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城撚軍軍營,張宗禹苦著臉咬了口棒子麵做成的窩窩頭,在嘴裏也不細嚼,端起水碗便伴著水衝進了肚子裏。


    “娘的,再這樣下去,不等清字軍攻城,咱們就要被活活餓死了。”


    張宗禹衝帳中的心腹羅三元憤憤的罵了一句,一口便把剩下的窩窩頭全部吞了下去。


    “張大哥,聽總旗主的意思,不日洪仁玕便會率大軍來解鎮江之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羅三元出身書香世家,父親是個窮教書匠,為了期盼他日後得中三元,就為他取了這個名字。他自小與張宗禹相熟,張宗禹的叔父張樂行起兵反清後,誰也不曾料想他也跟著張宗禹參加了撚軍的造反,成了一個造反專業戶。


    “你指望洪仁玕?他要是那麽厲害還請我們到南京幹嘛,如今我們也該為自己的後路想想了。聽說清字軍對待降軍的政策不錯。像城外圍攻我們的大將陳炳文,從前就是太平軍聽王,現在跟著清字軍不也混的風聲水起。”


    張宗禹又端起涼水喝了幾碗,墊了墊腹中的饑餓。外麵的士兵已經啃了幾天的樹皮了,他能吃的上窩窩頭已經很不錯了。


    “張大哥說的極是,我們火字旗以前和湘軍作戰,什麽時候吃過這虧啊。旗下兩萬多的弟兄,連續突圍了幾天,傷亡了五千之多。和清字軍作戰,我們完全發揮不出騎兵的優勢。我聽很多人都傳聞,說清字軍是為窮人出頭的,現在在蘇州搞什麽土改,就是要把那些地主老財的地分給村裏的窮兄弟們。”


    羅三元也挨不住饑餓,端起水瓢也和了幾口涼水下肚。


    “還有這事?這怎麽可能呢?”


    張宗禹不相信的皺起了眉頭,在他的心裏一直覺的喬誌清和曾國藩是一路人,都是靠著養兵發戰爭財。湘軍可是每攻下一城,就洗掠一城,


    “千真萬確,最近蘇州城搞土改,開墾荒地,有不少的河南人都遷徙到了那裏。據可靠的消息,他們確實都分得了土地,而且官府給提供農軍和耕牛,三年之間還不用交納任何的稅負。現在估摸著這消息已經在撚軍中傳開了,兄弟們的軍心渙散可想而知了。”


    羅三元抹了抹嘴上的水珠子,恨不得自己也弄塊地,太太平平的過個小日子去。


    張宗禹沉默了下不再說話,要是真是照羅三元說的,別說是軍心渙散了,怕是連兵變都有可能發生。


    “報,稟告旗主,盟主有要事喚你過去。”


    帳外突然傳來傳令兵的聲音,聽語氣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走,過去看看,老頭子怕是也熬不住了。”


    張宗禹整了整鎧甲,戴上頭盔與羅三元一同奔向了張樂行的軍帳。


    帳中此時已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將領,所有旗主基本都已到齊。眾將都是交頭接耳,滿臉的愁容。


    “大家都別說話了,”張樂行幹咳了下,衝座下揮了揮手繼續說道,“據前線的探子傳迴的最新消息,清字軍朝南京方向又有大規模的軍事調動,中午的時候已經有六七條軍艦滿載著兵勇通過鎮江。”


    “啊,這可怎麽辦,清字軍此次是動真格的了。”


    “是啊,他們對我們圍而不攻,肯定是逼迫著咱們投降,此次怕是要下手了。”


    “此次清字軍怕是衝幹王的援軍而來,我們看來也指望不了幹王突圍了。”


    “對啊,兄弟們都吃了幾天的野菜,早就連揮刀的力氣的都沒有了。”


    張樂行還沒說完,座下的眾將都開始頹喪的議論紛紛起來。


    “禹兒,你怎麽看待此事?”


    張樂行平時最看重這個侄子,他的火字旗也是撚軍中僅有的精銳力量。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情況確實不容樂觀。我們也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和清字軍拚個魚死網破,然後在南京城做個護國功臣。一條是投降清字軍,任人宰割,生死全聽憑喬誌清一人的決斷。”


    張宗禹抱拳麵色冷酷的應了一聲,作為一軍的主將,他絕對沒有不戰而降的心理,一切未到最後時刻,輕言投降就是懦夫的表現。


    張樂行沉默了一會,心中萬分的掙紮,其實鎮江城的形勢他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如今的鎮江就像是一堆火藥,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他倒是沒有想過投降的問題,喬誌清圍而不攻,也正是逼迫著他下決定。但是從前他偏偏搞了個誅清大會,後來不但沒有誅殺掉喬誌清,反而讓各路的江湖豪傑都被他收為己用。他就是怕喬誌清秋後算賬,反倒拚死突圍還有一線的生機。


    “盟主,下命令吧,不管怎樣兄弟們都跟著你。”


    木字旗的旗主王有全抱拳跪地,帶頭請命。他的木字旗防守東門,清字軍的水軍隔三差五的就來炮轟上一陣子,如今他的手下就如驚弓之鳥一般,一聽見響動就全部趴在了地上不敢動彈,再這樣下去他可就真要瘋了。


    “下命令吧,盟主,咱們兄弟跟著你幹了。”


    眾將全都跟著跪地請戰,滿是破釜沉舟的架勢,眾人都是在戰火中磨練出來的,在危機時刻也都沒有退縮的道理。


    “好,既然兄弟們都迫不及待,本盟主也不再猶豫了,這個鎮江城不要也罷,幹王按照約定今晚便率三萬的精兵,在城外接應我們,那時我們和幹王裏應外合,本盟主就不相信,我們十三萬的人馬還敵不過清字軍的一萬人。本盟主再說一句,就算失敗,也不能讓喬誌清小看了我們撚軍。”


    張樂行站起身子,豪氣衝天的下了命令,最後還是決定拚死突圍,眾位將領在心中對朝廷有著天生的不信任,太平軍中的好多將領可都是在投降後得到清算,眾人既然有一線生機,便不會放下武器任人宰割。


    “末將遵命。”


    眾將終於舒了口氣,做好了十二分的準備麵對命運的抉擇。


    鎮江城外的清字軍中,所有的將士都在陣地上舉槍歡唿了起來,此時他們的統帥親自駕臨前線,正在防禦工事外麵拿著望遠鏡,平靜的查看著鎮江城中的防守情況。送走馬荀後,喬誌清沒有迴府衙,而是直接跟著中師乘坐艦艇趕赴了鎮江的前線。


    整個鎮江城被清字軍圍的像鐵桶一般,整個圍繞鎮江城一裏的距離全都架設了絆馬索,柵欄,挖設了一米多深的壕溝,裏麵全部插放了竹簽。


    “大帥,您就放心吧,鎮江城和丹陽城都是一樣的情況,末將擔保過不了幾日,他們必將出城投降。”


    陳炳文在一旁給喬誌清介紹著情況,拍著胸口下著保證。


    “等不了了,洪仁玕正帶著三萬的精兵朝此處奔襲而來,城內的撚軍必定會有所動作,我們現在就要開始進入作戰的狀態,防止撚軍做垂死掙紮。”


    喬誌清收了望遠鏡轉身帶著眾將朝軍帳走去,一路上所有的清字軍都狂熱的舉起手中的鋼槍大聲呐喊,“清字軍,必勝,清字軍必勝。”


    日近黃昏,鎮江城中突然鼓聲雷動,軍號嗚鳴。城中閃耀的火光直衝天際,頓時像一條條火龍般從各個城門衝擊了出來。戰場上瞬間被陣陣的馬蹄聲淹沒,地動山搖震人心肺。


    “左哨準備。”


    “右哨準備。”


    “……”


    清字軍中馬上傳開響亮的軍令聲,所有的兵勇全部都子彈上膛,排成一列列的密集陣形,成扇形防禦而開,一層接著一層不見首尾。


    電閃雷鳴見,不知道從哪裏唿嘯的傳來一聲聲隆隆的炮響。


    “轟、轟、轟”


    鎮江城外霎時被密集的炮火覆蓋,在黑夜中如同一個個絢麗的煙花,衝城中衝出的火龍密集的咋了過去。硝煙一股股的成蘑菇狀向上隆起,巨大的炸裂聲震的人耳朵都跟著發麻了起來。


    剛剛衝出的撚軍一時戰馬嘶鳴,哀嚎遍野。但火龍卻依舊沒有中斷,而是迎著炮火猛烈朝清字軍的槍陣衝擊而來。


    “預備,發射。”


    “發射”


    “……”


    密集的槍陣突然爆發出他的怒吼,一團團的火焰噴射而出,在夜空中如同一條條烈火鉤織的漁網,朝迎麵而來的黑壓壓的騎兵套去。


    喬誌清在高地上拿著望遠鏡看著遠處如同人間煉獄的殺戮,嘴角不禁抽動了下,心中暗歎一聲,“何苦如此?”


    “這夥撚軍也太不識相了,大帥明擺著要給他們一條生路,可他們卻非要做垂死掙紮。”


    陳炳文站在喬誌清的身後也是滿臉的惆悵,他本身就是太平軍投降而來,不管是對太平軍還是撚軍從來就懷有一種同情的心理,如此的屠殺一群漢族的同胞,倒也不是什麽快事。


    “你不了解張樂行,他本就是販賣私鹽起家,那種投機取巧的心理極重,最熱衷的就是賭博的心態,不到最後一刻,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棄心中的所求的。若是賭贏了,他變能期盼著跟著洪仁玕高高在上,那種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喬誌清輕輕一笑,淡淡的解釋了一聲。


    遠處的火龍已經被攔頭擋住,後麵衝擊上來的火龍急速朝兩翼擴展,但隻用了一會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子彈編製的火網之中。城外忽然刮起了蕭瑟的秋風,哀嚎聲,馬嘶聲,夾在在風中一嘯而過,如同天地的嗚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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