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一個座位


    對於這個時代來說,一切都太慢了。從陰山到黑水,需要大半年的距離。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方圓三十裏就是自己一輩的生活圈子。對於蒙古王公貴族和滿洲的雄心勃勃者來說,草原是安靜的。至於兩三個王公的死,部落的消亡,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不是說年青的多爾頓,充滿淩雲壯誌的黃台吉,還是剛剛被放出來的範文程,以及自己覺得自己充滿了智慧的寧完我沒有更大的格局。而是,他們被自己的視野限製住了。


    玩過即時戰略遊戲的人都知道,在沒有清除戰場迷霧之前,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發展的不錯,老家也很安全。但是,一旦迷霧散看,有可能會發現自己和敵人的距離是那麽的近。


    在黃台吉的心中,蒙古人已經是一個注定臣服的民族,他們的大喇嘛在自己生辰時候送來的佛像目前就擺在自己的手邊。蒙古膽小的王公貴族每一年都會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的美女送到後金的宮殿中。


    至於大明人,他們現在還在像老鼠一樣修理著自己的長城,試圖將自己拒絕在那道高牆以外。


    可是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勇氣和決心。


    當範文程帶著阿敏貝勒的屍首出現在城外的時候,沒有人比自己更高興了。第二天,他就約著代善在阿敏屍首旁邊喝酒。


    還揭開了蓋在阿敏身上的白布,讓人將已經腐朽了成了一團的阿敏擺在兩個人的旁邊。幸好範文程讓人做了一點手腳,否則就是臭味兩個人就都忍受不住。


    “本王讓人把阿敏的椅子收走了。否則,擺在那裏,本王看著無故傷心,就連朝政都無心處理。”


    阿敏、黃台吉、代善、莽古爾泰一字並排擺著四把椅子,代表四個貝勒共同治理後金的安排。代善手一抖,酒杯中的酒撒了一地。


    “你也是這麽思念阿敏?”黃台吉斜著眼睛問。


    然後自己端起來一杯酒,照著阿敏已經看不出來的腦袋倒了下去。


    “還是要像這樣才好。倒在地上那是大明人的規矩,可不像是我後金的風俗。”


    “是,是。”


    代善顫抖著,幾次都將酒壺中的酒倒在了外麵。還不容易顫顫巍巍的倒滿了一杯酒,誰知道自己居然手抖地舉不起來。


    “落了雪,你替本王去朝鮮一趟,你旗下的阿勒泰幾位朕還有用處,朕再替你從大軍中找幾位勇士。另外,範文程的話還是可信的,本王不是因為他們沒有保護好阿敏而生氣,生氣的是他們居然為了阿敏運迴來,而喪失了在這次朝鮮王宮內鬥中趁機把持朝政的機會。現在按照範文程所說,朝鮮主幼年而臣亂,正是我們的好機會。”


    代善張著嘴,吃驚地看著黃台吉。


    “我……我……不若讓莽古爾泰替我,我自從上次落馬之後就身體不適……”


    黃台吉看了他一眼。


    “莽古爾泰?那不若你去遼東如何?大明那邊是本王心中所想。”


    代善低著頭,不說話。他知道,黃台吉就是想在戰場中弄死自己。


    “東邊你也不去,南邊你也不去,你讓本王如何想。”


    代善想了想,說道:


    “我就是狼群中沒了牙齒的老狼,大汗,看在我從未忤逆你的份上,能否讓我替大汗去巡視蒙古草原?”


    代善於蒙古很多人交好,也做過許多的鋪墊,這一點都是黃台吉清楚的。也是今天他最後的目標。在他的心目中,打朝鮮,誰都要比代善合適的多。打大明,沒有比自己親自上更能堅固自己的位置了。蒙古好不到哪裏,也壞不到哪裏,就讓代善死在那裏吧。


    “從馬上落下,行走不便,走到那裏最好帶一把椅子去,別站的久了。本汗就剩下了你和莽古爾泰兩個手足,還是要活的好好的。”


    黃台吉一邊說,一邊又將一杯酒淋到了阿敏的身上。


    第二日,是商量阿敏後事和朝鮮安排的大會。


    人不多,眾人行禮之後,就剩下等待著黃台吉、代善、莽古爾泰入座。


    莽古爾泰第一個坐了下去。


    誰知道,代善卻站出來向著黃台吉施禮。


    “臣弟恭請大汗入座,阿敏貝勒此事一出,為防蒙古不穩臣弟在此向大汗辭行,去巡視蒙古各族。”說罷,自己讓手邊的親兵將放在黃台吉傍邊的座椅搬了下來。


    “臣弟也請大汗同意,將這把座椅安頓在陰山之上,以永鎮蒙古各族。臣弟不為大汗找到大金玉璽,永不踏入大帳一步。”


    說罷,在眾目睽睽之中,單膝跪下。


    黃台吉也尚未落座。


    於是,大帳之中出現了最為奇怪的一幕。


    黃台吉麵帶悲傷的站在一側,前麵單膝跪著代善。最前的兩個王座裏,坐著目瞪口呆的莽古爾泰。剩下的多爾袞、阿勒泰等等王族大將們各有表情。


    黃台吉沒有動,也沒有說話,氣氛就這麽尷尬的持續著。


    良久,黃台吉好像才從夢中醒過來一般。


    “好!”黃台吉拍著代善的肩膀。


    “此次阿敏出事後,別人還都沉溺的昨日的悲痛之中,但是隻有你,卻知道死而不能複生,我們還要為活著的人努力的道理。要不然,當大雪滿山的時候,大家隻有死路一條。你去,你去。”


    代善這才站了起來,去不敢去看座椅上莽古爾泰的眼睛。


    “既然你要站著說話,本汗就陪著你站著,大家都陪著你站著。”


    說罷,黃台吉拉著代善的手,走到了大帳的一側。剩下的大將們自然而然的隨著黃台吉的腳步轉了半圈。


    “代善此去之後,剩下人做好準備,隨時準備攻打朝鮮。阿敏貝勒不能白白死在那裏。還有,”黃台吉根本就不等眾人的反饋,直接接著說道。


    “範文陳罪不至死,能將阿敏帶迴來也是大功一件。關上一個月自己反省,然後到本汗身邊繼續做個內秘書院大學士。”


    “大汗豈可重用南人!更何況,朝鮮之事他尚有不清之處……”


    坐在上位的莽古爾泰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站起來喊道。


    “該殺了此人為阿敏陪葬。”


    一句陪葬,又一次撥動了黃台吉心中敏感的神經。努爾哈赤離世之後,就是黃台吉以陪葬之名,逼死了阿濟格之母。在此之後,他又做主廢棄了陪葬製度。


    “更何況,現在正是商議八旗動議的時候,代善此去蒙古,我看著八旗之議暫時作罷。”


    黃台吉斜著眼睛看著他,就好像看著一頭發脾氣的野豬一般。


    “今日是阿敏死了,倘若那天本王也戰死陣前了,難道咱們後金就一起陪葬麽。”他厲聲問道。


    “難道大家就迴去再做那大明的附屬麽?難道你去紫禁城替咱們給大明的皇帝叩頭麽!”


    “誰說要叩頭了!”莽古爾泰被黃台吉問的急眼了。每一句話都對,但是這其中的意思怎麽就那麽不對勁?


    “阿敏死了,代善要去巡邊,我們就坐在帳篷中喝酒玩耍,等著獵物掉到我們頭上?”


    “我沒有說!”


    莽古爾泰抽出了腰刀,卻又不敢衝向黃台吉,隻好順手剁向自己身後的椅子,發泄著自己的怒氣。


    “好啊,你連先王留下的四人一體的王座也敢破壞。來人啊!”


    看著噴著粗氣的莽古爾泰,黃台吉覺得自己內心都在歌唱。


    “把這個眼中沒有先王的關到大牢去,等著他反省清楚了再迴來。順便把這椅子也給本王一起送過去,什麽時候他在大牢中修好了,什麽時候讓他帶著椅子過來見我。”


    幾位披甲勇士是黃台吉永遠帶在大帳之後的,聽到了黃台吉這麽說,直接衝了上去,莽古爾泰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押了下去。


    “黃台吉!……”


    一句話沒有說完,就被一拳打得閉了嘴。


    這時候,黃台吉都已經沒有耐心再跟代善說話,而是一個人幾步就坐到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之中。這才看著底下眾人。


    不知是誰帶頭,一人跪下,眾人跟著跪下。


    “黃台吉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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