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愁悶著臉,點了點頭,讓門外的親兵把小姐喊了上來。


    “怎麽了?紀芸也過來了?”


    曾國荃驚訝的喊出聲來,還沒等話落,帳外就進來一位興高采烈的女子,一見到曾國荃衝上前抱在他的懷裏。


    “九叔,終於見到你了,你怎麽也不迴來看看我。”


    那女子正是曾紀芸,平日裏在家被曾國藩寵壞了,也沒有個大小姐的樣子。曾家子弟眾多,曾紀芸偏偏就和這個九叔的關係最好,從小被曾國荃抱在懷裏長大。


    “紀芸,快把你九叔放下,越大越沒個規矩。”


    曾國藩拉長個臉訓斥了下,曾紀芸抿了下嘴偷笑了下,乖乖在一旁站立。


    “你個臭丫頭,都快嫁人了,還這麽瘋鬧,以後看你的婆婆怎麽收拾你。”曾國荃笑著摸了下她的腦袋,迴頭問曾國藩道,“大哥,你真的決定把紀芸嫁給喬誌清那個臭小子了?”


    “女大不中留,不嫁又能怎麽辦呢,這鬼丫頭在家裏變著法子的氣我,又是上吊又是絕食的,我怎麽就養出這麽個寶貝來。”


    曾國藩看著曾紀芸無奈的歎了口氣,說著就讓曾國荃整理出一間空房來,帶著曾紀芸下去休整了下來。


    第二日,曾國藩在南京城的各營巡視了一番,午時就讓水軍統領彭玉麟調撥了一艘艦船,帶著曾紀芸直接下了蘇州。


    喬誌清在收到曾國藩要來蘇州視察的消息後,連忙讓沿途的清字軍注意警戒,自己帶著親兵在蘇州渡口終於在日落時分等到了這位總督大人的大駕。


    曾國藩這此輕裝簡行,隻帶了兩位隨從和曾紀芸三人。上了岸後,又一次見到喬誌清,不覺有些恍惚的感覺,總想不明白這個年輕人究竟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江上的風浪皺起,讓曾國藩禁不住冰涼的哆嗦了一下。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儒生打扮,由曾紀芸小心攙扶著看樣子衰老了許多。


    “總督大人,好久不見。”


    喬誌清神色淡定的抱拳的迎上前去。


    “免禮吧,江山風大,我這身子骨受不了,還是迴你的府衙再細說吧。”


    曾國藩擺了擺手,說著就上了前麵的馬車,曾紀芸跟在他身後,歡笑的衝喬誌清眨巴了下眼睛,跟著上了馬車。


    一行人迴到府衙後,曾國藩在曾紀芸的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來,在喬誌清的招唿下進了書房之中。待曾國藩和曾紀芸在臥榻上坐下後,喬誌清連忙給二人斟了碗茶水,躬身立在一旁。他雖然不喜歡這個老頭,但是這次畢竟他是來和解的,沒必要把關係鬧的水火不容。


    “你這裏怎麽連個丫鬟都沒有?平常端茶倒水的都是你自己做嗎?”


    曾國藩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衝喬誌清隨意問了一聲。


    “一個人過的習慣了,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總督大人包涵。”


    喬誌清平靜的迴了句,一點沒有做作的表情。


    “好,年輕人節儉一些還是好的。老夫此次來你這裏,也就是想看看你的蘇州新政是個什麽樣子,有個地方睡,有口熱茶喝就足夠了。”


    曾國藩笑了笑,對喬誌清另眼相看了起來。像他這樣位高權重的年輕人,連個伺候的丫鬟也不要,著實讓曾國藩意外。


    “大人,你這次前來該不會僅僅是為了看看蘇州新政吧?”


    喬誌清輕笑了聲,與曾國藩四目相交,絲毫沒有畏懼。


    “你說的對,老夫這次前來確實有件事情要與你商量。”曾國藩笑了笑,轉頭對曾紀芸吩咐道,“紀芸,我和你喬大哥有重要的事情談,你先出去隨便轉一轉。“


    “是,父親。”


    曾紀芸聽話的點了點頭,衝喬誌清吐了下舌頭,嬌紅著連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曾紀芸出門後,喬誌清緩緩把房門拉住,在曾國藩的對麵筆直的坐了下來。


    “總督大人有事請講。”


    喬誌清目光敏銳的看著曾國藩,腰板筆直的挺立。


    “如今南京城已經平定,不知道喬大人對南京城的重建有什麽看法沒有?”


    曾國藩好奇的衝喬誌清皺起了額頭。


    “大人,南京城是湘軍和八旗軍攻打下來的,一切也得由大人和榮祿說了算,屬下沒有什麽意見。”


    喬誌清大方的迴了一句,輕鬆一笑。


    “哦,是嗎?喬巡撫還真是個不追名逐利的人,南京城若沒有清字軍相助,恐怕也不會這麽快就攻下來吧。老夫怎麽聽人說,太平軍的幹王率大軍就藏在蘇州呢?喬巡撫不會該有別的想法吧?”


    曾國荃表情陰沉的冷笑了一聲,端起茶碗又小呡了起來。


    “大人說的一點也不假,洪仁玕所統帥的二十多萬太平軍目前正駐紮在蘇州。但是他們已經向我們清字軍繳械投降了,屬下正打算整編這支隊伍為朝廷效力,並沒有什麽想法。”


    喬誌清毫不隱瞞,直愣愣的迴了一句。


    “看來此事都是真的了,喬巡撫收留這麽多反賊在身邊,就不怕引火燒身嗎?”


    曾國藩斜著眼冷哼了一句。


    “屬下行的端做得正,並不怕別人非議。但是大人該多注意點才是。如今匪患既除,湘軍也無了用武之處,朝中可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在大人身上。大人手中握著三十多萬的兵馬,可讓有些人不太放心啊。”


    喬誌清輕輕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曾國藩的臉色一會晴一會暗,好半天才近似低吼的冒出一句,”老夫的湘軍立馬就可以全部裁撤,你的清字軍能行嗎?”


    喬誌清淩然一笑,斬釘截鐵的迴道,“不能。”


    “年輕人,做事情要三思後行,說出來的話可是要負責任的。你覺得你們清字軍會是湘軍和淮軍的對手嗎?”


    曾國藩臉上一時有了慍色,殺氣騰騰的看著喬誌清。


    “大人,你若是真想知道清字軍的戰鬥力,屬下不介意我們演練幾下。還有的問題我想提醒下大人,你真的以為湘軍的將領什麽功勞都沒有得到,就心甘情願的被你裁撤嗎?”


    喬誌清毫無退縮之意,屋裏的氣氛一時凝固到了極點。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湘軍的將領為朝廷立了大功,朝廷的獎勵也是理所當然的,怎麽會虧待了眾位將領?”


    曾國藩凝眉反問了一句。


    “實不相瞞,朝廷已經給屬下發來公文,詢問屬下是誰在收複南京城的戰役中立了首功。屬下正愁著怎麽向朝廷迴複,正好問下大人,南京城到底是湘軍出了力氣,還是榮祿的八旗軍拚死攻城了呢?”


    喬誌清詭笑的看著曾國藩,並把軍機處的秘折找了出來,遞在了曾國藩的麵前。


    “你在威脅老夫?”


    曾國藩雙目滾圓的瞪著喬誌清,語氣也加重了幾份。


    “難道總督大人這次來蘇州不是跟屬下談這件事嗎?屬下哪裏敢威脅總督大人,這隻是個生意而已。屬下也看不慣榮祿貪得無厭的樣子,但是西太後就是喜歡他,擺明了就是想讓屬下站在榮祿的這一邊,屬下也是十分為難啊。”


    喬誌清終於撕破了偽裝,把問題跟曾國藩挑明了。


    曾國藩瞪著他半晌無語,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幾下,麵色終於緩和了下來。


    “你說說你的條件吧。”


    曾國藩無奈的做了妥協,要是朝廷真把功勞都給了榮祿,他這幾年的努力可都白費了。況且湘軍的將領也是知道了此事,肯定會釀成一場兵變,到時候處理起來可就更難辦了。


    “屬下隻想帶著清字軍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大人若是想裁軍,盡管拿自己的湘軍動手就好,我們清字軍還得繼續為朝廷效命呢,一個人也不能撤。大人隻要不對清字軍逼的太急,清字軍還是大清的軍隊,一定不會讓大人為難。”


    喬誌清滿臉的決斷,沒有一絲退讓的意思。


    “好,老夫答應你。一切還維持現狀,湘軍不與你們清字軍為難,但是攻破南京城的首功必須是湘軍的。”


    曾國藩氣唿


    唿的應承了一句,老家夥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讓人牽著鼻子走了。


    “成交。”


    喬誌清大笑著又給曾國藩斟滿了茶水,端起茶碗和曾國藩碰了一下,以茶代酒,敬了曾國藩一杯。


    “你知道老夫當初為什麽不同意你和紀芸的婚事嗎?”


    曾國藩一杯清茶下肚,麵色也轉而緩和了下倆,和喬誌清閑聊了起來。


    “願聞其詳。”


    喬誌清淡淡的皺了下額頭。


    “當初你救了小女一命,小女也對你情有獨鍾,老夫不想把女兒嫁給你,倒不是因為你的身份。你知道老夫見你的第一眼,看到了什麽?”


    曾國藩頓了下,抿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不會是一身銅臭味吧?”


    喬誌清開玩笑的反問了一句。


    曾國藩笑著搖了搖頭,悵然的迴道,“老夫看到的是你對權利的漠視,老夫當是身為兩江總督,而你隻是一個商賈子弟,看見老夫竟沒有一絲的敬畏之心。在這亂世之中,像你這種人,不是治國能才,就是禍國奸雄。老夫是怕你娶了紀芸之後,更加的有恃無恐,生出無限的禍患。現在看來,該來的總是要來,怎麽防範都是徒勞。”


    “大人過譽了。”


    喬誌清不置可否的輕笑了下,心裏暗歎曾國藩的見識過人,可惜說什麽都晚了,要是曾國藩當時能預料到一年後自己的成就,不知道會不會當場就砍了自己。可人畢竟不是神仙,在他的思維裏一定不會想到,一個身無背景的年輕人,會在一年之內坐上統領三軍的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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