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趕到宮門之時,剛好一個時辰。


    蔡貴什麽話都沒多說,隻是將大皇子接進宮門,送他迴南內七苑的住所。


    南內七苑是六歲以上未出宮開府皇子們的居所。如今隻住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兩人,


    大皇子住了最南邊的一苑,三皇子挨著他,住了二苑。其他五苑都空著。


    以寧康帝如今對後宮妃嬪的態度,估計在他這一任皇帝的任期內,皇子們是住不滿七苑的。


    蔡貴將大皇子送到南內後,才匆匆趕迴萬辰殿,今天忙得晚了,寧康帝就沒去坤儀宮,而是歇在了萬辰殿後麵的寢殿之中。


    天交寅時,寧康帝就得起身了。


    蔡貴一邊服侍皇帝穿衣裳,一邊將大皇子按時迴宮之事迴稟一番。


    寧康帝點點頭,卻也沒說什麽,心裏卻越發不喜司晨江這個兒子。


    當初何嬪使了手段搶先生下司晨江,為他搶到皇長子的名份。這一直是寧康帝心中拔不出的一根刺。


    可自司晨江出生以後,寧康帝沒叫過他一聲“大皇兒”,而對於三皇子五皇子他們,寧康帝則在叫他們之時,都是帶著排行的。


    自從三年前寧康帝強勢起來之後,宮裏稱唿司晨江為“大殿下”的人日益減少,宮人們通常隻叫他一聲“殿下”。


    司晨江如何能不知道這稱唿之間的微妙差異,隻是他沒有任何辦法,總不能因為一個並沒有錯處的稱唿無端懲治下人吧。


    若他真這麽幹,豈不是正如了他父皇的意。他父皇完全能以他性情暴虐為由,將他貶為庶人,就此除了他這眼中釘肉中刺。


    司晨江有時會在心中暗自怨恨他的母妃,為何當初非要使手段搶先生下他,明明他還有一個多月才足月。


    難道在他母妃心中,一個大皇子的名份,比一個健康的兒子更重要麽?沒個好身子骨兒,他拿什麽和太子爭?


    因為用藥催產的緣故,司晨江的身體並不如表麵看上去那麽健康,每年秋冬及冬春之交,他都會因為心肺不足而咳上一段時間,一咳起來幾乎睡不上一夜整覺。


    迴到南內一苑的司晨江,因為騎馬太急受了風,又咳了起來。


    不敢讓人發現,司晨江隻能找出他外祖父私下給他配的藥吃下,才算是勉強將咳嗽壓了下去。


    剛想躺下睡覺,窗子被人有節奏地輕輕敲響了。


    司晨江暗暗歎了口氣,起身將房門打開,將站在外麵的人迎了進來。


    “母妃,您不該來……”


    司晨江一開口就是一句指責,這讓頭戴黑色風帽,身披黑鬥篷的何嬪心頭一堵,眼淚從她那雙紅腫的眼睛中流了出來。


    “江兒,母妃不放心你……”


    何嬪低聲哭著說道。


    “母妃擔心的是外祖父吧!”


    司晨江將房門關好,也沒有點燃燈燭,走桌旁坐下,淡淡說了起來……


    “外祖父雖然傷心,但看著還好,母妃不必太過擔心。至於二表兄之死,父皇已經定了調子,二表兄是遭了天譴。時間緊急,兒子此行未曾見到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們。”


    何嬪一怔,萬萬沒有想到皇上竟然連一點兒體麵都不給何家。


    家裏出了個遭天譴之人,何家怕是幾輩子都抬不起頭來,更不可能在官場上有什麽作為了。


    “他……他怎生如此狠心?”何嬪的淚落如雨,哭的極為傷心。


    “你是外祖父他們逼著父皇納的,我的出生,也是你再三算計來的,就算是妹妹,也是你算計來的。我猜,當時你是想再生個健康的兒子,隻不過事與願違,隻生下個女兒。”


    司晨江此時的心情糟糕透了,說起話來也就不管不顧的刻薄。


    “江兒,你怎麽能這樣說母妃,母妃全是為了你呀!”


    何嬪急得顧不上哭了,趕緊彌補起來。


    “這個我信,畢竟你除了我這個病秧子兒子,也沒別的兒子了。”


    司晨江冷冷一句話,將何嬪堵得險些喘不上氣來。


    “江兒,你恨母妃?”


    何嬪難以置信地望著兒子,這是她一向聽話孝順的兒子,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司晨江冷哼一聲,“難道我不應該恨你麽?”


    不等母妃迴答,司晨江的話就如匕首一般,直直刺入何嬪的心中。


    “你入宮後,父皇根本不願臨幸你,是你趁著母後有孕,對父皇下了藥,才懷上我。又為了搶皇長子之位,用藥將不足月的我生下來,未足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麽可能有個健康的身體。你又給父皇下藥,才有了妹妹。”


    看到母妃的臉色變得慘白,司晨江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高興,他又接著說了起來。


    “兩次下藥,讓父皇恨你至深,你,我,妹妹,是父皇此生最大的恥辱。若我是父皇,就算是膝下兒子死得隻剩下我一個,也不會將皇位傳給我。”


    “不,江兒,你不要再說了……”


    何嬪拚命搖頭,支撐她熬到現在的最後一根稻草,被她的親生兒子無情地撕得粉碎。


    “我為什麽不說,母妃,你我母子都不要再做夢了。今晚之事,已經讓我徹底死心,父皇能留我們母子的性命,就已經是他對我們最大的恩典。若想要得更多,就會死得更快。”


    司晨江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風吹多了,徹底吹涼了他那顆一直發熱的頭腦,此時說出的話,倒有些大徹大悟的意思。


    何嬪拚命地搖頭,她不願相信也不能相信,若是信了,她還怎麽活下去?


    “江兒,不是這樣的,你外祖父……”


    何嬪還想自欺欺人。


    司晨江冷笑一下,冷冷道:“這三年來,外祖父在朝堂上被打壓的都快沒有立足之地了,大舅舅二舅舅一個五品一個六品,孫輩中更是一個有出息的都沒有,這樣的外家,還能給你,給我什麽幫助?”


    “外祖父能保住他自己,就已經是他天大的福份了。母妃,你醒醒吧,我們沒有希望了……”


    司晨江心灰意冷極了,垂頭說了一句。


    “不……不不……江兒,你不能這樣,你得打起精神來,你……你可是皇長子啊……”


    何嬪淒惶地叫了起來。


    “哈哈哈哈……皇長子,一個親生父親都不願意承認的皇長子……母妃,偷來的東西,早晚要還迴去的……”


    司晨江最後這句話剛說完,他的母妃就羞憤交加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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