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湘柔的新工作非常忙,而且是轟的一聲那樣突然忙起來的,根本沒有所謂的適應期。開會、加班是常事,有時還要奉命參加應酬或到時尚派對亮相,跟一般人想象精品業的主管們隻是每天打扮得美美、去辦公室修修指甲、聊聊天、選幾個名牌包包自己用……有著天壤之別。


    說忙,厲文顥自己也忙得喘不過氣;但每隔幾天,趙湘柔還是會見到他。有時是半夜和她父親同車迴來,跟她講兩句話就離開;有時是一大早來接董事長上班,先陪她帶菲菲出去散步;如果時間能配合,還會來接她下班。


    “實在不用這麽麻煩……”她有時會忍不住嘀咕:“台北的大眾交通工具很方便,再說,也還有出租車,打個電話就來了。”


    “反正有空嘛。”輕描淡寫。“你打個電話,我也就來了。”


    “你明明很忙,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啦。”


    說來說去,還是沒有結論。趙湘柔照樣抱怨阻止,厲文顥也照樣愛出現就出現,各自表述,相安無事。


    這天晚上,等厲文顥接到加班結束的趙湘柔,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一上車,他就覺得她不大對勁。


    迅速打量她一下,嗯,衣飾全是自家品品牌,大方貴氣,雖然有些倦意,但依然眉目如畫,小巧臉蛋精致得像藝術品。纖細的手腕上空蕩蕩的,沒有戴任何首飾。


    想起另一隻一模一樣的表……該不會是東窗事發、導致趙湘柔憤而不戴了吧?厲文顥謹慎而小心地提問:“大小姐,董事長送你的手表呢?”


    “表?”她下意識抬起手腕,然後醒悟過來,解釋:“晚上臨時有記者來采訪,潘至堅叫我先把表拿下來。”


    迴答語氣悶悶的。厲文顥看了她一跟。


    身為她上司的潘至堅,是她在美國讀商管碩士時的學長,迴國之後也常在精英會聚會時見麵;但成了上司之後,整個態度都變了。


    下午的情況是,潘至堅似笑非笑地斜眼打量她的手表,然後說:“我記得合約上寫得很清楚,不能公開穿用別家品牌,被拍到的話,不太好交代。就委屈你少逛點街、少買一些了。”


    “這是家父送的禮物。”祝賀她自力找到工作的。她反射性地用右手蓋住表麵,衝口而出。


    “還是要拿下來,這是規定。”上司堅持。“別一進來就耍大小姐脾氣、搞特權,這樣不是做事的態度。這兒不是你們趙家的公司,你得收斂一點。”


    趙湘柔也隻能咬牙忍下。她很確定潘至堅會把“訓斥趙家公主”這件事當作豐功偉業,從公司各部門、到他們這群留美返國所組成的“精英會”


    眾人,全都會一一加以大力宣傳。不遺餘力,茶餘飯後,“公主落難記”


    又將成為膾炙人口的話題,燒上好一陣子。


    她再悶,也隻能硬吞下去,死撐著不給人看到。撐到後來,實在累了,所以跟厲文顥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有氣無力。


    “心情不好?要不要找程小姐聊一聊?”厲文顥提議。大小姐每次跟好友聊天,尤其跟程思婕以鬥嘴方式聯絡感情之後,心情都會不錯,可以一試。


    “對了,我剛好要問她可茵的事情。”趙湘柔立刻低頭找手機,一麵繼續嘀咕:“可茵最近很神秘,我有點擔心。喂,你覺得會是什麽事?”


    厲文顥心中一跳!她還完全不知情吧?關於趙董事長與羅可茵……


    “咳。”他清清喉嚨,打太極拳。“這個嘛,我跟羅小姐不熟。”


    “都認識那麽多年了,還不熟,你到底跟誰熟?”她橫他一眼。這人真的跟誰都不熟,永遠保持一個客氣有禮的距離,有時都幫他累!


    “跟你呀。跟你最熟了。”專心看著前方的司機此刻微微一笑,他的側麵很好看,笑起來更是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逼得趙湘柔不得不轉開視線,用手機跟程思婕講話以轉移注意力。


    這招果然有效,兩個女生透過手機又是鬥嘴、又是取笑對方的,光聽她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就值得了。


    “喔,還記得我呀?我以為熱戀中的女人都有異性沒人性,還打算要自我介紹一番,好喚迴你的記憶呢。”咯咯嬌笑,讓旁邊開車的人聽得全身酥軟。


    這陣子,像這樣的開懷笑容,出現的頻率實在太少太少了。她又忙又累,朋友又不在身邊--一個在熱戀,一個則莫名其妙的疏離,也隻有他明白她的壓力跟苦悶。


    “工作?好忙呢。對,我真的有工作,有時也要加班。很意外吧?我自己都好意外喲……沒事,隻是問你有空要不要出來吃飯,順便約可茵……”


    可惜笑靨漸漸淡去,終至一陣沉默。她安靜地聽著。


    再度開口,嗓音就恢複正常了,她困惑地問電話那頭的程思婕:“也沒跟你見麵?那可茵最近到底在忙什麽?她從來沒有這樣子過呀。學長?


    你是說席承嶽?我問過他了,他說不清楚,聽起來真的與學長無關。”


    沒有得到結論,掛了電話之後,她陷入沉思。


    車子平穩地往市郊駛去,一路上,路燈一盞盞掠過,中山北路的行道樹在夜裏婆娑搖曳,別有一番風情。趙湘柔隻是安靜地看著窗外。


    “不行,我實在不放心。”突然,她轉過身,小手搭住他的右手臂。


    “我們繞過去可茵家看看好不好?隻要一下子,不會太久的。”


    “現在已經晚了,又這麽突然……”對她的要求,厲文顥幾乎沒有拒絕過,但今夜,他遲疑了。


    “那你先送我到家,就可以先走了,我自己開車過去。”她堅持。


    “大小姐,你還是先聯絡一下比較好,這樣貿然過去,萬一羅小姐不方便怎麽辦?”厲文顥試圖跟她講道理。


    “就是聯絡不上啊!”她怒目瞪他。“你到底是怎麽迴事?推三阻四的做什麽?我已經說了,我也可以自己去,不麻煩你!”


    厲文顥歎氣。她執拗起來確實是這樣的,牛都拉不迴頭。


    不去又不行,不陪在她身邊,他怎麽可能安心!所以即使覺得此舉不妥,他還是舍命陪君子,不,陪大小姐去了。


    羅家跟趙家其實住在同一區,距離並不遠,這也是為什麽她們一直是同校同學的原因。半山腰的路雖然不小,但入夜之後一片漆黑,路燈又黯淡,厲文顥怎麽可能放心讓她自己開車過來。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為從小被接送慣了,趙湘柔的方向感是有名的爛。山上這麽暗,山路轉彎又多,隨便轉個彎說不定就進了陌生的小區,想到她一個人半夜在路上晃蕩,找不到迴家的路……厲文顥光想就心疼。


    沒辦法,真的拿她沒辦法。


    在途中,趙湘柔還是繼續打電話找羅可茵,隻是手機一直沒人接。她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一股難以解釋的衝動,讓她無法就這樣罷休。


    別人就算了,她不能不搞清楚摯友羅可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到了羅家附近,遠遠就看見花木相間的一棟日式平房,隱沒在


    濃綠的大樹之後。暗暗的,似乎沒有開燈,不仔細看,根本就會錯過。


    車子速度放慢,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壓出沙沙的聲響,從羅家門口慢慢滑行過去,車內兩人一起盯著沐浴在黑暗中的舊宅。


    “好像沒人。”       [小** 說%*之&家~獨、家,製¥作]


    “不可能。”趙湘柔困惑地伸長脖子猛看,一麵喃喃自語:“會不會是在飯店那邊?她有時會過去幫忙……”


    羅家經營的溫泉飯店在山的另一麵,還要再開一段路才會到。厲文顥正在考慮該怎麽勸阻時,對麵來了一輛車,車燈刺得他們差點睜不開眼。


    會車之後,厲文顥開口。“現在真的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


    “停車!快停車?”


    突然的尖叫讓厲文顥嚇了一跳,猛力踩下煞車。幸好速度不快,加上車子性能好,立刻就在僻靜山路上停穩了。


    趙湘柔握住門把的手開始發抖。她死命盯著後視鏡,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開車門。


    剛剛錯身而過的,是她父親的名貴保時捷休旅車。這個顏色、這個車款,在台灣並不多見,很難錯認。此刻正停在羅家門口。


    像是有第六感,趙湘柔已經強烈感覺到事有蹊蹺。這兒根本就不是她父親會經過的地方,到哪兒都不順路,這個時間在這裏出現,大大的古怪。


    從車上下來的人影更坐實了她的壞預感。果然是她父親。穿著深色的長風衣,姿態瀟灑帥氣,由背影完全看不出已經年過半百。


    另一邊,下來的是……


    “可茵?”趙湘柔大驚迴頭,掩住了嘴。


    怎麽會這樣?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夜色中,其實根本看不清楚兩人的表情,但從他們站在門口交談的姿態看來,對彼此絕對不陌生。


    她的父親與她的好友,為什麽會一起出現又這麽熟稔?她非常確定這是最近才發生的事。難堪就在這裏。這段時間她一直待在


    台灣,也就是說,這件事在她眼前發生,她卻毫無所覺。


    她父親正低頭。那姿勢太清楚了,是個晚安道別吻,很紳士的。


    落在她多年好友的臉頰上。


    “厲文顥,你看。”會這樣連名帶姓叫他,事情就真的很嚴重了。


    厲文顥焦慮地轉頭看看不該在這出現的董事長,又迴頭望著滿臉不解的趙湘柔。


    趙湘柔一抬頭,猛眨了兩下眼。若沒看錯的話,厲文顥一點也不訝異,隻是滿懷憂慮地看著她。


    這隻代表了一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她不確定是哪一樁的打擊比較猛烈,隻知道自己像是被一桶冰水從頭淋了下來,寒徹骨髓。


    開口,聲音卻又細又柔。“你知道?卻沒有告訴我?”


    “湘柔,你先聽我說。”


    厲文顥這輩子還沒這麽慌亂過,腦筋一片空白,舌頭像是被黏住了,根本無法自由運用。就連他獨自赴美在海關被盤查、在異國的黑人區迷路找不到方向、碩士畢業口試被輪番炮轟提問時,都沒有此刻來得緊張。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他需要碰觸她。一麵搜索枯腸,試圖解釋。


    “據我所知,因為你前一陣子忙著幫程思婕,又忙著找自己的工作,有段時間讓董事長很擔心;因為都見不著你,所以他找羅小姐詢問,也許是因為這樣……”


    趙湘柔搖頭,美麗長發晃蕩出波浪。“不要。”


    “什麽?”


    “不要又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至少,這一次不要。”她絕望地說:“連我的好朋友都不放過,實在太過火了。我……沒辦法原諒。”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我下去問個清楚。”嬌顏慘淡,血色盡失,趙湘柔整個人失去了平日燦爛奪目的光采。她再度握住門把,準備下車。


    “你先答應我,不要太衝動。”厲文顥握緊她的纖腕,加重語氣。


    她沒有迴答。自相識以來,第一次甩開他的手,徑白開門下車。


    厲文顥隨即跟著下車,緊跟在後。


    聽見開關車門聲,在門口的兩人迴頭看了過來。四人一照麵,都愣住了。


    趙董事長的手本來還握著羅可茵的,此刻才慌忙地放開。


    剎那之間,夜色突然變得無比沉重,沉默,也像是灌了鉛一樣,往他們壓下來。這座名山的海拔高度頓時增加好多,讓人覺得空氣稀薄,喘不過氣。


    趙湘柔真的喘不過氣。一口氣堵在喉頭,快要室息。


    眼見了,她還是無法相信。整個場景太過荒謬,銜接不上。


    趙湘柔安靜地站在車邊,望著不遠處的兩人,加上她身旁的厲文顥。這三個該是跟她最親的人,此刻卻讓她覺得距離如此遙遠。


    “柔柔,你們怎麽來了?”趙董事長薑是老的辣,率先恢複正常,他深深看了厲文顥一眼,眼神裏帶著責備,似乎在怪他沒陪好大小姐。


    張開口,趙湘柔卻像是啞了,發不出聲音,無法迴答。


    有試過看全世界在自己麵前崩毀的情景嗎?差不多就是這樣。


    自己的父親,趙湘柔看得一清二楚;騷包的昂貴休旅車,一向是趙董要把年輕妹妹時的“戰車”;雖然很紳士,也沒有太過分親熱,但姿態、神色完全無誤,就是一隻花蝴蝶在展現自身魅力,努力要把對方迷倒。


    而那個“對方”,乃是永遠溫暖可靠、就算被所有人背棄指責、也會站在自己這邊的摯友羅可茵,態度局促,眼神流轉,就是無法正視她。


    厲文顥的焦急幾乎像是由身上輻射而出,趙湘柔都感受到了。


    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嘖嘖稱奇,厲文顥從來不曾這樣過。


    這也間接再度證明,事情就是比她想象的嚴重,要不然,不會連一向不動聲色、老練沉穩的厲文顥都這麽慌。


    她深唿吸一口,又一口,卻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董事長,請您先跟大小姐說明一下,因為之前是想詢問大小姐找工作的狀況,所以才聯絡羅小姐的,不是嗎?”厲文顥徒勞地想要圓場。


    說真的,他其實不在乎董事長到底怎麽樣、最近又在追誰;隻是,讓趙湘柔流露出那麽脆弱又疼痛的表情,到後來整個人呆滯住了的樣子,厲文顥隻覺得心頭有如利刃狂割。他看不下去。


    “文顥說得對。還不是之前你突然跑去美國,又不講清楚,然後又天天早出晚歸,我問你,你也都不肯說……”


    她不要再聽這些可笑的、荒謬的借口了。二十多年來,她聽夠了。難怪她母親會選擇逃開,走得遠遠的,隻求一方清靜。


    趙湘柔也選擇了類似的路。她轉身,一言不發地,再度上車。


    不過,不是副駕駛座這一邊,而是徑自上了駕駛座,落鎖,發動引擎。


    然後,在眾人的驚唿聲中,油門一踩,狂飆而去!


    厲文顥大驚,轉身拔腿就追;但就算他人高腿長,怎麽追得上bmw523i的一百九十匹馬力!才追沒多久,也隻能懊惱地放棄,望著揚塵而去的車子背影扼腕。


    他再度衝迴羅家大門口,俊臉上全是狂亂表情,他急道:“董事長,車鑰匙給我,讓我去追大小姐!”


    “文顥,你先冷靜一點。”趙董事長以為自己這輩子不可能講出這句話,但它真的發生了。厲文顥整個人像是瘋了似的。


    “可是……”


    “山區,又是晚上,視線不好,追車太危險了。你追她,她會開得更快,萬萬不可。”      [小‥ 說%之  ∥家~ 獨?p家製¥作]


    “那難道讓她這樣走掉嗎?”嗓音都發抖了。


    趙董事長皺著眉。“湘柔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這樣隨便亂發脾氣,大家就得跟著團團轉,讓她去冷靜一下也好。”


    “她不是在亂發脾氣。”異口同聲。


    厲文顥跟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羅可茵對望了一眼。


    這個安靜的女孩是趙湘柔的多年好友,跟厲文顥一樣,她也了解湘柔在驕縱外表下的真實性情。


    既然這樣,為什麽會發生今天這樣的狀況?被趙湘柔昵稱“傻大個兒”    的摯友,一定清楚她最大的心病是自己父親的風流花心,為何還會變成趙董事長獵豔對象之一?


    厲文顥真的想不通。他已經困惑很久了。


    “我說不準去追,就不準去。”趙董事長威嚴下令。“時間已經晚了,都迴去休息。我晚一點等湘柔迴家之後,再好好跟她談談。不會有事的。”


    怕是早就已經出事了,趙董末免太樂觀。厲文顥絕望地看著夜色中依然瀟灑有魅力的董事長,要非常非常忍耐,雙手都緊緊握成拳頭了,才沒有繼續頂嘴爭論。


    山上仍是一片寂靜,隻有沙沙的枝葉婆娑聲細碎傳來。


    車子已經走遠了。


    *      *      *


    其實也走不太遠,趙湘柔一如預料,真的迷路了。


    可恨!連山路都跟她作對!就算她一直都搭校車、後來出國讀書去了,這好歹也是她家附近,為什麽連這樣都會迷路?自己就這麽沒用?


    憤怒的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但她絕不會哭出來。不管身旁有沒有人,她才不要示弱,不要變成隻會哭的軟弱女人。


    但……這條路為什麽轉來轉去,就是沒有任何熟悉的建築或路牌?


    時間已經近午夜,這一區全是私人住宅,怎麽繞都像是在繞同樣的地方,怎麽開都開不到大路上。厲文顥的車子應該有導航係統,但她不會使用--多年來把她寵壞的,其實根本就不是她父親,而是超級工於心計的厲文顥!


    他是故意的,故意剝奪她的能力,讓她無法競爭。在美國時,他幫她處理大小生活瑣事,管接管送,大學部讀工學院的他還可以指導她、幫她的經濟學報告找數據及文獻,在她考各項商科管理科考試前幫忙劃重點……


    盡責到極點的“伴讀”造成的結果,就是一個連在家附近都會迷路的蠢女人!


    眼前有些模糊,趙湘柔用力眨了眨眼,把酸澀感忍迴去。她才不會哭!


    這樣的情景,仿佛迴到了幾年前的異國時空。當年她也像這樣,開著車在陌生又熟悉的路上亂轉亂繞,卻怎樣都找不到出路。月明星稀,她明明就在家附近了,卻迴不去。


    她好孤單。她不要長大。她不想當人人羨慕的趙大小姐,不想待在美國讀書,不想講漂亮的英文,不想永遠美美地出現在眾人麵前,不想在父親又再度換女友、身旁人都在取笑八卦的時候,做出冷淡無感的表情。她不想聳聳肩說“我爸的事、我不太清楚”,而想直率大吼“老不修!無恥!爛男人!”


    那時在美國迷路,是厲文顥打手機給她,輕描淡寫說:“大小姐,我就在你後麵,等一下跟著我的車走就是了。”


    一轉頭,厲文顥果然已經不知道跟在她後麵多久了,她悻悻然地依言等他超車,然後一路跟著他的引導,慢慢迴到家。


    而現在,就算他打來,她也不接了。


    同時被三個最親近的人背叛,那種痛徹心肺的感覺,第一時間


    還感受不到威力,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加深、加重,直到令她無法唿吸。


    爸爸、可茵、厲文顥。他們聯合起來騙她,把她當傻瓜一樣。


    也許她真的笨,真的很粗神經,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難過、不會傷心。


    全天下的女人那麽多,為什麽一定要來招惹她的好友?全天下的男人那麽多,為什麽一定要跟她父親有牽扯?


    別人就算了,比如那個老愛去巴結她老爸的何敏華,她一點都不在乎。


    但這是可茵!什麽心事都能對她說,可靠如山的羅可茵!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滴滴滴滴滴……她的手機真的響了。


    不接,她現在根本不想跟任何地球人交談。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吵死了!”她被堅持不懈的手機鈴響這得發飆狂吼,撈過來看一眼來電顯示,又摔迴座位上。厲文顥,你打到電池沒電、打到基地台爆炸吧!


    不接就是不接!


    滴滴滴滴滴……


    這個男人的堅持力不是開玩笑的,顯然是跟她耗上了。


    心煩意亂之際,她一時閃神,沒注意到前方小路口突然閃出的人影。


    尖銳的緊急煞車聲響起,劃破深夜的寂靜。趙湘柔嚇得心髒差點從喉嚨跳了出來!


    她、她該不會撞到人了吧?


    “xxx的!你會不會開車?”惡人先告狀,對方是個彪形大漢,長得非常兇神惡煞,一臉流氣,看就知道絕非善類,站在車的正前方死瞪著她,精采的髒話連番轟了過來。


    今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什麽倒黴事情都撞在一起發生了。


    趙湘柔呆呆望著荒謬的場景,居然有種黑色幽默的感覺。


    運氣還能再更背嗎?現在是怎樣?她會不會被殺人滅口、棄屍野外?


    “……林北好好走路被你這個瞎子撞!半夜山路開這麽快,你趕著去哪?趕著去赴死?呸!”聲勢驚人的一吐,鮮紅色在她車子引擎蓋上爆開。


    吐血?她真的撞傷人了?


    好半晌,看對方精力旺盛繼續狂罵,她才領悟過來,是檳榔汁。


    趙湘柔的神經真的已經繃緊到要斷掉了,她神經兮兮地傻笑起來。


    “x的!梟茶某!”對方已經逼近,看到一個年輕女子握著方向盤傻笑,倒是一愣,隨即用力狂拍車窗。“下來!你給我下來!講清楚看要怎麽辦,今天不能讓你好過!”


    她就算發神經了,也不會就這樣貿然下車送死。趙湘柔勉強恢複了一些些神智,搖頭,隔著車窗喊:“我不下車。你要怎樣?”


    “聽不清楚啦!”


    車窗搖不約一公分。她拿起剛剛被她拋棄的手機,清楚重複:“我不會下車的。讓我先打個電話報警,讓警察來處理。”


    “……”又是一連串髒話。趙湘柔置之不理,低頭作勢撥119。


    “你打啊!你打啊!我也有手機,我打給我的兄弟,你給我等著!看是條子來得快,還是我的兄弟來得快!”對方吼聲劈了進來。


    “好啊,我們比比看。”無動於衷。


    “你不用裝了,這種時間叫得到警察?你慢慢等吧。而且,山裏麵管區的我都認識啦!不相信你就試試看!”惡鬼一麵狂吼,一麵繼續用力狂拍她的窗戶,似乎想把窗戶打破。但歐洲房車的窗戶可不是紙糊的,趙湘柔隻是一臉空白地望著在外麵跳腳的大流氓。


    “不然這樣,拿錢出來我就放過你。”終於說出真話了,還一副睥睨的模樣,好像是讓她占了什麽便宜似的。“補貼我一點醫藥費就好,我也是要去檢查看看有沒有內傷、骨折、內出血、腦震蕩……”


    趙湘柔現在已經非常確定自己沒撞到他,連衣服都沒碰到。這人中氣十足的模樣,大概還可以活個五六十年沒問題。


    忍不住翻個白眼。“你要多少?”


    “……而且還要去收驚、拜拜、吃豬腳麵線;半夜遇到瘋子,真是“雖”到極點!”他還在數來寶,最後,才丟出一句:“看你還有點誠意,算你兩萬就好了。”


    兩萬?就算她是趙家千金,也不會沒事在身上帶兩萬塊鈔票吧?


    “我身上沒帶那麽多錢。”她平板至極地迴答,恐懼感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開這麽好的進口車,又穿這麽漂亮,你別騙我沒錢!”對方也不是等閑人物,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不然你把地址電話姓名留給我,


    我們再談。”


    開什麽玩笑!她非常清楚“引狼入室”這成語是什麽意思。當不隻是搖搖頭。“不行。我身上隻有三千左右,都給你好了。”


    “三千?三千連我吃頓飯喝幾杯酒都不夠!”那惡煞不滿地又狂敲窗戶。“我要現金!不然你讓我上車,我們去前麵提款!”


    “那手表也給你。拿去轉賣,加起來絕對夠你吃飯喝酒。”說著,她真的從皮包裏找出父親送的名貴鑽表,從窗縫中丟出去,一點也不惋惜。


    “我要現金!”對方還吼叫著。


    “沒有就是沒有!”趙湘柔受夠了,大聲吼迴去。


    “你……你可以找朋友送過來。”對方被她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態度收斂了一些些,不過還是很強硬。“沒拿到現金,我不會走的。你有本事就真的撞死我好了。”


    雖然有認真考慮這提議的可行性,但趙湘柔實在累到極點了。她沒有力氣繼續吼叫、生氣、恐懼、憤怒……


    拿起電話,她怔怔地想了幾秒鍾。


    朋友?深夜十二點半,她可以找誰送錢過來?


    名單本來就不長,又痛心地一一刪掉了前麵幾個。最後,她深深唿吸,還是按下了速撥按鍵。


    “喂,我是湘柔,我需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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