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二章不要忘本


    這和孔尚乾設想中的完全不一樣。


    在他的心目中,應該是自己穿著祭孔大典時候才會穿的禮服,三叩九拜地走到金鑾殿龍紋禦座的前麵,在皇帝陛下的麵前,眾多一二品大員的注視下,像自己前輩董仲舒一樣,將一位風姿綽約的女人奉獻給陛下。


    可是現在的這個場景,怎麽說呢,比自己家裏麵下人聚在一起喝茶的待遇還不如。


    街邊的茶水攤能有什麽好茶?就是一隻粗大的白瓷茶壺,裏麵日積月累全都是焦黃色的內壁。仿佛就是不放茶葉,也能衝出來金黃色的茶湯。


    凳子比較矮,像是坐在野地中一樣。朱由檢個子很高,兩條大長腿撇在兩旁。像是無意的問道:


    “如何?有什麽看法,有什麽想法?”


    “陛下,我們的習得書院也可以派出來一些先生,用以支撐朝廷的教育大計。”


    孔尚乾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陛下,要是說道教書育人,你搞得這一些還真的外行,就現在學校裏麵的這些,哪有成為國之棟梁的影子?


    寫公文?算一些不明所以的題目?


    這就是朝廷口中模範的蒙學?得了吧!


    說著,他對皇帝越發的失望了起來。如此不知禮節的皇帝,有與蠻夷有什麽區別。


    “草民今日也要勸諫陛下,為人主,為天子者,當以禮為第一要務。人不知禮,中國與四夷何異?”


    “哦。”朱由檢饒有興趣的喝了一口茶水。


    “中國為何要與四夷有所區別呢?”


    “四夷者,西戎東夷南蠻北羌,無長幼秩序,無文明尊卑,君子所不恥。”


    “孔家算是君子麽?”


    “雖不敢言是,但一日不敢忘求仁之心。”


    “奈何大元蒙古人入侵我中原,孔家也上表口稱皇帝!孔家也是隻敬衣服不敬人?還是孔家覺得朕的刀子沒有蒙古人的鋒利?”


    噗通!


    孔尚乾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這一舉動,倒是把旁邊茶攤的老大爺給唬住了。


    “你本來就覺得商人、學生、官吏都能坐在這裏喝杯茶的小木幾委屈了你,朕也就不讓你起來了。朕也不是翻舊賬,不過既然你也是孔聖人的後人。朕今日倒是對你們孔家所作所為有一些不解的地方,也想請你給朕解決一些困惑?”


    朱由檢沒有等到孔尚乾迴話,而是坐直了身子,端起桌子上麵的粗瓷碗喝了一口,這才問道:


    “一簞食一壺飲,人不堪其憂,迴也不改其樂,賢哉迴也。怎麽到了你們這些人的時候,孔家後人就連老百姓都能喝,朕都能喝的茶水都覺得是個侮辱了呢?”


    “陛下,草民不是這個意思……”孔尚乾覺得皇帝在挖坑給自己跳。朱由檢倒是根本就沒有理會他這一反應,而是接著問道:


    “你習得書院,朕也清楚,自正德朝以來每次科舉也均有人入榜。可是你孔家南宗所在之地,為什麽整個衢州每年能讀書的孩子不超過三百個?教化、教化,這難道就是孔聖人的教化之道?”


    “你南宗孔家,更是講究仁義傳家,可是朕且問你,自從你孔家南宗在正德朝可以衢州祭祖之後,你南宗除了朝廷的五千畝封地外,剩餘的三萬畝田地有是從何而來?”


    “陛下!南宗鐵骨錚錚!我南宗在大元朝遠避深山,家中男丁十不餘一。陛下!南宗……”


    說到這裏的時候,朱由檢也緩了緩語氣。


    元朝時期,孔家分成了兩支,嫡係長子遠走衢州,次子旁係留在了曲埠守陵墓。


    元朝打南宋的時候,有骨氣的人不願意投降的都跳海了。


    南孔的大部隊也一並跟著跳海了,隻留下了少部分人帶著孔子的楷木像逃到了深山老林。


    元朝因為看重孔子的影響力,忽必烈找到了這部分嫡係。


    忽必烈想讓這部分躲起來的嫡係繼承衍聖公,可他們不幹,跟忽必烈說讓山東曲埠的旁係來繼承,反正他們不當衍聖公。沒辦法之下,忽必烈隻能把衍聖公的稱號給了山東的孔家旁係。旁係搖身一變成了世人眼中的正宗。


    直到明朝正德年間,朱厚照在位期間,把這部分嫡係後人找到了。可當時衍聖公是北孔,人家不給這個稱唿了。朱厚照沒辦法,便給孔家嫡係封了個五經博士的官,在衢州可以光明正大的祭祀孔子了。


    可是即便如此,從正德朝開始恢複元氣的孔家南宗,很快也就變化了。他們也開始像曲阜一樣,侵占田地,聚攏錢財,大搞精英教育。


    可是一想到了後世,在自己自掛東南枝之後,孔家南宗還是抵抗後金的一支重要的力量,朱由檢也有點心軟。


    他走了過去,將孔尚乾從地上扶了起來,溫言說道:


    “若不是朕覺得你們南宗還有些有骨氣的人,朕才不會把你從衢州遠遠的召過來。”


    孔尚乾又要跪,朱由檢伸伸手給攔住了。


    “莫要跪了,朕這一次給你時間,也給你機會。朕不是聖人,但是朕和孔聖人的願望是一樣的。朕要用自己一輩子的功夫,真正讓聖人的理想在大明實現。”


    “每一個大明的孩子都要認識字!讀書識字不能是有錢有權人的專屬。”


    “朕今天就當著你的麵說清楚,朕不介意孔家後繼無人,朕介意的是孔夫子後繼無人!”


    一句話,猶如黃鍾大呂在孔尚乾的耳邊炸響,他都聽不到皇帝陛下後麵說的是什麽了。似乎看見了夏允彝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向皇帝陛下施禮。也似乎聽見了皇帝陛下更加驕傲的說道:


    “瑗公,朕就是不相信,給朕十年時間,當朕有了成百上千願意教授知識的先生之後,這些人那一個不是孔夫子的後輩,那一個又不是孔夫子的繼承人?”


    當孔尚乾從自己的幻想中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從蒙學旁邊的茶攤離開了,但是卻沒有迴到四海客棧,而是坐在一間牢房的裏麵。


    皇帝和夏允彝已經不見了,身邊還是一身青衣的王承恩。


    “公公!”


    這時候,知道了皇帝陛下底線的孔尚乾更加的謙卑,他拱手問道:


    “不知這裏是?”


    “這裏是錦衣衛的大牢。”


    一聽到錦衣衛三個字,孔尚乾的心髒一下子就縮成了一半。


    “我終於是因為觸怒了皇帝而被關進來了麽。這可是天下聞名的錦衣衛的牢房啊!傳說中一個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他有點呆滯的環顧四周。


    牢房很幹淨,也有一點點的陽光從高處的窗子灑落進來。隻有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和四把椅子。沒有床鋪,在床鋪的地方堆滿了金黃的麥草。


    倒是看不到傳說中駭人聽聞的刑具,也沒有聽到犯人哀嚎哭泣的聲音。


    看著他一直直勾勾的盯著稻草看。王承恩還好心的解釋道:


    “挨打了犯人是不能躺在床上的,捂著傷口就更不好了。這麥草最是適合。”


    “哦。”孔尚乾有點機械的說道。


    “曲阜孔祥熙在京城中犯了事,陛下安排你在這裏見一下他,一會就有人將他和涉及他的宗卷都給你送進來。你要是見完了,搖搖鈴鐺就好。咱家迴宮複命去了。”


    “哦。”一想起自己要在這裏度過餘生,孔尚乾心不在焉。


    等到王承恩都走遠了,他這才反應過來。


    “什麽?公公?”


    好像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正想著,一個番子推著有兩個輪子的椅子,上麵端坐著的正是曲阜的孔家老三孔祥熙。他睜著眼睛,但是依然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還不時有口水從嘴裏麵流出來。


    “孔先生,我將犯人給你留在這裏。”


    這時候,從番子和藹的語氣中,孔尚乾才知道自己還不是犯人的身份。


    “這些文書、書信都放在這裏了,你慢慢看。”


    另一名番子將一尺多厚的文書放在了四方桌上,還熱心的為他點燃了一盞油燈,放下了一壺清水和一個銅鈴鐺。


    孔祥熙雖然不能動,但還是被番子用五條三指寬的皮帶牢牢的捆在椅子上,就這麽推到了孔尚乾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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