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郡大澤田間地頭。


    陳勝半仰著腦袋出神的凝望著天空,顯然在思考極為深度哲學的問題。


    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難道,除了科舉,便無出頭之日了嗎?


    擁有鴻鵠之誌,對命運深深不屈,總覺得自己命不該如此。


    封候拜將的夢想從來沒有破滅過!


    田壟內奮力勞作的老人偶爾直起了腰身,看見後生愣怔不動,壓低聲道:“陳勝!掌工剛走,你小子便立木,小心受罰!”


    後生沒有迴頭,恨聲恨氣砸過來幾句話:“傭耕還賣命!又不是自家田疇,勞也白勞!”


    老人低聲嗬斥一句:“你小子閉嘴!不要命了!”


    說罷向四麵遙遙打量一番,見田道無人,方喘著粗氣高聲道,“天正熱,笑麵虎暫時不會來,我等樹下歇歇了!”


    老人話未落點,便傳來一聲叱嗬:“陳勝,你又在偷懶?”


    農友們憤憤間又重新鑽入田裏,低聲罵道:“胖虎,眼睛極為刁毒,背後長眼睛咧!”


    陳勝極為輕蔑的看了胖虎一眼,以居高臨下的心態,包容著小醜的上躥下跳。


    “他還在夢想著做王侯呢?”農友們嬉笑道。


    “陳勝,你不是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胖虎一臉譏諷道,“我明確的告訴你,沒有!


    最新消息,嬴政的第一寵奴趙高,被判劓刑,就是割了鼻子。


    嬴政最喜歡的十八子胡亥被褫奪皇子身份,貶為庶民押赴邊境修長城。


    可見,命運無常啊!


    這可是多了兩個空缺,陳勝,你一步登天的機會到了啊!”


    胖虎作為張良的嫡係,從涵國爬山涉水來到這大澤鄉,整日閑極無聊,最大的樂趣就是打擊陳勝這個不屈的小強。


    “額滴個乖乖,這胡亥被廢了?而且還是修長城,還不如我們啊!”農人甲道。


    “這趙高據說權傾朝野,一夜之間還不照樣打落凡塵?!”


    農人乙感慨道,“鼻子都割了,這得多丟人啊!換做是我,羞憤的肯定要自殺!


    “陳勝,抓住機會去鹹陽,憑你的聰明才智,說不得就能混個王侯。”


    滿臉橫肉的胖虎笑容可掬道,“盡管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關鍵是,你敢想啊?!”


    隻見陳勝麵容抽搐,想說些什麽,又無力的閉上了嘴,隻留下一聲輕輕的歎息。


    “胖虎,快迴來,房公子暈過去了?!”一小丫鬟扯著嗓子時尖聲叫道。


    胖虎大驚失色,扭頭便跑,不忘迴頭叮囑:“陳勝,不能偷懶!”


    ……


    胖虎看見床榻智商側臥的張良,麵如金紙,雙眼發呆,嘴角卻露著淡淡的譏諷,這是受到何等的打擊了?


    不禁悲慟道:“公子注意保重啊?!何至於如此?”


    “內線消息,藤忍任務失敗,魂歸去兮。”守在身邊的項梁喃喃道。


    “藤忍都失敗了?這可是大鐵椎兄都怵三分的刺客啊!”


    胖虎目瞪口呆,一臉不可置信,“他的隱匿功夫,天下第一啊。


    甚至連韓地流沙的老大衛莊都對藤忍佩服至極,流沙可是僅次於羅網的殺手組織啊!


    記得,有次我們打賭,我守在房中,藤忍能把一袋錢偷走,便是他的。


    那一夜我都沒敢閉眼,困得實在要不得,便站著打了個盹……但,我是站著打盹啊。


    錢袋便丟了。


    而我,愣是沒看出來他隱匿於何處!”


    ……


    “胖虎,你在門口守著,我和項梁大人談點事!”張良秀美的眼珠轉動起來,多了一絲生氣。


    “喏!”胖虎行禮,走了出去。


    “這布告,項梁大人怎麽看?”張良聲音低沉沙啞,項梁卻能感知到張良承受著千鈞壓力。


    “損失慘重。


    首先,胡亥這個傀儡計劃,徹底失敗,幾乎沒有翻盤的機會。


    可惜啊,我們淘遍天下的奇珍異寶,讓之討好其父,付之東流!


    其次,隱主被收了羅網令,又施以劓刑,打擊實在太大。


    不過以大人的隱忍能力,應該能渡過此難!


    隻要沒死,便有機會翻盤。”


    “不僅如此啊!


    先生看到的是布告上的消息。


    由於嬴政聽從夏昊提議,將魯國盧生獻上的仙丹,以狗試毒,暴露了。


    據聞,盧生已出逃。


    在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指示下,黑冰台、影密衛聯手,和盧生相關七百人,全部拘捕。


    苦心經營紮根敵營心髒,所有的心血,毀於一旦。


    最可怕的是,由於盧生係隱主推薦入宮,目前以謀逆弑君大罪,打入天牢,與隱主相關的一千多人,疑罪從有,幾乎拔了個幹淨。


    整個鹹陽的監獄,爆滿為患。


    或許這次是我們最後一次得到準確的內幕了!”


    項梁頓時渾身顫栗,原本挺直的脊梁,瞬間似壓彎了一般。


    “布局如此之久,幾乎全線崩潰了,知道為何嗎?”張良問道。


    “時也,命也,運也,非吾之所能也!”


    “不。是出了攪局之人。夏昊此獠,已成心腹大患啊!”


    張良長歎一聲,“無論是新政,亦或是各種劃時代的天物,甚至硬生生拔出了隱主、盧生,還有胡亥這個白癡,都是他的傑作。


    大人忍辱負重,潛伏運籌二十餘載,所有心血,幾乎化為烏有啊!


    此番下去,我預計,下一步,嬴政將集中力量,對我等六國流亡王族貴勳宣戰。


    原本,朝堂有內線,百家齊反對,加上我等流亡人員,三股力量擰成一股繩,煽動愚民舉事抗秦,指日可待。


    現在,內線被挖,百家被策反,如果黔首再被安定,我等便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前景堪憂啊!


    不出三年,天下歸心,大秦,穩若磐石!”


    “不是除了儒家,剩餘近百家都在對抗嗎?”項梁不死心道。


    “不。這正是夏昊的高明之處。


    原本,百家都是嬴政打壓的對象。


    若想整體收攏百家,眾口難調,絕不可能。


    堡壘,總是從內部突破的。


    而夏昊的高明在於,將百家內部分化,拉攏的儒家對付百家,拉攏一批,再打壓一批。


    目前的儒家風頭無兩,一騎絕塵,僅此一家,便有了對抗百家的能力。


    原本是朝廷打壓儒家,現在非常精妙的變成了儒家打壓百家,將原本朝野的矛盾,硬生生變成了百家的學術之爭。


    如此持續不斷的策反,百家即將消失。


    我雖出身儒家,甚至虛稱儒家第三號人物,但無法逆轉乾坤啊!”


    ……


    “發生如此激變,子房以為當如之奈何?”


    “當下便有個好機會,七百多名儒生方士啊!”


    張良手中摩挲著一串上等的玉墜,幽幽問道,“你說嬴政震怒之下,會不會把他們都殺了?”


    “極有這種可能!”項梁思索間肯定道。


    “我們就等著嬴政犯錯。一旦敢殺這幫不學無術的廢物,我們便可再次策動百家抱團取暖!”張良雙眸熠熠發光。


    “嗬嗬,他們這也算死得其所了。”


    項梁恢複了些許精氣神,“那麽,我們如何再次把百家團在一處?”


    “合縱連橫,是永恆的策略。


    我們聯合墨家、道家、農家、甚至陰陽家,乃至儒家的學渣儒生,甚至如同陳勝之流的不甘命運無業盲流……


    拉攏一切可以的力量抱團。


    一旦嬴政敢殺這七百多儒生,我們的力量便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陰陽家,不是大秦的合作對象嗎?”


    “陰陽家?”


    張良臉上浮現盡在掌握的淡淡譏諷,“沒有永恆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朋友,隻有永恆的利益。”


    “可惜,藤忍出師未捷身先死。”


    項梁麵容抽搐,充滿了抑鬱,“一代絕頂刺客據說是被瘋馬踢死,實在太過屈辱,太過匪夷所思啊!”


    “此次刺殺,也並非一無所獲。


    此獠,居然能輕鬆化解兩撥刺殺。


    無論是藤忍,或是刀箭二人,都是頂級刺客,卻折戟在這小小武士境身上。


    我們小覷他了啊!


    他定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果換做我是嬴政,定會提高夏昊的護衛等級!”


    對付夏昊的難度提高了。


    我們要有耐心,從長計議。


    聯合一切力量,有序行動,對夏昊形成浪潮式刺殺的衝擊波。


    不僅能避免誤傷內耗,耗也能耗死他。


    我就不信,此獠沒有打盹的時候。”


    張良迅速調整好心情,目光重新灼熱起來。


    “如果在鹹陽對夏昊刺殺失敗,路途便交於我!”


    項梁一臉狠厲道,“鹹陽至泗水路途近千裏,出動項家軍,一路圍堵追殺!


    甚至,讓羽兒出手擊殺此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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