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8月5日,巴黎,塞納河畔。


    宏偉的穹頂上雕刻著精美的壁畫,午後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幻化成了某種聖光一樣的東西,恢弘的大殿內,身穿古典長袍的阿納托爾端坐在神像下方的黑色石座上,默默沉思。


    遙遠的莫斯克,馬維登基教皇的消息已經傳來,卡捷琳娜也成為了全羅曼諾夫王國的國王,阿納托爾知道,在祂逃走後,這一切都將成為必然。


    從特維爾返迴巴黎的這些天裏,祂一直在思考關於這場戰爭走勢的問題。


    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呢?


    強大的智慧神教,為何會輸給真理教會?


    是因為古神眷屬的緣故嗎?


    不....


    阿納托爾並不這樣認為,祂覺得,古神眷屬固然給真理教會提供了幫助,可這些幫助並非決定性的,智慧神教失敗的真正原因....


    在國王、在亨利大主教的身上。


    羅曼諾夫王國的民眾追隨真理教會,其過錯,難道全部都是亨利大主教犯下的嗎?


    歸根結底,還是保羅一世和貴族派觸發了民怨,錯誤的政策打破了社會平衡,最終導致了起義爆發。


    這也使阿納托爾深刻意識到,教會與王國、民眾之間的關係,不能隻靠教會來維護,更多的,還是出現在民眾眼中的國王。


    一位優秀的國王,是絕對能獲得民眾支持的!


    馬維的成功,少不了卡捷琳娜的幫助,而卡捷琳娜能夠當上國王,馬維同樣功不可沒。


    教會與王國,是互相成就、互相彌補,並非阿納托爾先前以為的,金字塔式的權力結構。


    如果保羅一世是一位優秀的國王,受到民眾愛戴,真理教會就不可能得到發展的機會....


    阿納托爾想起了波龐王國的國王——伊凡十四。


    伊凡十四是一位優秀的國王嗎?


    阿納托爾不這樣覺得,但伊凡十四絕對是一條‘好狗’,教會說什麽,他就聽什麽、做什麽。


    可問題在於,智慧神教當中,似乎沒有像卡捷琳娜一樣,能夠激發民眾鬥誌的人才,如果伊凡十四也不能激發民眾鬥誌,波旁王國又該何去何從呢?


    真理教會的崛起已成定局,天啟之神內蕾伊達至今不見蹤影,失去了主神的天啟神係,早已四分五裂,不夠團結,如何應對未來動蕩的國際局勢,成了阿納托爾必須優先考慮的重要問題。


    一位優秀且強大的國王,可以在方方麵麵為教會提供幫助。


    波龐王國當中,誰擁有成為優秀國王的潛力?


    不....


    “我們需要的不是潛力股,而是能夠立即發揮作用的即戰力。”阿納托爾低聲呢喃。


    “您說什麽?”


    角落裏,默念教義,虔誠祈禱的法伊大主教抬起頭,疑惑的看向黑色王座上的阿納托爾,他沒聽清對方降下的神諭。


    【神父馬維】【】


    “法伊。”


    “我在。”


    “波龐王國的曆史上,有哪位國王是最受民眾愛戴的?”


    “當然是偉大的波拿巴皇帝....”法伊脫口而出,想也沒想就說出了這個名字,旋即身體顫動,連忙補充道:“請您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雖然波拿巴皇帝很偉大,但他還是無法和您相提並論的....”


    “他在什麽地方?”


    “他....”


    聽到這個問題,法伊愣了一會兒:“他...幾十年前就死去了。”


    “他葬在哪裏?”


    “榮軍院,就在巴黎。”


    “帶我過去。”


    法伊立刻放下教義,站了起來,在前方引路:“您是要參觀波拿巴皇帝的棺槨嗎?”


    “棺槨有什麽好參觀的呢?”阿納托爾淡淡的說:“我要召迴他的靈魂。”


    走在前方的法伊哆嗦了一下,緩緩迴頭:“您的意思是....讓波拿巴皇帝重生?”


    “是的。”


    “伊凡十四陛下怎麽辦?”


    “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一條聽話的狗,而是一隻兇猛的狼,法伊。”阿納托爾眯起眼睛說:“狗什麽時候都能培養,狼,卻是萬裏無一的。”


    在法伊說出波拿巴皇帝的時候,阿納托爾忽然想起自己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信仰神是能夠聽到信徒祈禱的,在封印尚未解開的某一個時期,波拿巴皇帝的名字,曾無數次出現在阿納托爾的腦海中,當時的祂並未把這個名字放在心上,如今....


    似乎到了需要他的時刻。


    榮軍院坐落在塞納河畔南岸,距離阿納托爾所在的聖母院大教堂不遠,至少都在巴黎的區域內,很快,祂就在法伊的帶臨下來到了榮軍院廣場。


    負責看守大門的衛兵,並不認得阿納托爾,但他們都認識法伊大主教,根本不敢阻攔法伊大主教進入榮軍院。


    墓堂地穴,十二根白玉石柱環繞林立,刻滿浮雕,每一根白玉石柱上,都記載了波拿巴皇帝一次次光輝戰役。


    墓堂中央,十二根白玉石柱環繞的中心石台,一座漆紅棺槨靜靜放置,四周牆壁上白燭燃燒,昏黃的光灑在漆紅棺槨表麵,猶如鏡麵一般折射。


    阿納托爾漫步在墓堂之中,一一閱讀過白玉石柱上的記載,祂看的很慢,但很滿意。


    “拿破侖·波拿巴,確實是一位偉大的皇帝。”


    許久之後,阿納托爾閱讀完棺槨主人的生平經曆,給出了中肯的評價:“他值得重生,也應該重生,躺在狹隘的棺木裏,不是一位皇帝應有的待遇....”


    手掌撫摸著漆紅棺槨,阿納托爾頷首點頭,輕輕抬起手臂...


    哢!


    哢!


    哢!


    一根根鉚釘飛起,棺槨一層層開啟,紅斑岩鑿成的外棺率先浮起,緊接著是第二層白鐵棺蓋、桃花心木棺蓋.....


    【神父馬維】【】


    算上最外層的紅斑岩外棺,波拿巴皇帝的船形棺槨共有七層,象征著他至高無上的榮耀和權力。


    當最後一層橡木棺蓋開啟,阿納托爾見到了雙手放在腹前,安靜平躺的波拿巴皇帝,哪怕過去這麽多年,屍體依舊栩栩如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他的口中,含了一塊黑石。”法伊大主教說:“根據典籍記載,這種黑石可以有效阻止屍體腐爛,但目前已經所剩無幾了,前任教皇為了紀念波拿巴皇帝,才拿出了一顆。”


    “那不是黑石,而是不死者靈魂消亡時締結的晶華....沒有特別具體的名字,就叫它黑石吧。”


    阿納托爾顯然知道黑石的功效,祂望著躺在棺槨中的波拿巴皇帝,輕聲詢問道:“他的仇人是誰?”


    “仇人....”法伊舔了舔嘴唇,不太了解:“我沒聽說波拿巴皇帝有什麽仇人,如果要說他最討厭的人....應該是背叛了他的馬爾蒙元帥。”


    “馬爾蒙還活著嗎?如果死了,他的墳墓在什麽地方?”


    法伊找來榮軍院的管理者和工作人員,詢問後說道:“馬爾蒙元帥應該在葬在了撒丁王國的威尼斯。”


    “嗯,法伊,在我迴來前,尋找波拿巴皇帝親人和至今忠誠於他的士兵。”


    “是。”


    阿納托爾的身體化作一團黑霧消散,見祂離開,法伊連忙開始準備。


    當天黃昏,位於撒丁王國威尼斯境內的一座墳墓,陡然爆開,一隻手臂,撿起了棺槨中早已化作白骨的頭顱。


    墓地管理員跌坐在一旁,臉色慘白的望著麵前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就像是見了鬼一樣,全身顫抖個不停。


    好在年輕男子並沒有理會他的想法,拿到頭顱,就化作一團黑霧消失了。


    深夜,阿納托爾再次出現在榮軍院墓堂地穴,看到了跟在法伊身後的老者和女人。


    “你們誰是波拿巴皇帝的血係親人?”


    “是我。”站在法伊身後的女人舉起手。


    “很好。”


    阿納托爾揮動手臂,女人的脖頸瞬間爆裂,好似被大刀割過一般,出現了一條猙獰可怖的傷口,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又在阿納托爾的指引下....


    匯入了漆紅棺槨當中。


    女人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倒在了地上,身體抽搐著,嘴巴大張,喉嚨裏不斷發出低沉的‘嗬嗬’聲,原本溫潤的身體變得枯竭,當最後一滴血液飛出,她已經變成了一具枯萎的幹屍。


    這一幕驚呆了包括法伊在內的所有人,除了神情冷漠的阿納托爾。


    棺槨內,鮮血包裹了波拿巴皇帝的屍體,附著屍體表麵,不斷流淌,這時....


    阿納托爾舉起了手中的白骨頭顱,巨大的六芒星陣在他腳下展開,囊括了整座墓堂地穴。


    “親人的血、仇人被迫獻出的肢體....”


    【神父馬維】【】


    白骨頭顱顫動著,化作齏粉散落進棺槨當中,與鮮血混合在一起。


    “還有忠誠者甘願獻出的心髒....”


    阿納托爾看向最後那名男子,詢問道:“你願意為了波拿巴皇帝的重生獻出自己的心髒嗎?你將永遠的成為波拿巴皇帝身體的一部分,與他一起享受榮譽,還有我賜予他的、至高無上的權力。”


    “我願意!”


    從驚嚇中迴過神來的老者聽到‘重生’,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我願意為波拿巴皇帝獻出自己的心髒!”


    “看來他真的是一位飽受愛戴的皇帝。”


    阿納托爾點了點頭,伸出手,掏出了老者的心髒,丟進棺槨當中。


    “最後,神明自願獻出的血肉,將召迴亡者的靈魂,讓他脫離死亡國度的灰燼土地,重現世間....”


    雖然嘴上說著,但阿納托爾並未真的割下自己的血肉,隻是切了一小撮頭發,放進了棺槨當中。


    六芒星陣驟然明亮,棺槨中血液激蕩,好似沸騰一般冒著滾燙的熱氣,被屍體快速吸收,很快,六芒星陣黯淡,棺槨中流淌的血液全部消失了。


    墓堂地穴一片死寂,突然,波拿巴皇帝睜開眼睛,抓住了棺壁,從棺槨中緩緩坐起。


    他目光茫然,尚處在蘇醒的懵懂與麻木之中。


    “我賦予了你新的生命。”


    阿納托爾輕聲說道:“記住我的名字,阿納托爾,現在,你應該去解決外麵湧來的士兵,讓世人見證你的歸來....”


    波拿巴皇帝從棺槨中站起,吐出口中黑石,隨手丟到地上,轉而拿起棺槨中的那頂船形軍帽,戴在了自己頭上。


    與此同時....


    墓堂地穴外,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手持槍械的士兵,將榮軍院團團圍住,阿納托爾在墓堂地穴的舉動引起了王室的主意,伊凡十四帶領著自己的近衛軍迅速趕到,打算阻止這一切。


    可惜....


    為時已晚。


    當波拿巴皇帝走出墓堂地穴時,士兵們同時後退了一步,目光極度驚恐。


    伊凡十四瞪大眼睛,尖聲叫道:“射殺他!我命令你們開槍!開槍!!!”


    “你們....”


    波拿巴皇帝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望著周圍無數士兵說:“真的要對自己的皇帝開槍嗎?”


    “我才是波龐王國的皇帝!你早就死了!!!”


    見士兵們沒有動作,不遵從自己的命令,伊凡十四憤怒了,他奪過一名士兵手中的步槍,對準波拿巴皇帝,扣動了扳機。


    砰!


    子彈....


    擦著波拿巴皇帝的臉頰飛了過去,似乎就連子彈都畏懼這位皇帝威嚴的氣勢,波拿巴皇帝摸了摸臉上的血跡,嘴角露出笑容:“我迴來了,我的士兵們,讓波龐王國再度散發榮光吧,我將帶領高盧人再度走上巔峰!如果你們還忠誠於我、相信我的話....”


    【神父馬維】【】


    一名士兵突然丟掉手裏的步槍,跪了下去:“皇帝萬歲!!!”


    “波拿巴皇帝萬歲!!!”


    士兵們紛紛倒戈,簇擁在波拿巴皇帝身前,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唿聲。


    企圖謀害皇帝的伊凡十四被抓了起來,謀害皇帝是死罪,等待他的....


    將是萊茵河畔的斷頭台!


    ................................................


    8月10日,撒丁王國,羅馬。


    濃密的烏雲黑壓壓的懸在頭頂,山巒之顛,手中捧著燃燒白燭的修女們披著黑色外衣走在石階小路上,朝著山頂的古老神殿走去。


    鐵鍬刨動泥土,挖出了一座深埋神殿地下的古老棺槨,天空中烏雲密布,不時降下雷霆,狂風在神殿內穿梭,隨著六芒星陣展開,本該熄滅的燭火搖曳閃動。


    古老棺槨的表麵,滿是工匠們留下的花紋,誰也沒有注意到棺槨的鉚釘上殘留著開啟時留下的痕跡,一個全身裹在鬥篷中的身影走上前,平抬手臂,棺蓋轟然開啟,露出了其中火化後留下的骸骨灰燼。


    “那一日,世人必將記起那個名字....”


    伴隨著身軀重重倒下的聲音,鮮血在棺槨中匯聚,披著鬥篷的身影,嗓音沙啞而又沉悶,祂割下了自己右手的小拇指,落盡鮮血流淌的棺槨之中:


    “他....是一位優秀的軍事統帥,他....是一位優秀的獨裁官,他....征服了高盧、埃及、希臘....”


    “他的死,令所有人痛心...”


    “他的歸來,將帶領撒丁的子民,登上世界的巔峰!”


    “他的名字是....”


    “凱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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