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朱祁鈺就確認了,內衣一定能成。


    別問,問就是商人的直覺。


    擾人清夢的事情,是於謙做的。


    大清早的,於謙就直奔王府。


    巡查組要出發了,可是聖人隻要求清查土地和歸還土地,於謙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到了大堂,看到悠閑的朱祁鈺,於謙行禮之後,就開口問道:“陛下,這巡查組,當真隻是清查與歸還這麽簡單?”


    朱祁鈺端起一碗熱粥,啅了一口,再夾起一根油條,沾了沾醬油往嘴裏送。


    這都把於謙給看餓了。


    “給於卿也上一份。”


    看得出來,於謙很急,朱祁鈺說道:“於卿,你先別急。”


    拗不過聖人,於謙也就端起碗,啅了一口,再吃上蘸醬油的油條,頓時眼睛都明亮了。


    席間不再說話,等吃完了,朱祁鈺才問道:“吃飽了?”


    “謝陛下賞食,臣,吃飽了。”


    於謙擦了擦嘴說道。


    “朕問你,這糧食誰種的?”


    聞言,於謙立馬意識到,這是要進入正題了。


    “自是農戶所耕種。”


    於謙思索著迴答道。


    “於卿,你會覺得冷嗎?”


    朱祁鈺再問道。


    點了點頭,於謙開口道:“入了秋,冷便是必然。”


    “朕問於卿,西漢享國幾載?”


    朱祁鈺目光凝視著於謙,再問,


    “兩百一十餘。”


    “那東漢呢?”


    “一百九十餘。”


    “盛唐呢?”


    “兩百八十餘。”


    隨著朱祁鈺不斷問詢,於謙的眉頭皺的越深。


    從漢至元,其中加上各種戰亂,似乎總是在兩百餘不斷跳動著。


    但是滅亡無外乎農民起義和外族入侵。


    再聯係聖人之前問他是否吃飽,是否覺得冷,於謙開始不斷思索了起來。


    但是,強大的局限性猶如一堵牆,將於謙困在其中。


    許久後,於謙吐出一口濁氣,拜道:“臣,不明白。”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凡初時聚精會神,沒有一事不用心,沒有一人不賣力,也許那時艱難困苦,隻有從萬死中覓取一生。”


    朱祁鈺開口說著:“初始之帝王無不勵精圖治,兢兢業業,事必躬親,嚴加管束皇親國戚、家奴宦官,與民休息,興修水利,打擊豪強,分配土地,致使政通人和,國泰民安。”


    “但往後呢?”


    “荒怠朝政,不理政事,將朝政悉數委於他人,曆時長久,自然地惰性發作,由少數演為多數,到風氣養成,雖有大力,無法扭轉,並且無法補救,硝煙便四起。”


    聽著聖人的話,於謙深有感觸,就好比夷王和王振,就是典型。


    “於卿或許是想,皆歸因於帝王,可並不是。”


    朱祁鈺端起下人送上的茶,吹了吹浮在表麵的茶葉,呷了一口,繼續道:“如兒戲般的行刺,眾望所歸的禮議,無不是想讓朕迴到宮內,或許是,也不是。”


    聞言,於謙如遭雷擊,頓時抓住了一絲靈光。


    這是臣子和帝王所造就。


    臣子想讓帝王身處內廷,無為而治,而帝王若是懶惰,那便隨之。


    “帝王要權,臣子也要權,帝王弱了,臣子強了,那麽結黨營私便起來了;若是臣子弱了,帝王強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惰政之風氣,也無法扭轉。”


    朝廷,從來不是簡單的場所。


    她就像是一處迷宮,一棵根莖繁多的大樹。


    在建國之初,她主幹清晰,也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


    可是曆經了歲月,迷宮便大了,大樹長起來了,千絲萬縷皆有連係。


    “陛下還請明言。”


    於謙想到了什麽,開口道。


    “巡查組就是一把刀,這把刀有朕,也有臣,帝國之根基在人,而百姓之根基,在地,如今騷亂四起,於尚書沒想到什麽嗎?”


    朱祁鈺揚起嘴角反問。


    而於謙低頭開始思索,大堂內又再次沉默了下來。


    許久之後,於謙才開口:“陛下所言臣知曉,民以食為天,陛下要讓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就必須革新,而巡查組,便是向內刮骨療傷之刀。”


    清查土地隻是開始,而巡查組的意義並不在於一時,而是長久。


    自我革新之艱難,和人的本性有關。


    一個人要自我改變,卻沒有嚐過改變的甜頭,動力自然不足。


    朱祁鈺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道:“其實朕也不知道是否可行,但是,朕若不做,大明與諸朝便無異,因而,朕總要做點什麽。”


    “取之於民,必然要用之於民,若哪天,稅都收不上來了,那大明就完了。”


    聞言,於謙也頗有感觸,巡撫二十餘年,於謙也看過很多。


    於謙也意識到,聖人在怕人亡政息。


    有著朱祁鈺的提點,於謙想到了很多。


    思緒打開之後,便開始不斷延伸。


    改製京營、募兵製、學校、巡查組等等,皆在他腦海中交織。


    最後,他想到了算學。


    雖然這不是一道簡單的算學,但是這一直被科舉所忽略的算學,似乎能更好的體現出問題的所在。


    難怪,難怪聖人開辦學校,總要問一下算學。


    於謙的大腦飛速轉動,不斷往後推演,最後,依舊是一堵牆,一堵更加雄偉且堅實的牆。


    “陛下,所言,臣知曉,但臣,不明白。”


    麵對著堅牆,於謙感慨道。


    “你若能明白,改明兒,我就把你供起來,將你的雕像放在學校裏,京城也給你立個牌。”


    朱祁鈺調侃著說道:“但是,問題知道了,總要解決。”


    正說著,婢女前來通報,說:“趙燕求見。”


    朱祁鈺揚起眉毛,看向於謙,隨後對婢女說道:“宣進來。”


    聞言,於謙皺了皺眉,沒有多說什麽。


    等趙燕帶著一人進來,見到聖人,便行禮道:“民女趙燕拜見陛下,陛下聖體金安。”


    “民女薛蓉兒拜見陛下,陛下聖體金安。”


    “朕安。”


    朱祁鈺說道:“這就是你那姐妹?”


    “迴陛下,正是。”


    趙燕低頭說道。


    朱祁鈺想了想,女學生三百二十五人,再讓陳凝香從女工中挑選最好的,算作是手工老師的話,如今也有五個了。


    勉強的話,應該夠。


    “開個價吧!”


    朱祁鈺看向吳蓉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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