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你小子的鬼主意真是層出不窮,可這一手看似絕妙,若是成了也是善政一樁,但核心問題卻依舊還在……”


    陳勤之看著馮一博早已寫好,卻沒有遞交的奏疏,一時眉頭緊鎖。


    雖然他早有預料,隻要改革必然會有這一步。


    但還是沒想到,馮一博會這麽快就拿出方案。


    可即使這個方案讓人拍桉叫絕,卻依舊沒能繞開最根本的利益衝突。


    想到王安石和蔡京的下場,他不由歎道:


    “一旦推行,你怕是要被天下人恨死,被人冠以荊公門徒之稱謂啊!”


    說到這裏,陳勤之猶豫起來。


    馮一博的這個提案,實在讓人驚豔。


    若是真能推下去,大魏說不得就能迎來中興。


    可是一旦失敗,說不定就有改朝換代的危險。


    但,他猶豫的也不是做不做,而是由誰來做。


    這個馮淵,年紀輕輕又驚才絕豔。


    若是由他來做,萬一失敗就徹底斷絕仕途。


    這樣的人才不能做官,對於大魏來說損失就太大了。


    而他這個老頭子本就行將就木,若是拚一把,不管成與不成,也沒什麽遺憾。


    成功了青史留名,傳頌千古。


    即使失敗,要背負罵名,也能給這個年輕人留下經驗教訓。


    況且等時機成熟後,以他的才智必然還能東山再起。


    有了一次失敗的經驗,成功的幾率大增。


    到那時,自己也不虞背負太久的罵名。


    陳勤之這邊,還在不停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可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下定決心,馮一博就失笑道:


    “若是好辦我就直接上疏啟奏了,還用和您老商量嗎?”


    他自然早知如此,不然也不會來找陳勤之。


    但他此來,可不是讓陳勤之給他頂鍋的。


    說到此處,馮一博話鋒一轉,又道:


    “不過,其實這事想要推行,有些難度,卻也沒那麽難。”


    這封奏疏的核心,就是“攤丁入畝”。


    囿於古代的生產力所限,曆史上的每一次變法怎麽也繞不開四個字。


    “核田歸稅”。


    也就是核查田畝,加強稅收。


    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隻有稅收上來了,才能強國。


    成功了,很可能就打造一個盛世。


    哪怕成功一半,也能來個王朝中興。


    而失敗了,或者幹脆躺平的朝代,最後就逃不了王朝覆滅的命運。


    商鞅成功了,才有始皇帝一舉滅了六國。


    而王安石徹底失敗了,北宋隻能被滅。


    馮一博說要改革,自然也避不開這一點。


    而其他做法,要麽限於生產力,要麽限於現在的局勢,都不適合。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攤丁入畝最適合這個時代。


    而攤丁入畝,就核田歸稅的一種模式。


    準確的說,是相對溫和的一種模式。


    可即使攤丁入畝再溫和,核心也是土地問題。


    因此,陳勤之聽到他的話就也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你有辦法?”


    雖然馮一博總能從不同角度解決各種難題,但曆史上主持變法的哪一個不是驚才絕豔之人?


    別人不說,就說王安石。


    無論人品學問,執政能力,都有口皆碑,讓人無可指摘。


    卻也因為觸及太多人的利益,倒在了變法這條路上,為此背負千年罵名。


    現在馮一博說能推行下去,陳勤之自然而然就表示懷疑。


    “這事算是善政,卻非仁政,施行下去對百姓的好處有限,而對大魏朝廷卻有極大的好處,但反對的,也不是平民百姓,必然是持有土地的士紳、地主。”


    馮一博先將攤丁入畝簡單定性,隨後才道:


    “所以,我們隻要拉一派打一派,這事就會簡單許多。”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土地,就是所有經濟行為的核心。


    在私有製占統治地位的社會,很容易走向貧富兩極分化。


    貧者愈貧,富者愈富。


    而土地作為經濟核心,自然會聚集在小部分人的手中。


    耕者無田,隻能被地主肆意剝削。


    最終矛盾爆發,整個社會體係就會崩潰。


    因此,每個王朝快則百十年,慢則幾百年,必然要麵對土地兼並的問題。


    所以改革的核心,就是土地兩個字。


    如果想要徹底解決,以馮一博的見識也不是沒有辦法。


    而且,他還知道兩個辦法。


    第一個,就是實現一定程度的公有製。


    也就是東海郡現在的模式。


    東海郡所有土地都在黑龍府名下,種地的都相當於是佃農。


    都是同一家的佃農,就相當於沒有佃農。


    隻要黑龍府不肆意盤剝,東海郡就不會出現大問題。


    而這種類似於租賃、承包的方式,就是變相的公有製。


    隻要土地都在他的手裏,自然不存在兼並問題。


    另一個解決辦法,就是將生產力提高到一定程度。


    可除非能立刻引領工業革命,不然在現有條件下很難有大的提升。


    所以,這兩個方式對於此時的大魏來說,顯然都不現實。


    正因如此,馮一博才會因地製宜,對大魏提出攤丁入畝,這個治標不治本的辦法。


    攤丁入畝算是善政,卻並非什麽“仁政”。


    說白了,這是一種核田歸稅的手段。


    也是一種不夠徹底的改革。


    因為這種做法讓國家強大的同時,也會觸及太多人的利益。


    攤丁入畝脫不開核田歸稅窠臼,一樣不徹底,也都繞不過地主對佃農的剝削。


    土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攤丁入畝,就是取消丁口人頭稅,按照土地收取。


    因為丁口稅收得緊,農民就會成為地主的家奴,朝廷就收不上稅。


    可現在從丁口稅改為土地稅,隻要核查土地就夠了。


    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管朝廷如何加征,地主隻要加租就好了。


    你可以不做家奴,但該幹的活一樣少不了,該交的糧也一顆少不了。


    任何形式的征收和攤派,最終都會被轉嫁到平民身上。


    所以,攤丁入畝對於百姓來說不是仁政。


    反過來說,也隻有國家強大,百姓才能有一個穩定的社會環境,才能安居樂業。


    所以,攤丁入畝對於整個國家來說,是強國的良藥,是大大的善政。


    “你的意思是,分化天下士紳、地主?”


    陳勤之沉吟良久,可眉頭鎖得更緊了幾分,最後沉吟道:


    “難道你不怕引起動蕩嗎?”


    別說涉及人家的根本利益,人家根本不可能被輕易分化。


    就算真被分化成功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新舊黨爭就讓大魏朝堂一地雞毛。


    要是天下士紳地主都牽扯其中,那整個大魏還不雞飛狗跳啊?


    馮一博聞言,卻自信的搖搖頭,道:


    “動蕩是避免不了的,但隻要分化了士紳、地主,就能將動蕩控製在一定程度之內。”


    在他看來,核田歸稅的本質,其實就是朝廷,地主,農民的三方博弈。


    攤丁入畝則是朝廷穩定收益的手段。


    最大的好處,就是為博弈之中占據優勢,利於財政穩定。


    因此,攤丁入畝對於士紳、地主來說,也就相當於朝廷加征。


    反彈肯定是難以避免的,畢竟誰也不想交出自己手裏的錢。


    但要說有多嚴重也不至於,隻要控製得當,沒人會因此造反。


    最怕的,就是陽奉陰違。


    所以,馮一博才說拉一派打一派,就是想要形成監督機製。


    “此事推行,看似損害士紳、地主的利益,實則,隻是將朝廷該收的稅收上來,對於百姓也好,對於士紳、地主也罷,隻是征收的方式不同,並無加征。”


    聽到他的解釋,陳勤之卻搖頭歎道:


    “你太小看士紳、地主的貪婪,也將這事想的太過簡單。”


    馮一博見此,笑著伸出三根手指,道:


    “確實簡單,對策有三。”


    陳勤之聞言一愣,皺眉道:


    “除了分化,你還有兩個後手?”


    馮一博點點頭,確認道:


    “沒錯,一共三步。”


    他伸出食指,自信道:


    “第一步,就是剛剛我提到的,拉一派打一派,將士紳、地主進行分化。”


    陳勤之點點頭,表示明白。


    雖然還沒探討如何分化,但這確實是一個辦法。


    馮一博見此,又將中指伸出,笑著道:


    “其次,再殺雞儆猴一番,讓他們知道什麽是暴力機關。”


    改革必然要有流血。


    不是自己的,就是別人的。


    他能成為首輔,自然也不會婦人之仁。


    隻要控製在一定範圍內,威懾一下也是應有之意。


    “最後,加強明暗兩路信息宣傳。”


    隨著無名指抬起,陳勤之眉頭緊蹙,不解的看著他。


    好在,馮一博並沒賣關子,繼續道:


    “明裏讓百姓知道,有地繳稅,無地免稅,這是仁政,堵住天下士紳地主的嘴。”


    雖然他明白攤丁入畝的本質並非仁政,但這並不妨礙他將其宣傳成仁政。


    更何況,隻要攤丁入畝,天下無地的平民就是他天然的盟友。


    士紳、地主想要直接反對,也多少得掂量掂量。


    “暗裏讓士紳、地主知道,這隻是普通的征收,你們如果覺得損失,該加租就加租。”


    好小子!


    陳勤之一愣,隨即明白了這招的陰險。


    這是將朝廷與士紳地主的矛盾,轉移到士紳地主與佃農之間去了。


    隻要明裏宣傳到位,佃農的不滿就會指向士紳、地主。


    可是……


    馮一博說完,忍不住歎了口氣,有些慚愧的道:


    “唉!隻是這樣,對佃農來說有些殘忍。”


    陳勤之對他的奇思妙想,簡直震驚得無以複加。


    可此時見馮一博憂國之後又開始憂民,心中有些不忍,便出言安慰道:


    “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況且國富才能民強,咱們一步一步來吧!暫且苦一苦這些百姓,隻要你能成功,大魏必然中興,他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麵呢!”


    方案都是馮一博出的,他自然不會過多糾結。


    聞言,他也點了點頭,目光堅定的道:


    “閣老說的是!攤丁入畝也隻是個開始,等稅收穩定下來,自然還有更多的政策,改革的目的就是國富民強,隻有國家穩定,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說到此處,馮一博微微頓了頓,目光微凝之下,輕聲道:


    “說來,改革的最終目的,不就是讓更多的人過上好日子嗎?”


    陳勤之見他一臉的堅定,心中欣慰不已,點頭道:


    “既如此,下次朝會你就提出此事,到時候我一定全力支持!”


    馮一博聞言,有些詫異的道:


    “誰說我去做了?”


    陳勤之一愣,隨即一咬牙道:


    “好!此事就由我來牽頭!”


    一開始,他以為馮一博是來征詢他的建議。


    可後來發現,這小子早就想好了解決辦法。


    那他在後麵保駕護航就好了。


    而現在,這小子顯然不想出頭。


    這麽一看,他來找自己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何必閣老親自出馬?”


    沒想到,聽到他想挑頭的話,馮一博竟失笑著搖頭。


    這讓陳勤之以為,馮一博這是想讓他在新黨中找個合適的人選。


    可還沒等他想好犧牲誰,就聽馮一博笑著道:


    “我其實有幾個人選,今天來此,就是和閣老商量一下,看誰更合適挑這個頭。”


    陳勤之微微有些驚訝,卻又不知道他指的是誰,隻能遲疑道:


    “你是說……”


    馮一博也不賣關子,笑著接口道:


    “北靜郡王水溶,壽榮侯賈政,我覺得都可以。”


    這兩個人各有其背後的意義!


    水溶有爵無封,很依賴皇家的垂青。


    隻要元春親自授意,他就沒得選。


    賈政更直接一些,他背靠元春。


    即使將來失敗會牽扯到元春,最終也不過是提前還政。


    到時候隻要委派宣治帝的帝師為顧命大臣,那依舊還是內閣和馮一博說了算。


    隻不過馮一博要走向台前。


    可陳勤之剛剛一邊點頭,一邊沉吟著如何讓他們兩人出麵,卻聽馮一博又繼續道: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兩個更合適的人選,就是不知閣老願不願意。”


    這下,陳勤之不由眉頭一皺,疑惑道:


    “哦?還有誰?”


    馮一博微微一笑,吐出兩個人選。


    “先帝,和前內閣首輔張鬆越。”


    “嗯?!?!”


    對於馮一博天馬行空的想法,陳勤之不由瞠目結舌!


    好家夥!


    原來這小子是想讓先帝背鍋啊!


    怪不得來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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