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篇語)


    “逐鹿城東南六裏有蚩尤城。泉水淵而不流,霖雨並側流注阪泉。”


    ——《魏土地記》


    (正文)


    榆罔三年(乙酉年)冬。


    不知不覺,葉已覆雪,百花淒零。


    榆罔漫步於神農殿的**,神色卻略帶惆悵,盡顯孤寂。自遷都至這空桑城中,他與薑姬各自為瑣事纏身,難得一見。尤其是近半年以來,薑姬以巫聖之軀,遊曆於薑族各部,借著為萬民祈福的因由,考察四方,遠離了榆罔的視線。


    “不福萬民,豈有家國?”


    榆罔淡然一笑,搖了搖頭,正欲走向前方,卻不料虛空之中忽一猛風襲來,淩亂了他的發絲,遮擋了他的眼眸。


    隻見他右手擋著猛風,左眼微睜,向虛空望去:這蒼茫天地,白紙紛飛,不知從何,悠揚傳來一陣極為淒涼哀愁的琴音。


    蕭蕭瑟瑟,淒苦無度。


    也許是這些時日薑姬的遠離,又或是即位以來身肩萬民的重責,使他許久不曾聽過這五弦琴音,禁不住心中幾多念想,迴過神來,已然隨了那聲的引領走到了落鴻苑的門口。


    落鴻苑,既為帝姬**,本應浮華奢耀,盡享尊榮。然而,如今望去卻是冷風清嗖,人際寥寥,孤留一牆傷感供人觀瞻。


    “你這叛國之女,竟還敢在此公然燒紙,祭奠亡魂,彈奏哀曲!”


    女官嬴焉怒指歆懿,聲音似吼,一手摔去了她膝上擺著的五弦琴。


    琴,在虛空之中快速的翻滾了一番,隨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琴斷弦崩,成了廢木。


    歆懿,並未一語,隻是空洞的望著那地上已成廢木的斷琴,念了一聲:“娘親。”


    她的那副樣貌,宛如孤魂,又似幽靈,竟不禁使榆罔之心隨之一顫,在那一刻,憶起了多年前女媧殿中的女娥。


    是的,那時她還是女娥,不是薑姬,也不曾離他遠去。


    “今後,你便喚我做哥哥,由我守護著你。”


    當日殿中的諾言如此的真切,心中的憐憫悸動亦不曾退卻,可該守護的人卻終是難以護其安全,任其為家國天下係命於刀口血韌,一世奔走於彌漫硝煙。


    不知何時,暴雨傾盆而下,和著永不停止的雪,讓人覺著冰冷,可即使這雪再冰冷卻終是莫過於人心,因為你,永不知它,苦寒深淺。


    歆懿彎下了身去,匍匐向前,輕輕地將臉貼在了那斷琴廢木之上。


    “娘親.......”


    雨打在了歆懿的身上,可她卻似豪無知覺一般,不覺冰冷,不流淚水,隻是將那廢木用力地擁入了懷中。


    “你.......”


    嬴焉見著此景不禁心中怒火直起雙拳緊握正欲上前給之教訓,無意之間餘光一瞟,望見榆罔眉宇深皺,目如赤火。


    她是多久未曾見著炎帝此番惱怒?嬴焉身子一顫,趕忙行了一個禮,低下了頭便迅速逃離了去。


    “若是你的娘親尚在人世,又豈會願你沉溺於孤苦,任人欺淩?”


    榆罔慢慢地走到了歆懿跟前,用手拂去了她發上白雪,解下了身上的羊毛披風披在了歆懿的身上。


    “好溫暖......”


    歆懿摸著羊毛披風的一角,抬起了頭望著榆罔。


    “帝尊。”


    “魁隗的責難不應由你承擔,成王敗寇古來皆是常事,並無誰對誰錯。若說唯一該當此責之人,那也應是天下君主,我炎帝榆罔。我既有心造福萬民,結束這天下割據,便也理應承擔這赤血背後所需付出的代價。”


    榆罔攙著歆懿的寒肩,將她慢慢地扶起,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憐憫。


    “你既已入主了落鴻苑,成了我榆罔的姬妾,便理應享受你該有的禮遇。你可公然祭奠,不會再有人阻你。”


    榆罔轉過了身去,丟下了這一言,順著來時之路,淡出了歆懿的視線。


    “這便是天下共主,炎帝榆罔。”歆懿凝視著落鴻苑門,小聲自語,未曾查覺華姬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後。


    “你可莫要愛上了他,萬劫不複。”華姬之言,雖是玩笑,可在歆懿聽來卻帶著幾分嘲諷之意。


    “他是我魁隗之敵,我恨之入骨,又豈會與之糾纏,戀得半分?”


    “那便甚好,希望你記得今日之言,莫辜負我買通嬴焉的勞苦。”華姬撇了一眼歆懿,雙手縮於袖間,冷目望向遠方。


    “曾經是無情,如今是憐憫。憐憫雖不及愛,可卻是一切的開始……”


    歆懿,陰邪一笑,雙手一伸,沐浴在寒雪飄雨之間。


    榆罔四年,初春。


    魁隗之帝薑大漢自上次一役損兵折將,元氣大傷,終日唉聲歎氣,臉泛愁苦。而士氣盡失,無意振興的他也終是將手中的實權轉移到了親族薑誇父的手中,圖留一虛位。


    薑誇父,薑大漢親族族孫,少時身材高挑,善於奔跑,身懷巨力,被魁隗眾人奉為“巨力之神”,受魁隗上下的尊敬。


    薑克(榆罔之父)末年,誇父逐日而走,遁入林間,欲探得天下地理,世間土地方圓,離開了魁隗。


    至榆罔三年寒冬,誇父順日而歸,族望甚高,其逐日奔走,探得四方的功績也為眾人以訛傳訛達到了神乎其神的境地。


    至此,他神化的形象深入民心,也卻為魁隗傳承眾望所歸。


    可他這實權一握,卻做出了一件讓眾人摸不著頭腦之事。隻見他搖身一喊,一肩負起了百斤之鹽,不騎坐騎,不許人助,朝著逐鹿都城東南之向一路奔走,屈膝跪在了蚩尤城之前。


    蚩尤城,九黎蚩尤之都,以鹽煮煉製之器,固城牆內外,百攻不得破。


    誇父絞首瞭望這一威聳城牆,心中之念又是加固了幾分。


    隻見他忽將百斤之鹽高舉過了頭頂,聲音洪亮對著牆中之人喊道:


    “魁隗九世親族族孫薑誇父,欲與蚩尤部族君主締結天下聯盟,以蚩尤馬首是瞻,共逐萬裏疆土!”


    誇父之言遙遙迴蕩在城中,隻聽城中傳來:


    “你便是那巨力之神,追日的誇父?”


    “正是在下!”


    城中之人,聽了誇父這一語,微思了片刻,立馬岔開了雙腿,向著蚩尤的方向奔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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