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一道,在鬼穀子一脈手裏,變成了側重於權謀策略及言談辯論的技巧。


    捭闔者,天地之道,捭闔者以變動陰陽,四時開閉,為化萬物,縱橫反出,反複反忤,必由此矣。


    蘇秦遊說六國達成聯盟共同抗秦,雖然被各個擊破,但不能說縱橫家敗了,相反,縱橫捭闔是成功的,成功讓秦國完成了大一統。


    涉及占卜之道,就繞不過鬼穀子的技巧。


    仝寅的師父就是出自鬼穀子一脈,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所謂的占卜,不過是人為的手段罷了。


    在無法完成自己的卦象後,他就有些提心吊膽,但他不能跑,就算死了,也不能跑。


    所以石亨讓他進京,他也就來了。


    縱橫家,不會被那些許挫折所打倒。


    雖然和計劃有一點點不一樣,但朱祁鎮不是真的失了皇位嗎?


    這新皇自幼無父,手段超出了自己的預料,讓當過皇帝的人複位無望,至少自己也對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可以改啊!


    仝寅能感覺到自己被監視,但皇帝沒有限製自己的活動,讓他可以盡情收集京城的情報。


    “聖人不簡單啊。”


    路過前院,仝寅喃喃自語道。


    京城的情況他通過耳朵,了解的比眼睛還要深刻。


    笑聲,那是比仝寅在其他地方聽到的笑聲要多得多。


    眼睛會被牆隔擋,但是聲音不會。


    仝寅在京城逛了不知多少次,聽著市井百姓的談論,輕鬆的笑聲,他便知道了當今聖人的不一樣之處。


    “可若是如此,那不是太無趣了?”


    “不,也不對!”


    “那位若是這麽簡單,出手也不會那麽狠辣。”


    仝寅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實在是想不明白。


    若是在別人麵前,想這種事情的時候,他會掐算手指,給人一種自己在計算天命的感覺。


    縱橫家是大數據分析師,而大數據,就是明裏暗裏的所有信息。


    “商稅是利益的再分配,可聖人為何能如此肯定世家閥門不會出手?”


    “是了,表麵上是分給商戶的利益,又何曾不是分給他們背後的人!”


    “合縱連橫,好,好,好。”


    仝寅無言,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


    殺一隻孔家雞,反手就是給棗子,破了一部分利益壟斷,撕扯出更大的利益分給更多人,利益的再分配就完成了。


    仝寅覺得,自己的卦象錯在了對那名不見經傳親王的判斷。


    “不冤,不冤啊。”


    搖了搖頭,他不再想以前,放眼未來,這位聖人一定不會是什麽守成之君,自己還有很多的機會可以參悟縱橫之道。


    有時候,人的動機很簡單,無關利益,就是率性而為。


    見識仝寅不過是朱祁鈺的閑情逸致,對於占卜的好奇而已。


    至於去接觸?


    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


    朱祁鈺隻是好奇,不是相信。


    興安在朱祁鈺耳邊低語了幾句,讓聖人知道了仝寅剛才出現在王府外的舉動。


    “嗯。”


    朱祁鈺點了點頭,繼續道:“大同的事情,查的如何?”


    “迴陛下,東廠也就查到郭敬為私肥而利,勾結外國,僅此而已。”


    興安垂首說道,他也知道有仝寅這麽一個人,心中對於這種奇人異士,還是帶著敬畏之心的。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仝寅在後麵推動,郭敬也會將消息傳給瓦剌?”


    朱祁鈺眯著眼細思,就聽到興安發出聲音道:“當時不止滿朝諸公,就算是地頭百姓,也不看好那場親征。”


    後麵的話,興安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一場明知會失敗的戰爭,那麽趁機發財和搖擺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朱祁鈺沒有迴應,隻是如果事情這樣想,就有些無趣了。


    沒有了那一絲神秘感,沒有那些隱藏在最深層次的勾心鬥角,有的隻是那對於利益的選擇罷了。


    “繼續盯著吧。”


    朱祁鈺淡然開口道,隨後就不再想,想多了也沒有意義。


    兩者的戰略眼界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上。


    隨著天津造船廠和軍港的推進,京城生意氛圍更加醇厚了。


    但是這也給京城治安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主要便是那些小偷小摸,還有些許的綁架撕票。


    畢竟京城繁榮的背後,那些官道或小道上的行人增加,刀口舔血之輩的生意也隨之多了起來。


    朱祁鈺又不是神仙,無法掌控各個方麵。


    發展的時候,總是會連帶的興起那些肮髒的勾當。


    對於小偷小摸的人,以前很多時候,兵馬司並沒有在意,可現在不一樣。


    真要罰起來,每個都要罰杖一百,不死也半條命。


    若是竊盜小偷臨時起意,拒絕抓捕或殺傷人的,都被處以斬刑。


    兵馬司和稀泥很多時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那些小偷多是孩童,大明雖然沒有未成年保護法,但是對於老弱病幼在法律上都會寬鬆一些。


    “興安,你那福利院,搞得怎麽樣了?”


    朱祁鈺看著兵馬司的上報,轉頭詢問興安。


    之前為了讓這身體殘缺的人轉移人生寄托,朱祁鈺在查抄王振家的時候,就給興安建議過。


    比起給禿驢錢,不如自己去行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聞言,興安笑道:“臣買了個小院子,收留了十幾個孤兒。”


    朱祁鈺自然是知道,詢問不過是挑起話題,京城如今乞丐變少,其中一部分,就是被興安收留了。


    “有沒有擴大規模的想法?”


    朱祁鈺挑眉笑道。


    “迴陛下,那小院子就耗費了臣的畢生積蓄了。”


    興安苦笑,倒不是哭窮,以前他的錢是捐給寺廟當香火錢,本身存的錢就不多。


    他不是王振,王振更像自閹奴,有家人,興安這種自安南來京,孤身一人,是專業的閹奴,福利院是他新的精神寄托。


    “這話說得,朕又不是沒給你漲工資,以後你就有錢了。”


    朱祁鈺也不在意,更沒提自己出錢,拍了拍奏折,道:“京城裏小偷更多了,好一些都是年幼孩童,你也不想他們被打死吧?”


    興安抿了抿嘴,他喜歡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京城的小偷,又怎是他一個閹奴可以收養的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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