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大殿,不斷傳出咳嗽之聲,病弱男子斜臥高台軟榻之上,榻前拉著厚重的幕簾,簾外伏地幾人。


    男子有氣無力地道:“古虞侯真是個人物,如此多的巧妙心思,倒沒辜負孤對他的期許與暗助。”


    伏地的幾人安靜聆聽,誰也不敢輕易接話出聲。


    隻聽那男子又道:“諸侯之爭,七國的自相殘殺,孤已等了太久。那古虞侯家破人亡,連身邊的夫人都存了異心,十多年步步為營,竟是比孤更可憐更能忍的人。如今他終於羽翼漸豐,終於開始反擊了,真是值得期待。好戲才不過剛剛開始,那群忘恩負義貪婪無恥的東西,全都會不得好死。哈哈哈,孤總要讓他們一嚐失去權力、失去所有的痛苦。”


    男子一陣激動,音調起伏不止:“七彩藤的事切不可大意,讓畫眉去探探古虞侯的口風。雖然是個可憐人,但這古虞侯的身子你們可要看顧好了,可別讓隻活兩年的人活到了三年四年。”


    男子說了許多話,氣虛得厲害,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下人們一陣手忙腳亂,乖巧的婢女呈了一杯新鮮的血水予他。


    男子接過一口飲盡,又喘息了好一陣,方道:“精心輔助了近十年的棋子,更不可讓他在未成事前就沒了。傳令畫眉,在古虞侯臨終前,必得輔助他挑起諸國之亂七國之爭,也算孤助他了了心願。”


    二十日後,數騎奔馳,古虞侯一馬當先,白馬黑裘、翩翩風姿引人側目。


    古虞侯日夜兼程地趕路,他如此著急迴去,連蕭惜陌也有些吃不消。


    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侯爺,離都府城不過再半日行程,如今連趕數日的路,人馬皆疲,不如今日就先找個地方歇息休整一番,明兒再入城。”


    風雪之中,古虞侯轉頭迴道:“方至未時,出來已有幾月,還是加緊趕路吧,若不出意外,入夜便能歸得。”


    戌時,古虞侯府,術離一身風塵匆匆而入。


    雖接了消息,大掌事未料他會連夜歸來,有些手忙腳亂。


    掌事接過術離遞來的馬鞭,急急著人準備滾水、衣物、熱茶,命人清理好侯爺素日閱書、歇息的正清閣,又著婢女喚侍妾過去待命,一時府中雞飛狗跳。


    誰知,那古虞侯卻徑直往夫人所宿的蘭馨閣去了。


    九曲迴廊、曲折幽長,素門開闔間,一陣淡淡的寒蘭香氣悠悠傳來。


    主屋內有燭光隱隱灼灼,還未歇下,不知她在幹什麽呢?


    想到女織,古虞侯的心就柔軟了幾分。門口侍衛婢女見到術離,剛欲行禮傳音,術離卻急急攔下,示意侍從們自去。


    術離躡手躡腳地進了屋子,屋中擺了一個碩大的火盆,火苗極旺,火星爍爍。


    火盆不遠處,素衣清淡的絕色女子正伏在淨白的玉案前仔細地在勾畫著什麽,瞧那神情竟是十分的專注。


    火映之下,秀發鬆鬆挽起,輕薄的裏衣緊貼著纖瘦的身子,若美玉般無瑕的素顏帶著楚楚的純淨氣息,執筆的柔荑輕輕轉動,一筆一畫牽動著另一個人的心。


    好一個蕙質蘭心的美人兒,瞧那模樣品性怕比天界的出塵仙娥也不遑多讓。


    術離立在門邊,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方才俯身湊過頭去:“在做什麽呢?”


    女子聽言,驚喜抬頭,霎時間目中波光瀲灩:“侯爺。”微抖著扔了筆,她趕緊起身福下身子。


    術離急急將她扶起:“夫妻之間,何須顧忌著那些虛禮。”原來這絕色的人兒便是古虞侯的夫人女織了。


    女織聽言,宛然展笑,笑顏如花般動人。術離頓覺自己若那青澀小子,失了心魂、亂了心緒。


    術離討厭這種感覺,他趕緊平複心情,轉眼瞧了桌上,一張綢布繪了半枝蘭花形容,惟妙惟肖,煞是好看。


    術離坐下,稍稍將她帶入懷中,柔聲說道:“身子素來就不好,還總費這些神,繪樣的活兒交給婢女便好。”


    女織淺笑盈盈:“平日裏也總閑著無趣,總想著給侯爺做些新樣的刺繡。”


    術離開口,聲音裏滿是寵溺之意:“你若真是無趣,便多往四處走動走動,總是悶在房裏,難免生出病來。”


    女織的聲音溫柔得可滴出水來,隻道一聲:“好。”


    正如往日一般,術離說什麽她都是會好的。術離輕笑,就著火光好好地將她看了一遭,兩眉似蹙非蹙、雙目含情脈脈,身若弱柳扶風,心中不禁生出絲絲縷縷剪不斷理不得的萬千情意,術離情動難忍,忍不住將她抱緊,大掌在她身後遊走起來。


    女織略微怔愣,很快便反手將他抱住,嚶嚀出聲:“侯爺。”一聲低喚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術離輕輕捧住了她的臉,觀她頰生嬌態、美目迷蒙、朱唇微啟,術離隻覺心蕩神馳,薄唇沿著她姣好的臉頰一直往下探去,掠過起伏的豐滿。


    隔著薄綢,術離不耐,將那遮擋之物一把撕開,女織嬌喘陣陣,術離越發難忍,他的力氣很大,幾乎要將她融化到自己的身體裏一般。


    魁梧滾燙的身子緊壓著她的柔弱無骨,有太久未與她行過親密之事,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看她的嬌態媚姿。


    女織此時也是相思入骨,想他想得心痛,故而一別素日的矜持羞澀,主動迎合。


    術離的大手沿著女織柔軟平坦的小腹,繼續往下去探。


    恰在這時,蘭香繚繞而起,術離頓時驚覺,想起伯弈提醒他的話,身子繃緊,忽然就冷了心意,他緩緩起身,不著痕跡地收了心思。


    術離將女織散開的裏衣合攏,又將自己的外衣取下披在她的身上,將她蓋得嚴實。


    女織癡然不明地望著他,術離粗啞著嗓子笑說道:“一身風塵未去,可別汙了你的身子。”女織眼中華光暗淡。


    術離麵不改色,隻與女織閑說了一陣,又以處理堆積文書為由,借故去了。


    女織心中不舍,想留他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她不明白,他分明動了情,她感受到了他的炙熱,為何他仍不願與她親密?


    就因為她的身份嗎,日向國的公女,所以,他可以與侍妾歡愛,而不再愛她?


    女織心中難受得厲害,對於術離離開數月所行,兩人皆是避開未談。他與她心結太多,一個刻意不問,一個有意不說,情投意合相愛的心早在彼此的猜疑中越走越遠。


    正清閣,術離立於窗前,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他與女織相敬如賓、情深言淺,未見時牽腸掛肚,相見時又相顧無言。


    術離低頭看著手中握著的一截兩尺長的彩色根莖,終究未與她說,他尋到了七彩藤。


    天大地大,這世上竟無一人可與他分享心事。


    原來,藏庫奪寶那日,消失的隨從也是術離安插的人。


    七彩藤既然為百年前,犼獸贈予赤泉國的一物,又有解天下百毒的功效,術離便斷定此物定為赤泉侯府所藏。


    在一年多前他安插數人入赤泉侯府,所幸一人得力,順利當了藏庫管事。


    他又從阿賽婭那裏旁敲側擊,探了七彩藤所藏的具體所在。那日,便使人趁亂盜了出來。


    思緒飄遠,又想到十多年前,他一臉坦然地喝下舅父日向國老侯爺所賜的一杯毒酒,賭的便是他對日向尚有利用價值,舅父不會立即致他於死地。


    即便如此,這十幾年來,日向侯從不曾對他安心,借女織牽製於他,不斷地焚燃**,但凡他對女織動了情,行了夫妻之事,就將加快身子的虧敗。


    一應種種,他術離恍若不知,隻以命相搏,方才換得古虞國喘息的機會。


    想到這裏,術離的心又冷硬了起來。在日向國的陰謀裏,他的夫人女織,那個仿佛十分愛他的軟弱的女人,究竟知道多少,參與了多少,她對他的溫情又有幾分是虛幾分是真?


    夫妻間愛人間,多少雜念在糾纏著他、折磨著他。到了今日,他與女織愛也罷、怨也罷,或許窮其一生也理不清了吧……


    雪飄如絮,寒風淩冽。


    伯弈三人越往北走,天氣越是冷寒。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揚揚,地上的積雪越來越深,一腳下去便是軟綿綿的一個大窟窿,天與地也仿佛隻餘下了白色一般。


    從赤泉城帶出的馬匹早在十日前的一個暮夜便被凍死了,三人隻得步行。


    伯弈修為深厚,雖一頭黑發盡染了霜白之色,但他以術護體,卻不覺寒冷。


    包子本為昆侖山的雪狼,怎會畏寒。


    三人中惟有無憂,歸雲山上四季如春,她哪裏受過這個罪。待無憂初時見到雪的興奮一過,便因寒冷而縮手縮腳起來。


    加之她術力尚淺,比不得伯弈收放自如,隻施放了一會兒暖身反致虛虧得厲害,身子倒是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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