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所依靠的是長江入海,而鬆江府則是直接擁有海港。


    並且,兩地都是紡織大城,若是沒有海貿,那兩地處於競爭態勢,而開了市舶,鬆江府在與蘇州府建立關係的同時,蘇州因為需要鬆江府的港口而不再高傲。


    將長江和大洋連接,足夠兩座城市合作共贏,就算是擴大規模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能夠想清楚這些的商人,隻會因為鬆江府開市舶而歡喜,至於那些短視之人,就被掃入曆史塵埃。


    水運比海運安全,並且長江流域是十分成熟的水道交通,靠著河運,能夠比陸運輸送更加多的貨物,轉運到鬆江府港口。


    被徐樸點明的張全才,越聽目光越亮,連連點頭,表達對徐樸的認可。


    不得不說,做生意這方麵,自己還是有許多需要學的。


    徐樸時常會和自己的兒子通信,而從信中,徐樸也了解了不少如今京城的變化。


    豐富多樣的商品,被行商不遠千裏帶到江南,隨後被各大家族收入囊中。


    一如海貿,京城便宜的火爐,到了蘇州就是隻有大戶人家才能享受的奢侈品。


    而徐樸從中發現了商機,讓人拆分仿造,利用信息差,以更便宜的價格販賣到那些渴望如同權貴一般享受的人的手裏。


    當然,這些他可不會告訴張全才。


    分析蘇州和鬆江的關係,以及一些行商的大道理,那並不會影響到自己,可真的去教對方怎麽賺錢,那可就是給自己增加了一個競爭對手。


    本來山寨品就不是長期買賣,徐樸也知道,像他這樣做的商人肯定還有,隨著日子越久,像火爐這種簡單的東西,隻會越來越便宜,利潤越來越少。


    徐樸說的是口幹舌燥,可大多數是什麽【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於己有利而於人無利者,小商也;於己有利而於人亦有利者,大商也。】這類十分空泛的道理。


    “受教,受教了。”


    當徐樸端起身旁的茶,張全才立刻就拱手,如學生一般自謙道。


    所謂禮文相待,交往者眾,能接納。


    且不提後麵那些之乎者也的道理,光是聽徐樸講述鬆江府市舶對蘇州的好處,張全才這次就不算白來了。


    “嗯,徐某些許淺薄之見,若有不足之處,還望張公子莫笑。”


    徐樸老神在在的將茶放下,隨後再問道:“對了,張公子是有何貨物需要出海?”


    直接答應下來,是對於白蓮教的敬重,徐樸總要問一問具體是什麽東西,自己好有準備。


    這類閑聊之中摻雜著項目,才能讓人感覺沒那麽強的目的性,特別是對於有求於己的人而言。


    果然,張全才聞言,很自然的說道:“主要是絹帛,還有些許瓷器與茶葉這類。”


    白蓮教原本除了信徒供奉外,收入最多的就是靠酒樓中的皮肉買賣和賭博,洗白轉實業,自然是選擇本地最成熟的產業,如此教徒上手也快,人力也足夠。


    出海可不是什麽商人都能將貨物寄售於海商,更不要說本地這種成熟產業,早就有大家族把持著,憑什麽不賣自己的貨還要幫你外銷?


    因而,敲定外銷渠道,成功的話,張全才便會逐步停掉賭博業和皮肉業,增加與官府對話的份量。


    徐樸點了點頭,白蓮教本來就是地頭蛇,幫忙外銷這些貨物,也不會有人會說什麽。


    而在徐府外,大街旁的客棧二樓,靠窗處的桌位,兩人麵對麵坐著,但是目光皆是時不時朝著外麵望去。


    幾盤零嘴,溫一壺酒,似乎在享受著蘇州這江南水鄉的風情。


    沿街的梧桐樹素裹銀裝,枝頭掛滿的霜花,晶瑩剔透,處處都透露著靜謐優雅,猶如身處水墨丹青。


    “那張全才進去一個時辰了,這是在聊什麽?”


    一人拿起瓜籽磕出裏麵的果肉,語氣隨意,聲音很輕。


    “還能聊啥,方才媚香樓,不就在想著怎麽洗白。”


    對麵那位捏起簡單的糕點送入口中咀嚼,隨後舉杯抿了一嘴,長長唿出一口熱氣,水霧脫口而出。


    “倒是比那許振業穩健,更加有能力。”


    嗑瓜籽的人將皮殼捏著放在桌麵,已然堆成一座小山了。


    “蘇州不是徐州,也不是天津,若是這張全才有心改正,能引領白蓮教眾向好,那就簡單了。”


    吃糕點的人目光放在外麵,似乎放空了起來,想到了些許事。


    “說到徐州,你不就是從沛縣走出來的。”


    嗑瓜子的人笑道,看向對麵的人,繼續道:“李軍,這還是你第一次吧?”


    那李軍聞言,迴過神來,道:“真要算的話,正式任務,確實。”


    沛縣的情況在掃賭之後就平靜了下來,而李軍則是接到了緝事廠的調動,從徐州來到蘇州,就是探查蘇州的白蓮教。


    “都是一個樣,表麵說得好聽,什麽真善美,暗地裏賭場妓院開遍地,還各種放貸。”


    李軍對麵的人說話時明顯是滿臉嫌惡,不管是白蓮教還是佛教,也或是道教,就他所知道的,那些越是華麗的寺廟,另一麵越是肮髒。


    “檔頭說的是,不過,看樣子,這張全才確實想洗白。”


    李軍收迴目光,看向檔頭,問道:“若是洗白,還要接觸嗎?”


    聞言,檔頭鬆開手掌,將還未磕的瓜籽放迴盤中,道:“不管洗不洗白,都要接觸,朝廷要穩定,而像白蓮教這樣的結社,上頭需要控製其頭目。”


    朝廷並沒有禁止別人改邪歸正,而白蓮教比起宗教,其實更像幫派,而且還是尋常打行所望不可及的幫派,因而被緝事廠盯上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李軍若有所思,問道:“那保安堂的陳金財呢?”


    “他算什麽東西?”


    檔頭白了李軍一眼,道:“一個打手,沒有不動腦子的打手,那一輩子就隻能是打手。”


    “原來如此。”


    李軍恍然大悟,點頭看向窗外。


    對話戛然而止。


    路過的客人勾肩搭背走向旁邊的桌位,一坐下便大喊:“小廝,還做不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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