地望著漸漸走近的人。


    三個少年一人拉著包子的手,一人拖著無憂淡粉的華麗裘披,一人則壯著膽子亦趨亦步跟著身姿挺拔翩然若仙人的伯弈。


    見眾人麵上皆是既驚又歎的古怪神情,伯弈一時也不知掌事者是誰,隻得走過去,對大夥兒抱拳道:“在下三人,路經此處,不得已欲叨擾一晚,可否行個方便?”


    眾人仍是呆愣著不知言語。


    跟著伯弈的叫狗兒的少年,見沒人接口,急急向臉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喊道:“爹,公子在給大家打招唿呢!”


    中年男子木呆呆應了聲:“哦。”弄得伯弈三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場麵正自尷尬,終於有一胖婦人走了出來,樸實笑開:“讓公子見笑了,都是山裏的獵戶,沒見過公子這般的人物,公子一番話兒說得雅氣,我們可聽不懂。”


    胖婦人笑容可掬,邊說邊招唿幾個少年加凳拿碗,將伯弈三人安置到上席的位置。


    一眾人一時成了悶嘴的葫蘆,遠遠地避著三人,隻將視線投向鍋裏翻滾的湯水,偶爾抬眼瞧他們一下,又像做賊似的極快埋下頭去。


    狗兒等三個少年拿來矮凳,靠著包子坐下。胖婦人見場麵冷寂尷尬,撩開嗓子道:“都怎麽了呢,難得有尊貴的客人來,咋都小孩樣的,見不得人啊。”


    又是一陣沉默,沒人接話。胖婦人無奈,隻得自個兒過來和三人拉家常。


    鍋中的肉香彌漫了狹小的空間,胖婦人顧著問東問西的閑扯,其他人又都像被書院先生罰坐的學生一般大氣都不敢喘,哪還想得到吃食的事兒。


    包子餓了一天,實在忍耐不住。那邊婦人還在和無憂閑聊,這邊卻響起包子肚子抗議的噗噗噗幾聲巨響,“哈哈哈”,場中人看著包子一陣哄笑,穿得小少爺般精致可愛的包子臉一下紅透了去。


    經這樣一鬧,場麵一時熱鬧起來。


    狗兒趕緊去給伯弈三人盛了三大碗熱湯,又狗腿地拿一個大大的碗盛了滿滿一碗的肉。


    好些快憋壞了的人靠了過來,圍著三人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


    兩個中年婦人拉著無憂白嫩纖細的玉手久久不放,瞧著無憂光潔如凝脂般的肌膚,清亮如幽泉般的美目,訕訕道:“哎,真有比天仙還美的人兒,今兒總算開眼了。”


    好幾個年輕的姑娘圍著包子,一會兒摸臉一會兒摸頭,狠吃了一頓包子的豆腐。


    包子忙著啃肉,倒也不甚在意,對大姑娘們逗弄的話仿若未聞,隻一邊吃一邊咿咿呀呀的敷衍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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