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經濟總是會帶著腐敗,這是人性問題,和其他任何東西沒有關係。


    法規條律隻不過是讓其犯罪的成本提高,在於威懾。


    就算是太祖那樣的嚴苛刑法,為的就是威懾貪官,但是在現有條件下,該貪的,還是會貪。


    在場除了於謙,或許沒有幾個尚書敢說自己沒受過別人禮的。


    為官清廉可並不代表著窮。


    和貧苦大眾相比,於謙出生書香門第,祖上便是當官的。


    隻不過於謙的父親於彥昭,樂於隱居,喜歡研究學問。


    也或許是如此性格,才讓於謙的物質欲望很低。


    千人千麵,於謙之所以能出頭,其實和宣宗當時要打擊貪腐不無關係。


    當時宣宗問楊士奇和楊榮:“為何祖宗之時,朝臣謹慎自守,近來卻貪濁成風?”


    答曰:“末年已有之,如今更為甚。”


    自此,宣宗讓於謙巡按江西,並且在楊士奇的推薦下任用顧佐為右都禦史。


    要說最嚴重的腐敗問題,其實問題就出在楊士奇這樣的閣臣身上。


    顧佐為右都禦史,有人彈劾其接受隸役金錢,私自將其遣送迴去,在宣宗看來,這和楊士奇當初推薦的不一樣,說好的公正廉潔呢?


    但是楊士奇卻說:“中朝官祿薄,仆馬薪芻鹹資之隸,隸得歸耕,官得佐費,實兩使目,永樂以來皆然;先帝知之,令增朝臣俸以此。”


    這是和後世和珅的救濟糧摻沙理論一樣,官員薪資微薄,養不起童仆馬匹,所以收了他們的錢,放他們迴去耕田。


    簡單來說,就是哭窮,還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也正是因為這樣,朝綱到了王振手中,便敗壞的不成樣子。


    法律得不到實施,其威懾的效用已經十分廉價了。


    同行的襯托,讓於謙這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顯得格外妖豔。


    工資,朱祁鈺自然是要給他們漲,但是漲工資的前提下,就是要從根源清洗一下腐敗。


    如今的人頭稅就是根源之一。


    掀開那遮蓋的布,露出裏麵血淋淋的現實,消失的人和地,就堆積在其中,而官員們便是在布匹上飲酒享樂。


    “諸卿要想的是,以畝計銀之後會產生什麽後果,而不是想著太早或者太急,凡事皆有度,大明糜爛至此,正需我輩動手改造。”


    朱祁鈺掃視了一眼,繼續沉聲道:“明公們說俸祿低,朕發了實俸,但貪欲永無止境,朕需要錢,便是從稅收中來,太祖曾言,爾俸爾祿,民膏民脂,明公不能一手偷著大明的錢糧,又在朕麵前哭窮!”


    聞言,王直陳鎰等人渾身一顫。


    他們哪會不知道,這說的是三楊時代的內閣,也說的是他們欺上瞞下,碌碌無為的懶政。


    “陛下,臣以為,若是銀差增耗,額辦和派辦,可能導致各地攤派,看似減輕了百姓負擔,實則官吏會層層加碼,按陛下所說,國庫雖充盈,但生靈塗炭。”


    趁著聖人說話的空隙,於謙加以理解,再加入自己的判斷,獨立做出了預判。


    朱祁鈺點了點頭,笑道:“不愧是於卿,確實,因而朕才會讓百官討論,而不是直接推行。”


    說著,朱祁鈺起身,走到眾人之中,道:“金濂掌法,陳循掌財,於謙掌兵,周忱掌匠,王直掌吏,以六部之能,若不能完善新政,那朕就該考慮換人了。”


    朱祁鈺可不是開玩笑,身為六部尚書,除了周忱,還是內閣大臣,領導中的領導,知人善用也是必須的。


    如果任何事情都是朱祁鈺自己決定自己想,那麽要他們何用?


    於謙在接受誇獎的同時,也感到了些壓力。


    一種來自於大明意誌革新的迫切壓力。


    當然,不止於謙能感受到,其他人也都有體會。


    這年一過,大家都不能像在正統年間一樣,糊裏糊塗,得過且過。


    “臣明白。”


    於謙等人躬身說道。


    朱祁鈺也沒想著現在這些人就能給自己答案,大家都不是天才,新政需要不斷議論改善,才能試行。


    剩下的時間,其實就是尚書們提問,朱祁鈺迴答,隨後在眾人思考可行的方案。


    等到文華殿散朝,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登州衛,夕陽下的酒樓,賓客滿座。


    石亨到了登州府,就反過來宴請了知府和登州府上下官員武將。


    表麵上客客氣氣,其實在石亨眼裏,這些人都是肥羊。


    經濟富庶的登州,一直是倭寇重點照顧的對象。


    而登州知府吳惟城,信奉俸足養廉的信條,但大明的俸祿足嗎?不足!


    自從衛青在登州清剿海寇之後,海寇們便和朝廷打起了遊擊,從而也讓登州逐漸變成了海防重鎮。


    可就算是這樣,海寇一直不絕。


    “吳知府,某再敬你一杯。”


    石亨舉著酒杯,笑嗬嗬看著吳惟城,臉上沒有一點酒色。


    “喝多了,喝多了。”


    吳惟城擺了擺手,但手中的酒杯可沒有放下,敲了一杯,還有一杯。


    在石亨的身邊,坐著一個本不該來的人。


    麻達二郎,一個被聖人馬不停蹄送過來的貢使。


    自從京城大閱之後,麻達二郎一直膽戰心驚的待在鴻臚寺提供的住所。


    可是某天,自己就被一群廠衛莫名其妙帶到登州。


    無他,因為登州總是鬧倭寇。


    聖人美其名曰,讓他來看看,登州是不是真的倭寇橫生。


    在如今的大明人心中,海寇就是倭寇,別有用心的人,也樂於將海寇的帽子扣在日本頭上。


    “媽什麽的,來,某也與你同飲。”


    石亨自然不會冷落這聖人送過來的人。


    麻達二郎坐如針氈,他知道,登州的海寇並不全是倭寇。


    在衛青打散了倭寇之後,便和當地的海寇同流合汙了。


    可是,那場大閱真的太嚇人了,麻達二郎害怕大明以德服日本,到時候,他便是日本的罪人了。


    剖腹是不可能的,最多士下座,和大將軍還有天皇道個歉。


    “石統兵美意,在下不敢辭。”


    舉起酒杯,麻達二郎心想著要不然還是投了算了,自己帶帶路,或許還能混個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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