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采采很滿足於自己與花塢萍汀的親近,這種愜意感能讓她心中某些疤痕不必時刻作痛,這樣的日子會讓她想起朔方,那段最美好的時光。她有時也會感慨沈小慎眼中隻有那張沒能生效的婚約,忽略了陪伴她一起在東苑荒廢了六載年華的花塢和萍汀,人生在世能得一二衷心之人實屬難得,又是怎樣的執念讓她渾渾噩噩看不到這倆丫頭的好呢?


    而她能以小慎的身子再活一次,感受到那許多的關懷與支持,這倆丫頭為了她甘願做些拋頭露麵乃至粗使的活計,她何其有幸,若不是她身份不得暴露,她真舍不得再讓她們受苦。


    但一碼歸一碼,馨悅那份美好的同時,祁采采也悲哀於自己竟然毫無威信,以至於花塢萍汀都不再以她唯命是從、馬首是瞻。


    此時看著鏡中那烏黑濃密如緞的秀發祁采采就欲哭無淚,她一貫不擅女人該會的技藝,不說琴棋書畫她隻粗通皮毛,刺繡更是三腳貓的功夫,而梳妝……她自幼不在乎這些,怎麽綰發描眉抹唇她一概不懂,沈小慎倒是喜歡梳妝打扮,故而她也影影綽綽有些印象,但這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小慎的記憶裏很淡。沒了花塢,祁采采全然不知道怎麽將自己收拾得英姿勃發,掩去眉眼中那絲絲縷縷的嬌柔。


    花塢不管她,也隻有放手一搏,總歸化成男人,還是簡單的,她也看著花塢化過不少次,就是將眉描黑描粗些,唇上撲些粉讓唇色淡些罷?


    “公子,吃罷早膳再去吧……”


    啪嗒一聲花塢手中的擀麵杖落在了地上,院中的主子那烏黑烏黑的兩道粗眉,粉白的唇,以及那三個備受驚嚇的太傅府下人。


    “公子,你吃了點心怎麽不擦嘴,快進屋。”


    萍汀聽得院裏響動探身來看,主子的模樣惹得她忍俊不禁,笑著解了圍,拉了祁采采迴到臥房,帕子沾了水一點點洗去兩條黑糊糊蚯蚓樣的眉毛,打了許多白粉的唇,又細細描畫了朗眉星目,花塢也自廚房端了早膳過來,倒不似萍汀那般厚道,笑得前仰後合。


    祁采采被搞得耳根紅到了耳朵尖,惱道:“你還笑,黛塊每每蘸了水剛抬筆畫上一下就幹了,能畫成這樣我已是盡力了。”


    花塢拿了描眉的筆蘸了水去觸螺子黛,在紙上隨意畫了兩筆,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看了看有些炸毛的筆尖,又笑道:


    “螺子黛已屬好用的了,比起石黛都無需研磨,蘸水要將筆頭浸潤了才好,公子怎的連這都不會了?”


    這隨口一問卻讓祁采采心中一揪,這些日子她過得太安逸,花塢和萍汀也待她極好,竟就沒了絲毫警惕,由著性子行事,這次花塢有了疑問,也不知心思縝密的萍汀怎麽想,日後當得注意著不要露出馬腳,免得被當做邪魅附體,嚇著這兩個丫鬟。


    祁采采端了雞湯撕了饅頭進去,吃得時候胡亂搪塞著,嗚嗚啦啦也聽不清,外麵的人剛好出聲催促,祁采采放了碗好似落荒而逃般裹挾著院中三人就出了門,花塢喊道:“公子,嘴巴,嘴!”


    花塢是擔憂祁采采還沒上粉淡去那不點而紅的唇色,又不能直接喊出來,她這主子倒是上道,抬手一抹嘴上的油,擺手道:


    “你們不用跟著去啦,我昨日尋了個小廝,有他跟著小爺就可以。”


    待門外馬車駛走,花塢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轉身問萍汀道:“你是否有片刻覺得姑娘好似換了個人?”


    萍汀收拾了碗筷抬首一笑,“姑娘日日開心有何不好?”


    仔細一想也是這麽個道理,花塢便釋然了,又纏著萍汀說她今早去買菜時聽說了波斯來的使者是個將軍,名字可古怪。


    花塢萍汀顧自在小院忙活著,祁采采先拐去接了祁勝後已經到了太傅府,那三人請了她坐在一處偏廳裏,這地方她不曾來過,也不知是在這府上哪個方向,她曾經接薑鷺閑迴東宮那會兒是在薑家正廳裏同薑夫人協商的,倒也是頭一迴見著那麽多使喚的下人,儼然超出了正常的規格。而她現在在的這處周圍沒見一個丫鬟仆婦,祁采采便有些焦灼。


    說來她並不知曉為何薑太傅會突然請她,思來想去也隻有她被薑家那倆紈絝給認出來了,但又沒這個可能,故而她隻在萍汀畫眉時交代了她若一個時辰不歸便去尋了沈尚書來太傅府救她,並未立刻就搬了沈尚書來當救兵,避免弄巧成拙。


    總歸想也是白想,便定了心緒,外加還有祁勝在她身旁,她倒是想看看這薑家要做什麽!


    正候著,有嬌媚的丫鬟魚貫而入,前幾人端著大大小小八盤瓜果點心,中間幾人各自抱著一把琵琶,後幾人捧著熏香軟墊。


    少頃,屋內便香氣撲鼻,樂音也彌散開來,看了看這屋裏的氣派,祁采采撇了撇嘴,道是這薑家人慣會享受,這是不見沙場征戰苦。


    門外傳來腳步聲,想來正主要到了。頗令祁采采意外的是,踏進門的不是薑太傅那糟老頭子,而是薑宴幾那個孽障,要不是還記著自己現在是沈秦微,祁采采定要批頭將薑宴幾那高於頂的眼睛戳瞎,真是一對隻會看風月禍害人的招子。


    “咳咳。”薑宴幾昂著頭站了許久,卻不見這書生行禮,換了往日他早抽上去了,奈何他答應了兄長要以禮待之,這咳嗽就是為這沒眼色的玩意兒提個醒。


    “薑二公子雅興,生著病還冒了太傅大人的名頭請在下來聽曲兒,著實令在下受寵若驚,可在下不是喜好此道之人,既道不同不相為謀,便告辭了。”祁采采扯了扯唇角,低著頭盡量避開薑宴幾可惡的嘴臉,耐著性子說道。


    “你!”薑宴幾橫眉豎目,道是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臉麵他偏不要臉了,先自己在鋪好軟墊的榻上躺了,指了祁采采戲謔道:


    “真當自己算個人物呢?若不是我兄長……”一想起兄長的叮囑火氣便消下一半,隻問道:“算了,你盡管如實告知於我你家在何處?父母可健在?家中是作何營生?是否有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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