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是怎麽下的馬,怎麽來到的路邊,怎麽顫抖著雙手撥開灌木叢,待看清了灌木叢裏那個小小的不知死活的身影時,她眼前一陣暈眩,捂著胸口差點透不過氣來。


    好一會眼前才漸漸清明,抬著有些軟了的雙腳跳下去,連滾帶爬的跑到周粟的身邊,第一件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還好,還有氣。


    臉鼻青臉腫不像樣子了,身上的衣衫已經不是分開的時候那一身了,已經髒的看不清原來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換來的,更破了,被灌木叢抓成了條。


    看著眼前躺著的人,周果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自己走了那麽遠的地方都沒找到的人,偏在這裏就找到了?


    好像也是誤打誤撞找到的。


    她咬了咬舌尖,感覺痛感不明顯,捏了捏大腿內側的一塊嫩肉,疼的她流出了眼淚,淚水模糊了視線,喉嚨裏有什麽東西堵著,眼淚一顆顆往下掉,也就是自己掐了自己一把,怎麽就會這麽疼呢,連心都疼起來。


    哭了一會兒,她擦幹眼淚,將他全身上下翻過來檢查了一遍,看見了背後那道被捅破了的口子,雖然不深,但也流了很多血,那一塊衣衫都被染紅了。


    周果心疼的直抽抽,這孩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從前在家的時候,雖然不是什麽大少爺,但也是家裏人都寵著的,這一出來,身上這裏也是傷哪裏也是傷。


    她將金瘡藥從包裏拿出來,割掉他背後的那塊衣裳,灑了些藥上去,這藥還是之前在雲離縣買的,雲離雲離,誰取的破名字,真是晦氣!


    ……


    夕陽已經西下,周果將周粟小心的抱起,牽著馬兒一步一步往前去。


    落日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她看了看這漫山的金光,跟她第一次去找他的那霞光何其相似。


    後麵不遠處,有一些小鬼頭偷偷探出了頭,“怎麽辦,周粟被他帶走了,我們要不要追上去?”


    “追上去?我們也打不過啊,我看那人也不像是個壞的,肯定不會吃人,我看周粟被他帶走也不像是壞事,那人有馬,多少是個小地主小少爺,家裏肯定不缺錢不缺吃的,周粟跟著他都是好事,他以後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可是周粟不是還要去找他的家人嗎,他心心念念的是北上啊,現在被帶走,他就找不到他的家人了?”


    其他人歎了口氣,沒說話,這世道,丟了的人上哪再去找迴家人呢,說不定周粟跟他們一樣,也是被家裏丟了的,這樣的家找迴去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跟著有錢人,就是當奴仆也比這樣的日子好多了。


    ……


    周果步子邁的又快又穩,幾乎小跑起來,心道:小叔要是見著我將小粟找迴來了,一定很高興。


    她此刻歸心似箭,忽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微弱的姐。


    低頭瞧去,隻見小家夥已經睜開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她,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臉,半晌滿足微笑道:“真好,姐姐,我又在夢裏見到你了,隻是這次你終於肯讓我摸了!”


    說著委屈的撅起了嘴。


    還隻是四歲多的孩子,想她前世的時候,四歲還是上幼兒園。


    她沒停,抱著他繼續走,笑著哄道:“你沒在做夢,是姐姐找到你了,現在就帶你迴家。”


    “迴家?”周粟一愣,委屈道:“我在夢裏找不到家,我迴我們之前的家,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我找了好久好久,院子裏都空蕩蕩的,村子裏的人也都沒了。”


    周果聽著,想著小家夥經過這一遭,長大成熟了不少,說的話都有些像大人了,之前有時候句子長了還得分成兩句說,邏輯還不大清楚,心下歎氣,孩子的成長果然是需要代價的,隻是這代價有些太大了。


    她在他耳朵尖上掐了掐,“疼不疼?夢裏是不知道疼的。”


    周粟一愣,摸了摸耳朵,試探性的自己的掐了掐,沒什麽感覺,狠狠一掐,傻了!


    呆呆的看著周果沒說話。


    周果沒聽見他說話,低頭一瞧,見他愣怔怔的瞧著自己,連眼皮都不眨一下,要不是還在微微起伏的胸膛,都懷疑這人怎麽了呢。


    “怎麽了?還不相信?我在掐掐你?”


    小家夥還是呆呆的不說話。


    她沒法,天快黑了,得抓緊去找小叔去,不然他該擔心了。


    周大倉看著她抱著一個人迴來,也沒當迴事,這丫頭就愛幹這些事,家裏還有兩個養著呢,笑著道:“迴來了?我還說你找不到地呢,沒想到都沒讓我去接,自己就找……”


    剩下的半截話硬生生咽在了喉嚨裏,因為他看見了那小孩轉過來的臉,不是周粟又是誰?


    雖然有些鼻青臉腫,但這張臉,就是化成炭他都認識。


    周大倉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迎上前去,待看清了小家夥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衣衫,伸著手手想要抱又不知道從何下手,顫抖著嘴唇道:“小粟啊,你終於迴來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是不是哪裏痛?不要緊的,現在迴家來了,什麽都不用怕,到家了到家了啊,是不是餓了,別急,小叔鍋裏剛好燉的有山雞花菇湯,最好喝了,我給你盛一碗,你等著啊。”


    周果將人在火堆邊放下,找了件自己的衣裳給他披上,瞧了瞧他臉上的傷,洗了洗,又給上了藥。


    這期間,小家夥一直呆呆的不說話。


    周大倉也不以為意,隻以為他還不適應。


    周果卻皺起了眉頭,小家夥從掐了耳朵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了,情緒一直壓著怕是不好。


    吃飯的時候,周果用自己的碗盛了滿滿的一碗雞肉湯,大多是雞肉,蹲在他跟前,將碗遞到他嘴邊,柔聲道:“快吃吧,先喝幾口湯暖暖,過後在吃肉,這一碗肉都是你的,鍋裏的也是你的,都給你留著。”


    周大倉將餅拿出來,往他身前一放,“這餅泡著吃,可好吃了,你姐姐一頓要吃七八張。”


    周粟機械式的喝了一口。


    然後一口氣將一碗雞肉花菇湯給喝了個精光,周果將碗遞給他,讓他抱著吃雞肉。


    小家夥下意識的接過,不管不顧的抓著肉就往嘴裏塞,塞得腮幫子兩邊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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