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月自知無法活命之後心裏已經死灰一片,他全部的勇氣已消失殆盡。往事如雲煙般在他腦海裏飛速掠過,自幼生於豪門大宅衣食無憂,所幸他尚能刻苦治學,除去平日裏與堂兄弟們勾心鬥角有些糟心外,他的人生可謂是心想事成。


    齊大月對金榜提名那日記得很清楚,雙親因為他的存在能在家族裏抬起頭來,在與長房同輩聊天時終於不用在看別人的臉色,因為家族裏議事時齊大月有了旁聽的資格。


    這一切都要煙消雲散了,他恨眼前這四個人,但更恨把他推到前台的齊家家主。家裏那麽多的子侄輩,為什麽是他要出麵做這些醃臢事,憑什麽長房那些人就可以手不粘泥,坐享其成。


    齊大月心中不服,不甘,既然要死,那大家一起死吧,就看眼前這小指揮使有沒有那個膽量了。


    “給我點水...”齊大月提出了今天第一個要求。


    肖華飛明白這是齊大月終於繃不住了,審問時最怕犯人沒有要求,隻是一心求死。


    米富貴看向肖華飛,見肖華飛沒有反對,他才到旁邊的桌子上取來一杯水幫助齊大月喝下去。


    看著齊大月把米富貴的送來的水喝光,肖華飛用不耐煩的口氣說道:“行了齊大人,水也喝了,你要是沒有其他事就請上路吧,說不定卓尚書還在下麵等著你一起上路呢,你倆正好搭個伴,讓地府判官也省點事。我等會還要去處置鄭俊懷,沒時間和你廢話。”


    說著肖華飛再次舉起手中的抹布,作勢要把它重新塞迴齊大月的嘴裏。


    齊大月見肖華飛又把抹布往他口裏塞,心慌意亂之下連忙說道:“你真不想知道卓尚書是怎麽死的嗎?我願意全告訴你,隻要你能...”


    肖華飛停住手,不屑地嗤笑道:“我還真不想知道,他死不死和本官有什麽關係,我們不過是來替人消災,至於是你還是鄭俊懷,到底誰弄死了一個致仕的尚書,難道還以為本官真的很在意?反正有一個能拿迴去交差的便是。”


    “難道你們不是陛下派來查卓尚書死因的?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滅我的口?你不用騙我,反正我都要死了。隻要你能放過我兒子,我願什麽都說出來。”


    “真當你們那些小伎倆沒人能看破?你與你背後的人無非是想挑動朝野亂局,進而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這些很難猜嘛?你們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就你們這些人是聰明人對吧。說實話,本官真不關心你們的圖謀,出來做官無非就是想升官發財,如今迴京後就有人給我二千兩黃金,本官不像你這麽貪,已經知足了。再把鄭俊懷交個差,一切都完美無缺。你要是願意說,本官全當滿足一個將死之人的願望,聽你說些廢話。如果不想說,咱們就此永別了。”


    肖華飛笑著晃動下手裏的抹布,全然不把齊大月想要說出的秘密當成一迴事。


    齊大月茫然無措,原想拚死保護的秘密人家根本不當迴事,他開始口不擇言,急切說道:“別,別急著堵住我的嘴,要不我死的可就太冤了!卓尚書的死,我不過是個旁觀者,真正動手的是鄭俊懷。你一定要讓他跟著我一起死。”


    肖華飛好像對齊大月的話有一絲興趣,開口說道:“恐怕不對吧,我覺得你才是主使之人,整個事情都是你計劃好的。不過算了,隻要你一死,黑鍋自然由鄭俊懷來背,因為死無對證了嘛。有人讓我把鄭俊懷先活著帶迴京城,至於他死不死,自有那人決定。反正以後再發生什麽已與齊家無關,如果百官贏了這局,鄭俊懷可能會什麽事都沒有,若是陛下贏了這局,你正好就是齊家的死穴,如今你一死,無論誰輸誰贏,你們齊家都可以等著看戲。好了齊大人,我說得夠多了,請你先行一步。”


    馬遠聽到肖華飛這麽說,看了肖華飛一眼,但未得肖華飛示意,他並不敢直接搭話。


    事情發展到這步是齊大月沒有想到的,而且和當時家族安排的並不一樣。齊大月現在思維混亂,他猜測是不是京城中發生了什麽不可控的變故,以至於家族必須舍棄他。在大家族裏為了家族生存,舍棄一兩個旁係的子侄都是正常操作。那家裏是想留著鄭俊懷去打擊別的對手?或者說齊家裏有人覺得他辦成此事後,會成為家主繼承人的有力競爭對手,先借著外力搞個同族相殘。


    種種念頭紛至遝來,肖華飛那些沒頭沒尾的話,讓齊大月的思緒更加混亂。


    他的眼前浮現另一個身影,一定是那人,是他怕自己辦成事後,成為未來族長的競爭者,所以借別人的手除掉自己,否則為什麽鄭俊懷可以迴京,而他齊大月必須先死?這裏麵說得通與說不通的事情太多,齊大月感到頭腦明顯遲鈍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血要流幹的緣故,他不想一個人死,至少要把那個在家裏處處壓自己一頭的大伯父子一起弄死。


    齊大月萬念皆休,頹廢地說道:“我可以死,但我真不是主使的人,是我族叔齊納言叫我來保寧縣盯著鄭俊懷除掉卓尚書。他是家裏老太爺的兒子,我不敢不聽他的。我不過是來保寧確保卓尚書肯定會死,而大伯的兒子齊大年,則會在京城煽動百官聯名進諫。”


    肖華飛趁熱打鐵,輕蔑地說道:“既然你猜到了,本官也不否認,不過話說迴來,你們齊家也真是大手筆,一個致仕的尚書外加二千兩黃金,哦對了還得加上你這個齊家的進士,難道你們要改朝換代?可是夠下本啊。”


    肖華飛樂於讓齊大年自行腦補,聰明人就這點好,很多環節他自己就會幫著你完善出來。


    齊大月既然已經開口,便放下所有的顧忌,順著肖華飛的話說道:“家族具體想幹什麽我真不知道,他們也不會告訴我。我能猜到一二,估計是和儲君之位有關。上迴大朝會,有很多人的目的沒有達成,估計這是又一次嚐試罷了。就算這次不成,他們還會再想別的辦法。如今看,我不過是這件事上可有可無的棄子罷了。想來你出身不高吧,對於我們這樣的大家族來說,隻要家族可以繁榮下去,就算家主說棄也就棄了。可大晉由誰來儲君,我們這些大家族必須要插一腳,這不是謀反,而是曆朝曆代所有人都默認的規矩。如今壞規矩的不是我們,而是陛下...我們不過是想把事情變迴原有的軌跡罷了。”


    “算你說對了,本官不過是個商賈出身,你們大家族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我壓根不關心。不過有件事很有趣,我還沒想明白,不知齊大人臨死前能不能聊一聊。大不了一會我多給你燒些紙,再搭上兩個貌美如花的紙丫鬟。”


    齊大月覺得頭腦越發沉重,意識好像在彌留的邊緣,有人突然狠狠扇了他兩記耳光,這才讓齊大月勉強清醒一些。


    “你們到底怎麽弄死的卓尚書?按卓家老仆所說他那間房可沒有進去過外人。你知道本官是幹什麽的,這點小手段我很感興趣,說不定以後也用得上,這裏向你們取取經。”


    “辦法是我告訴的鄭俊懷,我以前在辦案子時遇到過一個謀殺親夫的案子。重刑之下,奸夫受不住打隻得招供,他在給死鬼吃的魚頭裏麵加上了河豚魚的肝髒肉泥,先把河豚肝用冰塊包裹,再塞入魚頭,到時魚頭裏麵熱,毒素自然便會散發出來。這種豚毒發作之後,中毒的人根本發不出聲音,隻能靜靜的等死,所以門外的卓家老仆不會發現異狀,到時鄭俊懷會借著查驗屍體,把塗了毒的茶杯與茶壺帶進去...”


    想知道的已經全部知道,剩下的沒有必要再問,肖華飛向米富貴使了個眼色,米富貴向齊大月的口中灌入了麻藥。


    等齊大月嘴裏響起輕微的鼾聲,肖華飛拿起一旁的銀針紮了紮齊大月的腳心。確認齊大月昏迷過去,肖華飛才長出一口氣,好似虛脫般坐迴齊大月頭前方的椅子上,就快兩天一夜沒有合眼,他的心力與身體就算年輕也有點吃不消。


    米富貴說道:“他們用毒的手段挺高明,以後我得學學。那日桌上那條大魚就是主菜,按規矩魚頭、魚尾肯定是要給卓尚書一人享用的。這齊大月把一切考慮的很周道,把季節環境與宴席禮節都利用上了,估計這也是齊家派他來的原因。”


    肖華飛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其實我早就猜到了,隻不過細節上有些出入。”


    米富貴翻了下白眼,不再做聲。


    吳苟道心中好奇,小聲向肖華飛問道:“屬下還有一事不解,為何大人隻是假裝在齊大月手腕上割道口子,再緩慢滴些溫水,這齊大月便崩潰了。要知道給他上水刑時,他都挺了過來。”


    肖華飛隨口應付道:“水刑不好用是因為齊大月篤定我們不敢殺他,所以他有強烈的信心支撐自己熬過去,這人當真不簡單。剛才割脈放水,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把戲,說白了人最愛自己嚇自己。狗子你剛才是睜眼看著別人受罪,所以心中自然不怕。但如果換個位置,讓你親身感受一次生命的流逝,我保證你會嚇個半死。不過這也是老米那邊迷藥配合的好。這個辦法,你們二人可以有空時再深入研究下,一般人是扛不住的。”


    米富貴抽冷子問道:“大人家裏以前不是商賈嗎,怎麽知道這些刑訓的手段。”


    肖華飛當然沒辦法告訴他,曾經的世界上有個黴帝,整天啥正事不幹,總是琢磨這些害人的手段。隻好應付著答道:“我以前認識一個關塔那先生,那老小子沒事就愛琢磨這些事情,我當時就是隨便一聽,沒想今天用在齊大月身上會有奇效。”


    肖華飛說完不再給米富貴更多的解釋,他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將事情在腦海中捋了一遍,心中不由感歎,果然給皇帝打工就不是人幹的活。


    齊大月受家族指派來到保寧縣,引誘或是威逼鄭俊懷毒害卓尚書,造成卓尚書憂國憂民自盡的假象。然後進一步讓這件事發酵,好在朝堂中掀起軒然大波,利用百官的憤懣之心脅迫皇帝就範,以達成齊大月背後那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現在肖華飛覺得自己在姚安縣經曆的一切,能算是明刀明槍了,至少你死我活時還能猜到對手是誰,發現目標後敢於直接收割對方的性命。敵我矛盾處理起來就是簡單,不服就幹,弄死拉倒。


    但現在的情況不能用以往的做法來解決,與京城中的大佬們爭鬥相比,姚安縣那點事完全就是小打小鬧,給人家提鞋都不配。西城那一片深宅大院,哪一個都不是肖華飛他們惹得起的,不可能帶人持刀闖入殺死那些老王八蛋。


    如今京城中的朝堂鬥爭才叫大陣仗,齊大年背後那些人隨隨便便就敢拿出一個禮部尚書祭旗,不知道是說他們大手筆呢,還是已經目空一切,國家法度與重熙皇帝看來他們全不太當迴事。


    那些人就是吃得太飽,閑得沒事幹,肖華飛覺得自己不該參與到這樣的事件當中,可是此時已無法脫身。不管朝廷裏那些人的出發點是正義還是邪惡,肖華飛都看不上他們這種做法。


    如果一件事從開端便采用歪門邪道的方法,怎麽可能得到正確的結果,口中喊著公理與正義,私下裏全是男盜女娼。


    馬遠見肖華飛陷入沉思,並沒有立刻打擾,他幫助吳苟道與米富貴將齊大月從架子上解下來,又囫圇著幫齊大月穿上衣服。


    等了好一會不見肖華飛出聲,馬遠才提醒道:“大人天就快黑了,咱們是不是該去見一下鄭俊懷。不知大人下一步還有什麽打算,兄弟們在等著您指派任務。”


    肖華飛迴過神,喃喃道:“是啊這天真的黑透了。”


    米富貴跟著提醒道:“這齊大月是不是得收押起來,到時與那鄭俊懷一起帶迴京城。”


    肖華飛反應過來,叫吳苟道帶二十人,把齊大月與他的仆人裝進馬車,趁現在還有時間,先把齊大月他們送到城外的晉彪手中,並且囑咐晉彪要保證齊大月的生命安全。


    然後命吳苟道再領五十名兵士進城,直接到逢春樓外候命即可,等接到肖華飛的信號直接上樓抓人。


    肖華飛決定不了誰對誰錯,那隻有把他們一起帶迴京城交給馮克明。他不認為自己有洪荒之力與逆天的運氣,在這件事上,他隻能據實上報,麻煩事自然要交給有能力的人去搞定。


    肖華飛怎麽看都隻有馮克明那個大腦袋才能扛住這麽大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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