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想得更多。


    記憶中和後世的史書上,對於奪門之變,都歸結在景帝戀棧權位。


    而一個太監、一個禦史、外加一個武將就能發動奪門之變,那是何其可笑。


    他們闖入南宮,一齊俯伏稱萬歲的時候,說不定那叫門天子還是懵的。


    所以自己那位皇兄,才會將自己軟禁在西苑,但最後也不妨礙景帝暴斃。


    當然,景帝也談不上多好,讓文臣不止染指了兵權,甚至連錦衣衛都指揮等一眾中層都覆蓋。


    以至於奪門之變時,石亨還有其他武將,才能引少數京營入城。


    可以說,自那以後,皇權就已是日薄西山了,後麵的人隻是不斷掙紮著。


    朱祁鈺不在乎什麽陰謀詭計,眼界的不同,大勢終究會碾碎宵小。


    東華門的慘叫聲和求饒聲不斷持續。


    生員堆裏,能明顯聞到騷臭味。


    也算是給這些自命清高的書呆子上一堂課。


    人命如草芥,誰也沒比誰高貴。


    城外京營。


    孫鏜渾身是血。


    斬了好幾個千戶之後,才堪堪穩住。


    石亨和於謙的出現,讓京營沉靜了下來。


    看向孫鏜,於謙點了點頭,道:“辛苦了。”


    “末將應該做的,請問,聖人安否?”


    孫鏜苦笑一聲,問道。


    “聖體金安。”


    於謙迴答道。


    “一群蠢貨,聖明雄主,不附大業,還想著造反,這是活膩歪了。”


    石亨罵罵咧咧,指著一群兵丁叫嚷道:“無聖令不可輕動,你們差一點點就被裹挾造反了!到時候,你們哭都沒地方哭!”


    身為大將,石亨當然知道,普通士卒哪知道什麽造反,但一旦被帶入城中,就算不造反,那也得跟著造。


    “張輗叛將已束手就擒,現在,檢舉其部下者,有功。”


    於謙眯著眼,沉聲開口。


    瞬間,京營再添騷亂,好幾個千百戶都被提了上來。


    孫鏜心中有幾分慶幸,這時候,走錯一步,那壓上的可是身家性命。


    而對於京營的肅清也拉開了帷幕。


    出了這檔子事,於謙也不再猶豫,京營,必須絕對忠誠於聖人!


    這時,一群俘虜大聲叫嚷著。


    “他們說什麽?”


    於謙轉頭問孫鏜。


    “他們說,之前,有人煽動他們暴動。”


    孫鏜瞪大了眼睛看向俘虜。


    聞言,石亨也是震驚,立馬說道:“快,叫過來說說。”


    很快,一名懂官話的俘虜就被帶了上來。


    跪在於謙和石亨麵前,拱手道:“見過總兵、總督。”


    石亨看了一眼於謙,自己是粗人,這事還是讓於謙來問。


    “你說說經過。”


    於謙點了點頭,看向俘虜說道。


    在俘虜的述說下,幾人也明白了。


    配合著皇宮的叛亂,在張三等人離開後,就有俘虜中的百戶開始煽動俘虜反抗。


    “我等一聽,絕對不行,張千戶和諸位對我們很好,雖然要勞作,但也給我們一口飯吃!那些百戶,以前常打罵我等,現在,我等更不能聽他們的。”


    俘虜滿臉氣憤道:“若是叛了明廷,那我等不就又迴到那任他們打罵的日子了?”


    如果不曾見過太陽,本可以忍受黑暗。


    對於大多數俘虜來說,這是不能接受的。


    “他們不知從哪裏拿來了刀箭,放在地上,說有了這些,就能迴草原。”


    俘虜越說越生氣,還忍不住啐了一口痰,道:“呸!迴去給他們欺負!我們才不迴去,要迴去!那也得殺迴去!”


    聽完俘虜的話,於謙和石亨,還有孫鏜,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表情去表達現在的心情了。


    這是怎麽了這是?


    我是不是該震驚?還是該高興?也或是該恐懼?


    神武衛?不,聖人是用了什麽方法?


    於謙握緊了拳頭,他或許看到了全新的草原,一個不是外患的草原。


    “所以?”


    於謙問道。


    “我們想到張千戶會迴來,遲早會迴來處置他們,所以就沒打算下死手,但,但是,諸位大人,我們真不是故意的,刀箭無眼,我們自己也傷了幾人,殺了對方幾個。”


    說著,俘虜就慚愧低下了頭。


    “你們做得很好,叛賊由我們關押,想必張千戶很快迴來,到時候,會由他決定。”


    這就像一團小火苗,於謙想嗬護,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對。


    “你先下去吧。”


    石亨揮了揮手說道。


    等人走後,他看向於謙,大笑道:“哈哈哈,天命!這就是天命!不行,我得去請先鋒,不對,陛下讓我去登州,萊萊的,那我怎麽馬飲多瑙河!”


    石亨興奮著說著,時喜時憂,繼續道:“不過南方也不太平,機會,都萊萊的是機會!”


    一旁的孫鏜也被石亨感染,這群戰爭狂,已經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了。


    “鎮靜!”


    於謙拍了下桌子,看向石亨道:“陛下既然讓你去登州,自然有安排,別忘了,遼東那邊也不太平,和登州隻隔一海。”


    “嘿!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不愧是於尚書,你們讀書人,腦子就是靈光,蠅營狗苟的事情手到擒來。”


    聞言,於謙也沒理會石亨的明讚暗諷,本來兩人就不待見對方。


    “張輗部下,或許還有遺漏,京營需要清理,”於謙開口說道:“二十萬大軍,必須忠於聖人,誰讚成?誰反對?”


    說話的時候,於謙目光在孫鏜和石亨之間來迴掃視。


    兩人當然不會反對,想造反嗎?反對?


    隨後,於謙和石亨就開始巡視京營。


    順便綁著那些張輗的部下,跟在馬屁股後麵,算是遊街示眾吧。


    所過的營地,士卒們皆冷眼看著那些被拉扯著的千戶百戶。


    普通士卒就沒想過要造反,更何況,如今的聖人待他們不薄。


    一些人偷偷撿起馬糞,就丟向了被捆綁著的人。


    啪嘰~


    馬糞結結實實糊在了臉上,那千戶四顧,怒目而視。


    但這樣的舉動,立刻引起了更大的反應。


    泥土,石子,馬糞,鋪天蓋地扔向於謙和石亨身後的罪囚。


    見狀不對,於謙立馬讓人管束手下士卒,不過,那些千百戶的身上,已經掛滿了汙穢。


    夕陽殘血,從城內奔馳而出的小旗,給了於謙一道口諭。


    “該審審,該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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