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先對年輕官員們挨個勉勵一番,老人年紀雖大,卻從沒叫錯過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隨後老人叫來管家,笑著對年輕官員們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去另一邊喝酒解悶吧,留我們幾個老家夥在這裏聊點閑話,叫你們陪著我們這些老家夥,太為難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在各自長輩的示意下,年輕官員們跟著管家移步池塘邊上那處暖閣,其中的樂趣不言自明。


    等這些後輩們退出暖閣後,老人神情嚴肅起來,向一名官員問道:“保寧那邊的消息為何還未入京?如果事情辦差了,後天可難以成事。”


    這名官員連忙低聲迴道:“您老人家放心,那卓龐然肯定是十死無生,這點絕沒有差錯。想來冬季道路難行,可能信使在路上有所耽擱。各處城門都有我們派出的家仆,隻要信使到了城門,便會有消息來報,斷不會誤了後天的正事。”


    老人歎道:“君臣一場,老夫也不想如此,隻是陛下那邊...唉,等不得了,穀王那邊對咱們不待見,隻能把寶押在他處。”


    另一名官員開口道:“咱們是不是急了些,要我說不管誰接了皇位,也不敢拿我們怎麽樣。天下又不是隻靠一姓一家就能治理得了,還不是要靠我們來幫著治理天下。”


    “糊塗!這些年陛下在暗地裏已經將我們的子侄全踢到邊塞之地,那姓盧的隻知道曲意奉承陛下,朝中要職大多任用寒門子弟,其中用意已經很明顯,陛下這是要斷我們的根!他想給新皇帝留下一片幹淨的白地,好讓皇族再次說一不二。此舉有違世俗綱常,我等豈能伸長脖子,任人宰割。”


    老人一揮手,止住幾名官員的爭吵,淡然說道:“我等不是為了自家的興衰而在此相聚,各位也別覺得咱們是在密謀什麽。今日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大晉可以安穩萬年的無奈之舉。士農工商自安其事,這是天道至理。君若視臣如手足,我等自然該湧泉相報...”


    老人沒講若君視臣如犬馬,他們該如何做,當著在場的人有些話不需要他說得太透,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官僚中的官僚。


    無論做下什麽樣的事,他們有信心真理始終站在他們一邊。


    幾位高官紛紛點頭,說他們原本就是這樣想,若是百姓們需要,他們可以捐出全部家產,辭官迴鄉。


    其實他們前期已達成共識,今日不過是來老人這裏下定最後的決心,讓老人給他們指明行動的方向。


    老人最後說道:“等保寧那邊的消息進京後,你們便快些聯係各自的人手,務必將此事鬧到滿城皆知。你們用卓龐然的死大作文章,必能激起百官的憤怒,到時乘勢發動百官去午門叩闕上書,要求陛下答應你們的請求。”


    “若是陛下還是閉門不理,或將百官奏書束之高閣,我等又該如何?”有人出聲問道。


    老人冷冷向其一瞥,含糊說道:“天氣寒冷,聽說每天都有人凍死,你們記得叫大家多穿些衣服,萬一凍壞幾個忠直大臣,天下人該如何看待陛下?”


    暖閣內溫暖如春,眾人皆笑而不語。


    老人拍了兩下手掌,暖閣大門無聲開啟,一隊嫵媚侍女端著保溫用的食盒依次進入室內。


    這些侍女的美豔程度明顯要優於剛才那些伺候茶水的丫鬟,而且她們身上隻有腰間係著一條絲帶,其餘未著寸縷。


    各位高官頓覺眼前一亮,室內此時宛如陽春三月,粉紅色的桃花成雙盛開,遮掩不住的春意撲麵而來。


    老人道:“已過午時,老夫乏了精神有些不繼,得迴去午睡片刻。列位大人就把這裏當成自己家,隨便在暖閣內用些午膳吧。”


    隨著老人的離開,暖閣大門再次合攏,杯盤掉地的碎裂聲與急促的喘息聲,逐漸隱沒在寒風唿號之中。


    保寧縣。


    馬遠將卓尚書服毒用的茶杯帶迴官驛,肖華飛剛剛詢問過官驛內的驛卒,並沒有發現新的疑點。


    吳苟道被肖華飛派去盯著米富貴,肖華飛怕米富貴給齊大月搞得不像人形,不好向朝廷交待。


    馬遠打開用手帕裹著的一個小包,讓肖華飛查看裏麵包著的茶杯。


    肖華飛沒有用手拿起茶杯,而是讓馬遠將茶杯放到桌麵上仔細觀察,茶杯就是很普通的官驛常備茶杯,和肖華飛此時桌麵上的茶杯並無區別。


    茶杯中明顯有一層幹涸的茶漬,除此之外,茶杯保存完好,再無其它特別之處。


    肖華飛將懷中炭筆取出,用小刀削下一些粉末,在馬遠不解的目光中,肖華飛將黑色的炭粉吹在杯壁之外,沒有找見任何可見的指紋。


    但這一點隻是加深了肖華飛對鄭俊懷的懷疑,並無法認定鄭俊懷參於殺人,對方隻需推說是縣衙屬吏沒有妥善保管茶杯,便可以解釋一切。無論茶杯是用布包裹,或是吏員放在袖裏帶迴縣衙,全能解釋得通。


    肖華飛隻能說對方在證物處置上有過失,卻不能以此為證據推定對方殺人。


    肖華飛讓馬遠帶著茶杯去見下卓家老仆,讓對方認一下這個茶杯是否為卓尚書當日房中所用之物。


    不多時馬遠便帶迴肯定的答複,不過這在肖華飛看來已沒有太多意義,因為驛站中所有的茶杯都一個樣,隻不過是走一遍程序罷了。鄭俊懷如此圓滑的人,不會留給肖華飛一個如此明顯的破綻。


    馬遠見肖華飛一臉沒精打采,出言勸道:“大人要不要小睡片刻,屬下幫大人看門,一旦有事再叫醒大人。”


    “我也不是不想睡,隻是睡不踏實,一睡著就有個老混蛋站我身邊吹冷風。”肖華飛鬱悶答道。


    馬遠四下觀望,見門窗關得很嚴,可他也覺得房中的確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卓尚書的冤魂正在此地徘徊,想要找他們伸冤。


    馬遠想到此處打個激靈,連岔開話題說道:“大人剛才是懷疑鄭縣令牽涉此事?我看那鄭縣令挺圓滑一個人,應該不會主動卷入這攤渾水吧。”


    肖華飛道:“他剛才辦錯一件事。你沒發現他少問我一句話?”


    馬遠仔細迴想剛才與鄭俊懷見麵時的情形,搖頭道:“他沒問大人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因此大人對他心生不滿?覺得此人有些虛情假意,並不是真想邀請大人歡宴?”


    肖華飛被馬遠逗得哈哈大笑,用手點著馬遠說道:“馬老哥是真沒看出來他的破綻,還是純粹想逗我開心啊。”


    馬遠笑著迴道:“屬下見大人心中鬱悶,便想逗大人開心一下。”


    “那你說說吧,你覺得鄭俊懷哪裏不對勁,看看咱倆想的是否一樣。”


    “鄭俊懷剛才所言看似心中無愧,做事都是從公事角度出發,實則是將一切責任推給下屬。他還故意在我們麵前打了馬虎眼,說要追迴信使,想要把自己摘出去。屬下覺得這是心中有鬼的表現。”


    “你說得有道理,他追迴信使那些話無非是想逼我們向他亮明底牌,看看我們到底有沒有抓到什麽證據。不過這些也說得通,出來當官嘛,誰也不想擔麻煩事,這點本官倒也理解。”


    “那大人覺得他還有哪裏不對呢,他對大人比齊大月那家夥可殷勤得多,晚上的安排也算周到。大人總不能因為他禮數周到,比其他文官對我們高看一眼,便懷疑他吧。”


    馬遠覺得肖華飛可能有被虐的傾向,當然影龍衛所有人都有點這個傾向,因為過去和文官們鬥得太久,以致於彼此都不拿對方當人。


    誰要是給了對方笑臉,基本可以認定為非奸即盜,大家見麵相殺才是常態。就像齊大月罵肖華飛奸佞,肖華飛便要揍齊大月板子一樣。


    如今鄭俊懷麵對肖華飛時的相處方式,對於影龍衛來說很是另類。


    肖華飛道:“馬大哥沒有留心到鄭俊懷忘了問我們為何來得如此之快嗎?他的信使尚未出發,我們已經抵達保寧縣,這點在一個縣令看來不稀奇嗎?他到底有沒有懷疑我們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呢?我們眼前所有這一切,難道不是早就準備給我們看的嗎?”


    “大人是說鄭俊懷早就猜到我們會來,所以才收走茶杯,看管好老仆和護軍,並且暗中滅了醫生與仵作。他抹平一切痕跡就等著我們什麽都查不出來,灰溜溜的滾迴京城去。”


    肖華飛點頭道:“雖然我已嚴令保寧縣的影龍衛保住那名醫生,但我覺得那最先見到卓尚書屍體的那名醫生已經死了,或是根本找不到了。”


    “可這樣做不會更加引起大人的懷疑嘛,屬下覺得鄭俊懷這樣做不是明智之舉。”


    “馬老哥也在官場這麽多年了,難道還不知道官場中的是非黑白,全憑一張嘴嗎?京裏發來的那個心正二字,其實是在告訴本官,隻要我認為是對的,隻要是對陛下與朝局有利,我便可以憑心行事,隨意去做,至少眼下上麵不會追究。”


    馬遠猶豫半晌,終於咬牙說道:“屬下鬥膽勸大人多想一想。若是按上麵的想法辦事,可能...可能不得善終。”


    肖華飛歎道:“嗬嗬,馬老哥別以為我年紀小看不出來這些,不過我還是很高興,馬老哥能和我說這些心裏話。若是我炮製證據,一切又很難做紮實,隻要被文官們抓住一點漏洞,就會反噬自身。到時本官與馬老哥,還有米吳二人,恐怕都要腦袋搬家。馬老哥有沒有聽說過,最是無情帝王家。”


    馬遠很想和肖華飛解釋,那句話是專門說皇子,皇孫的,應該和他們沒有多大關係。不過想想他們在保寧縣麵臨的處境,以及重熙皇帝喜怒無常的性格,這句話又顯得極為合適。


    肖華飛用力拍拍臉頰,對馬遠說道:“算了別想那麽多,咱們當狗腿子的,就要有當狗腿子的自覺,先把眼前的事應付過去再說。”


    肖華飛起身帶著馬遠向米富貴那邊走去,他心中總覺得齊大月與其仆人表現得很不正常,說不定能榨出點有用的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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