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的狂歡是一個人的孤單。


    人潮散去後,便是索然無味。


    大明九月,初秋的風帶著一絲微涼。


    朱祁鈺走迴王府,身後跟著一眾大臣和將領。


    當然,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進郕王府的。


    比如那些大學士,雖然是閣臣,但是進王府,他們還沒有那個資格。


    大堂內,朱祁鈺坐上首,下麵全是大明裏實權的人物。


    “有些事,在外麵不能說,那麽,就在裏麵說吧。”


    剛落座,朱祁鈺讓人上茶之後就開口道。


    除了那朱祁鎮,還能有什麽事?


    臣不言君過,現在朱祁鎮不是君了。


    但終究是為尊者諱,除了下人上茶的聲音,文武皆一言不發。


    “好,那就沒事了,除了戶部、兵部和吏部、其餘人,都退下吧。”


    既然他們不想說,朱祁鈺也沒有強逼,當皇帝,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做。


    聞言,眾人沉默了一下,隨後無關人連茶都沒喝上,就直接退出了大堂,離開王府。


    在場的,僅留下戶部尚書陳循、兵部尚書兼代五軍都督於謙、吏部尚書王直,還有就是石亨等武將。


    一進一出,事情便不一樣了。


    “大兄迤北娶親,成了也先妹夫這事,你們說說這聘禮,給還是不給?”


    沒等其他人拿起茶碗,朱祁鈺就再次開口。


    聞言,於謙皺眉道:“一介婢夷,臣以為,不用。”


    “臣以為,這事也先離間之計,妄使我朝臣不合,還請殿下三思。”


    王直出聲說道。


    他壓力很大,這裏裏外外,看上去,都是殿下的人。


    “那王尚書認為,這禮,孤得送?”


    雖然朱祁鈺隻是口說即位,但其實和太子靈前即位差不多,一邊守孝,一邊開始行使皇帝的權力。


    而自稱,還需要等上了宗廟,昭告天地之後才能改。


    “些許財物,若能延緩征伐,並無不可,”為了避免歧義,王直繼續解釋道:“京營如今改製方行,如今還需時間成戰力。”


    聞言,朱祁鈺的目光看向於謙。


    “此法不可長,大宋前車之鑒,曆曆在目,我大明,不曾有過納貢蠻夷之事。”


    於謙的態度十分強硬,雖然王直的話聽上去有那麽幾分道理,但是退一步,那就可能退第二步,有些事情,談都不需要談。


    “陳尚書,戶部籌措糧草如何?”


    朱祁鈺再問陳循。


    陳循開口道:“自各地糧草自通州源源不斷送往京城,此戰,若以此推算,圍城一年也無憂。”


    通州被吊起來的人已經都快成了幹屍,水路過往的行船都能看到。


    也恰恰是這樣,隻要糧草到了通州,那麽就必定能送至京城。


    “你們呢?”


    再將目光看向石亨這些將領。


    他們已經摩拳擦掌了。


    從南京調過來的軍備已經足夠武裝京營,再加上源源不斷的糧草,他們已經很久沒打這麽富裕的仗了。


    “迴殿下,京營戰意昂揚,預支祿餉已經發下,眾將士皆渴望戰功,定叫那賊虜有來無迴!”


    石亨拍著胸脯說著。


    “如何?王尚書?”


    朱祁鈺麵色沒有什麽表情,看向王直。


    王直不怎麽通軍事,但是聽陳循和石亨的話,有些迷惑,什麽時候,大明備戰如此積極了?


    當然,這也和於謙日以繼夜的工作有關係。


    “若是如此,不送也罷。”


    王直握拳沉聲。


    “送,得送,給也先送兩副棺材吧。”


    朱祁鈺拿起茶碗,端在手裏繼續道:“來,喝茶,別涼了。”


    “這,殿下,我華夏以禮儀之邦著稱,會不會不太好?”


    這次,沒等朱祁鈺喝茶,王直就皺眉問道。


    “你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句話‘有人打你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是不是很有禮貌?”


    聞言,王直沉默沒有說話。


    “然後呢,信奉這些話的人,可是殺人無算啊。”


    朱祁鈺光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而這句話之前,其實帶有一句話,那便是不要與惡人作對。


    可是,偏偏用這句話的,全員惡人。


    “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備長刀,我三十萬大軍屍骨未寒,軍民男婦數十萬被殺被擄,現在,王尚書,你要像那高僧,去塞北和他們念經嗎?”


    一想到那被錦衣衛押送去塞北的所謂高僧,王直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但是,王直總覺得這麽做,過激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大明擊敗暴元,大臣在暴元所享受的待遇一落千丈。


    當中要屬劉基為首的北元遺儒,他們可是對於北元懷有不一樣的感情,而這些感情,自然而然會影響到那些同門師兄弟。


    “臣,能力淺薄,豈敢跟高僧相比。”


    王直起身拜下。


    “殿下,臣以為,這棺材不能送。”


    於謙取而代之起身說道。


    朱祁鈺抬眉,問道:“為何?”


    “如今瓦剌氣盛,以為我大明是強弩之末,必然輕視,若是讓其知道我等抵抗之決心,徐徐圖之必成大禍。”


    於謙一言倒是提醒了朱祁鈺。


    京城保衛戰能勝,一方麵是準備充分,另一方麵,則是瓦剌太過驕傲。


    “那送禮不是更好,示敵以弱,於尚書為何反對?”朱祁鈺問道。


    於謙搖了搖頭,迴答:“迴殿下,這不一樣,我大明可賞賜貢使,但絕不能因壓迫而破財。”


    “臣請殿下,修書一封,斥責也先。”


    一個做事的人,不止會提出問題,也會解決問題。


    朱祁鈺點了點頭,說道:“罷了,那棺材就不送了,於尚書聽聞你罵人很厲害,就由你代筆。”


    自己什麽水準?


    那肯定比不上於謙這個噴子!


    “臣領命!”


    於謙躬身一禮,隨後坐了迴去。


    沒等王直屁股坐熱,朱祁鈺又發話道:“王尚書,孤要京城大小官員名冊,你準備一份,交給興安。”


    朱祁鈺的要求並不過分,身為準皇帝,他要了解一下官員信息,怎麽了?


    “臣,領命。”


    沒有好的拒絕理由,王直隻能開口遵命。


    至於準皇帝要做什麽,那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喝完這杯茶,今天就這樣吧。”


    朱祁鈺再次端起茶碗,飲了一口。


    雖然王府重歸了平靜,但是在坊間,新帝即位那可是不可多得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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