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


    紮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變成英雄了。


    他不過是幫助了一些人。


    這也是在掌櫃的默認下行事。


    紮克所能做的,非常少。


    比如給某人一塊餅,比如幫某個被侵犯的女人蓋住身體,再比如說服掌櫃收留幾個兒童。


    這種小事,也不是紮克一個人做,但莫名其妙,紮克就出名了。


    如同是在黑暗裏的一道光,指引著處於深淵的人走向光明。


    那些嘴裏說著弱肉強食的人,在河套也踐行著這套理論。


    而依附在他們身下的百姓,不可能輕易脫離。


    小小的善舉在這裏被放大,隨後是各種有的沒的往紮克的身上套。


    真相是什麽?


    誰在乎?


    盧忠遠遠看著被牧民跪著包圍的紮克,側頭看向仝寅,笑道:“仝僉事當真好本事。”


    聞言,仝寅搖了搖頭,十分無奈道:“形勢所迫而已,若不是活下去太難,牧民也不會將紮克奉為英雄。”


    “英雄?”


    盧忠很不屑,在大明,紮克最多也隻是個心善的普通人。


    “那大可以幫他殺幾個賊人,都是小恩小惠,而且天降聖光什麽的,怎麽還會有人信?”


    說完,盧忠停了下來,因為,他想到了,那京城的朝中,有很多這種人,什麽降生時,霞光閃爍,其屋頂勝似烈火熊熊;什麽夜間見兩人手持紅燈為其引路,燈籠上隱約顯出“狀元”字樣。


    “想到了?”


    仝寅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就像蒙娜麗莎一般。


    聞言,盧忠摸了摸臉,隨後大大歎了一口氣,道:“勇武騎兵已經到陰山了,某也想去馬踏賀蘭山,已經上書聖上,將這裏交給你。”


    說實在,比起自己,盧忠覺得仝寅更適合現在的錦衣衛。


    “馬踏賀蘭山。”


    仝寅對上盧忠的目光,或許是在軍伍久了,這個縱橫家也被感染了一絲豪情,但很快就被壓下。


    “這裏很快就要大亂了,陰山勇武營團,會讓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聯盟,開始分崩離析,再添幾把火,大概這裏的頭目就會撤離河套,去草原決勝負了。”


    摸著下巴的胡須,仝寅喃喃道:“某聽聞過勇武營團,倒是和紮克有些契合。”


    紮克的事跡能傳播如此迅猛,那全靠四處遊走的商隊,再加上一些所謂的巧合。


    聖人招募瓦剌聯軍時的演講也不是什麽秘密,而仝寅綜合了已知的信息,幫紮克安排了一條路。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勇武營團在外,河套的這些頭目可不好跑出去。”


    盧忠聳了聳肩,繼續道:“仝僉事搞破壞是一把好手,某提醒一下,勇武營團對草原的貴族頭目可是恨之入骨。”


    “轉移矛盾?”


    仝寅答非所問,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一個被塑造起來的英雄,被賦予了各種各樣的傳說,這樣的人很好控製。


    將解決問題的方式具象化,那麽問題根源也必須具象化。


    從根基上動搖整個黃金家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仝寅突然撫須笑著開口,道:“無妨,某雖然隻會搞破壞,這也是聖上和於尚書都知道的事。”


    河套的某處蒙古包中,彪形大漢留著老鼠辮,大手奮力拍打著桌麵,道:“人為何還沒來,孛羅那廝都搶了本王多少牛羊了。”


    蒙古包中的其他人都選擇沉默,不敢繼續惹怒這位木裏王。


    誰都不清楚現在河套到底是怎麽迴事。


    身處局中的人,並沒有能看清楚局勢的能力。


    “報,陰山方向,發現明軍騎兵。”


    一個士兵跑進帳篷,忙不迭地開口喊道。


    頓時,所有人猛然一驚。


    “多久了?”


    毛裏孩虎目瞪向士兵,問道。


    聞言,士兵雙膝跪伏在地上,麵對著土地,道:“消息剛剛傳來,之前並無發現。”


    “該死,我們的人不會遭遇明軍了吧?”


    一拳再次痛擊桌麵,毛裏孩大吼問道。


    “哪有那麽巧合!”


    自問自答,毛裏孩整個人站起來,虎背熊腰,來迴在帳篷間走動。


    “大王,明軍一直固守城池,此番突然出擊,還需打探清楚。”


    一個勇士站出來,單手撫在胸前,脊背微微彎下,語氣中帶著些許急迫。


    “對,肯定有目的,那支明軍可有所屬?”


    毛裏孩搓著自己的頭,看向士兵追問。


    士兵依舊匍匐在地上沒有起來,直接迴答道:“旗幟乃是大明國旗,外加勇武字軍旗。”


    “勇武營?”


    毛裏孩瞪大了眼睛,那可以說是屬於整個草原的恥辱,一群叛徒被收編後組成的大明最大的騎兵部隊。


    其他人紛紛相互對視,瓦剌是聯盟,而勇武營中,有著各個部落的人,聽說連仆從軍都有。


    而在遼東,勇武營掃蕩朵顏三衛,乃至其他部落,風聲早就在草原傳播開來。


    “他們不是在遼地嗎?”


    毛裏孩瞬間冷靜了下來,坐迴位置,思考了起來。


    明軍從遼東調派勇武營團,必然是有目的性的,而前段時間都沒發現明軍有什麽奇怪的舉動,現在自己人要來,明軍剛好出現,哪有那麽巧合的事。


    “我們中出了叛徒。”


    怎麽想怎麽不對,而最不希望的可能性就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毛裏孩覺得自己猜中了。


    而且,這種惡意,很容易就被引到了和他針鋒相對的人身上。


    “是阿羅出,還是孛羅忽?也或是在龍庭之中?”


    毛裏孩看向周邊的親信,想從裏麵尋求肯定的迴答,但這種事,識相的人並不會直接下結論。


    “大王,或許是明廷挑撥之計?”


    其中一人思慮再三,站出來遲疑說道。


    “離間?現在明廷還需要離間?”


    毛裏孩自是不信,繼續道:“離間誰?本王與阿羅出、孛羅忽素來不對付,根本不需要離間,再者,我們在這河套,明軍之前一直不為所動,為何這次就主動出擊?”


    越想越覺得對,毛裏孩生起了更多的自信,道:“肯定是有人出賣,與明廷達成協議。”


    這在整個草原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和大明建立朝貢關係,僅僅需要付出牛羊等尋常貨物,就能換取絲綢綾羅這等奢侈品,在以前,還能時不時劫掠一番邊寨,簡直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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