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哪個人今天朝會收獲最大,無疑便是新任禮部侍郎鮑國安。


    無論辛焯同意或是不同意,免掉江南曆年的積欠,鮑國安已經抓住了江南士紳的心。


    隻等散了朝,鮑國安為民請命的名聲就會像春風一樣,一夜間吹遍江南的大街小巷。


    辛焯堂堂大晉唯一的合法皇儲,在毫不知情下,當了鮑國安光輝形象的背景板。


    鮑國安像所有心懷大誌的野心家一樣,隻要麵前有上升的階梯,不管什麽人他都敢踩上一腳。


    就算麵前沒有,也要抓住機會創造一個。


    至於免掉積欠,會造成什麽樣的惡果,鮑國安顯然並不關心。


    盧丞相是個曉得其中厲害的明白人,沉著臉對鮑國安說道:“免除江南欠稅不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決定的事,事關國本安危,鮑侍郎的建議朝廷已知道了,暫且退下吧。”


    本該事情到了這步,鮑國安就該見好就收,但不知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瘋,居然梗著脖子說道:“殿下有割除積弊,銳意圖強之意,這是國家與百姓之福。


    臣方才的建議正是為了支持殿下舉措,而所做出的良苦諫言。


    盧相怎能借著丞相的權柄,打壓忠臣的一片忠心。”


    盧丞相見鮑國安有些不知進退,一味沽名釣譽,心中開始覺得煩惡,陰沉著臉提高了聲調說道:“鮑侍郞這話本相可聽不明白,怎麽這殿內有人打壓你了?


    方才你長篇大論之時,本相可是一句話沒說吧?


    鮑侍郎,本相再說一次,你的諫言......殿下與本相已經聽得明白,等處置完殿下登基的大事,會找個時間仔細探討你的提議。


    現在你就退下吧!本相不想說第二次,今天的朝會已經跑題太遠了!


    照你們這個議事法子,天南地北的再胡扯下去,殿下豈不是明年都無法登基?!”


    辛焯心中鬆了口氣,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區區幾句話,盧丞相便把鮑侍郞的氣勢打壓了下去。


    鮑國安這邊見盧丞相動了真心,心中不免有些許後悔,他剛才是被短暫的勝利衝暈了頭腦,多少有些口不擇言了。


    現在明眼人都知道,盧丞相在辛焯登基後,必然要退下去,本不該和權柄深重的老丞相頂牛才是。


    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針尖對麥芒的時候,鮑國安若是顯得怕了盧丞相,聽話退下去,那便會失去江南官員的擁護。


    一滴汗水,在不經意間順著鮑國安的額頭滑下。


    進則有傾覆之憂,退則前功盡棄。


    盧丞相可不是白當了這麽多年的丞相,幾句話便把鮑國安逼進了死角。


    殿內眾官員的目光全集中到了鮑國安身上,林思辨嘴角露出冷笑,今天的朝會林思辨基本一言未發,就一直在冷眼旁觀。


    林思辨對丞相的寶座當然也有野心,但他不會像鮑國安這般猴急,而且也不敢用免除江南積欠,這種匪夷所思的建議來博眼球。


    林思辨是見過金山銀海的人,自然比鮑國安這種書呆子明白銀子的妙處。


    這個建議就算真通過了,那為難的還不是新朝丞相與戶部尚書,那種窮嗖嗖的丞相做起來有什麽意思?


    林思辨眼珠一轉,對著辛焯行禮道:“鮑侍郞免除江南積欠的提議,聽著是為民請命,占據大義,實則隻是一味複述上古訛傳,是害國害民的舉措。


    試想去年的國庫已空空如也,如果再把江南的千萬欠稅抹掉,那朝廷未來三五年豈不是要喝風過日子?


    真要是用了鮑侍郞的提議,到時朝廷外無錢糧支應邊關,內無俸祿安撫百官,那時天下就會大亂。


    臣請殿下嚴治鮑侍郞的妄語之罪,鮑大人久在禮部,不通政務,拍著腦門想當然,我大晉不需要這樣隻會耍嘴皮子的官員。”


    歸仁勉也趁機加把火,對著殿中群臣說道:“前幾日朝議時,朝廷為了應對劍北關危機,剛剛停發了京中百官的俸祿,不用老夫把話說透,想必各位已明白,這已代表著朝廷真的要銀盡糧絕了。


    鮑國安此人打著為民請命的招牌為民請命,實則是想陷殿下與朝廷不義,抬高他自己的名聲。


    此乃沽名釣譽之徒所為,望殿下明詔嚴懲此人,還我大晉朝廷清風正氣,以儆效尤!!”


    剛才還風光無限的鮑國安此時被三名大佬共同針對,眼看著就要奪官去職,甚至下獄論罪了。


    原本力挺鮑國安的江南係官員,此時已無人出聲,不肯為聲援鮑國安。


    死道友不死貧道!


    鮑國安神情黯然,心中懊悔不已,他還是小瞧了頭上的幾位對手。


    而肖華飛想到的與鮑國安不同,鮑國安所講的肯定不對,但此時無人為鮑國安說話才是最有意思的事。


    鮑國安錯就錯在,他在朝廷上沒有深厚的根基與人脈。


    萬一哪句話說得不對,就是真的在搏命了。


    官場當中,亡命徒可能風光一時,但絕不會走到最後。


    肖華飛暗自盤算,如果他想在大晉這條船上攪風攪雨,就需要從現在開始廣交朋友,培植羽翼了。


    辛焯沉下了臉,正色對鮑國安說道:“孤方才雖有明言,不管今天關於年號所議對與不對,孤決不治罪。


    不過.....鮑侍郞所講的好像與年號之事無關吧。不知眾卿如何看,孤又該如何處置鮑侍郎。”


    林思辨當先道:“禮部自卓老尚書故去後,便有些一代不如一代。


    前有李春陽勾結逆黨,後有鮑國安企圖動搖國本,意圖使江南百姓與朝廷離心離德。


    這些全是十惡不赦的大罪,臣請殿下派專人整頓禮部,嚴查李春陽與鮑國安的黨羽,還我大晉禮部一片青天!”


    盧丞相有些皺眉,自從他放出想要退下去的風以後,下麵這些人便開始活泛起來了。


    按理說對於鮑國安不必打打殺殺,大家並沒有解不開的仇怨。


    現在林思辨想把人一棍子打死,這有違大晉朝廷爭鬥的傳統。


    難道林思辨是在搶奪朝堂上的話語權?


    盧丞相心中暗歎,他真是老了,現在不管什麽人都敢跳出來指手畫腳了。


    原來與卓龐然相爭,還能說是理念相爭,可現在下麵這些人,已是不顧朝廷死活的爭權奪利了。


    這些人爭論的無關對錯,沒有哪個人更好,而是比誰的下限更低!


    百官們不往上看,隻往下看,難道大晉朝也和他一樣到了垂暮之年。


    盧丞相把目光轉到肖華飛身上,看得肖華飛多少有些不自在。


    肖華飛馬上低下了頭,不肯與盧丞相對視,鮑國安這事根本與他無關,現在貿然踩進這灘渾水裏,可不知是好是壞。


    當林思辨說完後,殿內又有些沉默,大家各懷心事,不想輕易表露自己的態度。


    辛焯看向盧丞相,想讓盧丞相說點什麽,畢竟他現在尚未登基,從他嘴裏說出處置朝廷重臣的話好像有些不太合適。


    而且這鮑國安才當上禮部侍郎沒幾天,還是辛焯親自批紅同意的,這就要因言處置了,多少有些打辛焯自家的臉麵。


    盧丞輕撚著白須,與辛焯對了下眼神,衝著低頭不語的肖華飛輕努了下嘴。


    辛焯會意一笑,對肖華飛問道:“肖卿掌管的影龍衛,也算是管著朝廷監察百官的重任,關於鮑侍郎的罪名該如何定,你可有什麽建言?”


    肖華飛明顯一愣,裝小白裝得好好的,辛焯怎麽突然想起他來了。


    可當肖華飛看到盧丞相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後,心中隻能吐槽,到底還是被這老家夥坑了。


    辛焯已然發話,躲是躲不過去了。


    肖華飛思量片刻,認真說道:“臣認為鮑尚書無罪。”


    辛焯原本燦爛的笑容僵在臉上,不由機械地重複道:“無罪?”,反應過來後,才沉著臉問道:“朝中幾位重臣都認為鮑侍郞所言不妥,愛卿怎麽就說無罪呢?


    你來告訴孤,可有拿得出手的理由,叫孤不聽從其他臣公的建議,將鮑侍郞下獄嚴查。”


    林思辨馬上站出來說道:“臣請殿下連肖華飛一同嚴查,這肖華飛明顯就是鮑國安的同黨,其為同黨開脫的意圖已昭然若揭!”


    辛焯沒有接林思辨的話,雖然肖華飛的答案讓他不甚滿意,但要說肖華飛是誰的同黨這就有些過了。


    辛焯沒有忘記,是肖華飛在危急當中,親自帶兵奪迴了皇宮,還與金朋義一起,將他親手捧上了皇帝的寶座。


    辛焯有些不耐煩地對林思辨說道:“林尚書稍安勿躁,肖愛卿尚未迴答孤的問話,現在就喊打喊殺,有些早了。等會孤需要你的意見時,自會發問。”


    林思辨見辛焯有了火氣,馬上偃旗息鼓,退迴了班位,好像自己什麽也沒說過一樣。


    這種唾麵自幹的風度,的確要比鮑國安強上不隻一分。


    林思辨已經打定主意,先做辛焯需要的大臣,然後再做他自己。


    他打算複製盧丞相成功的道路,甘心充當小皇帝的馬前卒,而不是采用鮑國安這種危險的上位方式。


    肖華飛見無人再出來打斷後,才朗聲迴道:“臣也不同意鮑侍郞所講,但殿下前有明言,今日言者無罪。


    所以臣下以為,不管是議年號,還是議國事,就該秉持殿下的旨意,做到讓臣子們敢於說出心裏話。


    臣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自古因言降罪大臣的朝廷,走得好像全不太遠。


    無論對錯,朝廷該給臣下說話的權力,哪怕那是錯的。


    臣下的建言或有不對,或不當之處,臣相信殿下自能分辨清楚,無須以嚴苛的律法相威脅。


    如果有一天,天下百姓與臣民均不敢當著殿下麵講真話時,那時恐怕就晚了。


    朝廷該做的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萬萬不可興起文字之獄。”


    肖華飛的話,簡而言之就是,對的我們就支持,錯的我們就批判。


    不能說鮑國安說得不對,就搞死他。


    這樣看上去是挺痛快,可是那些想講真話,想說正確的話的人,還會不會還敢說,可就不一定了。


    肖華飛認為隻有實事求事,懲前毖後,才是保持國家富有活力的根本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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