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小慎的第二旬,晨光熹微時祁采采便起身梳洗,準備去尋沈尚書。


    這些日子,祁采采將愁思化作汗水,聞雞起舞,沾枕既寐,充實的生活令她沒有功夫去想那些悲慟的迴憶,她不去問東宮的情況,東苑除了沈夫人也沒有來客,她不問便罕有人提起,祁采采以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太子諄的死了,直到某日花塢無意說到東宮,祁采采奪門而出,躲在了院子裏,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她不敢聽關於東宮的消息。


    如今小慎的身體已健康許多,她的計劃必須要實行了。


    因為她知道東宮無主,薑家必然要爭奪儲位。


    事實上薑家已不必去爭,皇子除了沐陽王就隻有咿呀學語的三皇子姞詁,沐陽王繼位已經是鐵定的事情。


    而她,不能讓薑家心想事成,即使她知曉鏟除了薑家,除了沐陽王天下會大亂,她還是要這麽做,她不是救世主,她可以做天下人眼中的罪人,但她不願負了她愛的人,仇是必須要報的。


    所以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黑夜剛破了口子她便自床上坐起了,她無法預料未來能不能成功,可她仍要堅定地跨出第一步。


    守在東苑外的下人自薑家那人被打後又加了一倍,起初花塢以為是她倆露了馬腳被發現了,後來沈夫人來時一問才知竟是為了保護小慎的安全沈尚書才在東苑外加派了人手。


    沈家父親是很奇怪的,他自私自利,卻又愛著整個家族;他沽名釣譽,卻又一再做出士族大夫不屑之事;他寡情薄幸,卻總默默地體貼著沈小慎的起居。


    祁采采賭的,就是沈尚書對兒女的真情,她不信會有無謂兒女生死的父母,而隻要沈尚書在意,她的謀劃就能成事。


    於是在守門的睡眼惺忪之時,祁采采自東苑角門翻出,而後花塢和萍汀在正門處你一言我一語閑談吸引著門外那些人的注意力,祁采采自東苑旁的鬆林中繞行去沈知味的書房。


    給祁采采的時間不多,沈知味今日難得休沐卻也自持是個讀書人,不會貪睡,雞鳴時分便會起來去書房練練字看看書,用罷早膳後會去國子監轉一轉,同裏麵的士大夫辯正兩句,再迴來就不知什麽時辰了,晚上又常宿在各姨娘那裏,祁采采是沒法再尋的。


    沈知味的作息是祁采采自沈夫人嘴裏套出來的,故這一天裏祁采采也僅有這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去接近沈知味。


    沈府不算大,確切的說是沈家大房的宅子不算大,大房二房將原先的沈府一分為二,即使大房占著多一半的宅子,較於沈知味吏部尚書的身份沈府宅邸還是有些小了。這幾年沈太後不管事沈府也沒再擴建,就七進的院子住著大房百來口人,即便處在京城最貴地段,也看著磕磣,難怪沈知味時刻鑽營著往上,也隻有有了足夠的權勢才能獲取更好的物質。


    為避免連累花塢萍汀,祁采采好說歹說將她二人留在了東苑,此時也是憑著腦海裏沈小慎兒時的記憶往沈知味的書房尋去,好在房屋不多,並未花多少工夫。


    待書房裏的小廝被沈知味使喚出去後,一直蹲牆角的祁采采閃身自窗戶翻了進去,進去後便有些後悔,許是在朔方常從窗戶悄悄進去嚇唬阿爹習慣了,這次不自覺就走了偏門,但願別嚇著小慎的爹才好。


    “大門不是開著?”


    躡手躡腳的祁采采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驚得往後一蹦,才瞧見席地坐在幾排書架後的中年人,清臒麵容,紮巾束發,著一身皂白圓領袍衫,手上握一卷書,形容有些頹唐,話既從他口中而出。


    這便是沈小慎的父親,沈知味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小慎的爹娘都有將祁采采這般大膽人物嚇得差點魂歸故裏的潛質,想來是有一定源頭的,八成是他們暗恨自己奪了他們愛女的身子迴魂,前來報複。


    祁采采胡亂腹誹著,嘴上卻是甜甜得迴道:“我是怕擾了爹的清淨嘛。”


    “嗯,這便是你勤加練武的成果?為了爬牆翻窗?”沈知味手下的書又翻過一頁,聲音沉緩,明明是訓斥的話卻愣是問出了關懷的味道。


    但無論沈知味是不是生氣了,對祁采采來說都是個好消息,起碼這證明沈知味還在關注著東苑,沈小慎並非完全被放逐在那自生自滅。


    祁采采討好的意味更濃,勉勵自己上前去扶沈知味,嬌聲道:“爹你別老坐在地上,會老寒腿的。”


    沈小慎的聲音甜美,撒起嬌來也悅耳,雖然祁采采還是覺著以前和她阿爹粗著嗓子吼來喚去比較真實,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既然占了小慎的身子,她就得學人家的樣子。


    殊不知小慎平日裏雖占著嫡女的身份,但卻是個怯懦的,又因著自幼與太子定親,沒少被家裏庶出的姊妹擠兌,沈夫人良善,那些暗中的齷齪她看不到,所以每每小慎哭,沈夫人就教導其要豁達溫良,最終小慎是不哭了,也是香消玉殞的時候了。


    這樣的小慎,除了她的胞兄沈秦庭,整個沈家她沒有不怕的,沈知味又好不怒自威的戲碼,沒少在小慎心中留下陰霾,故而真正的小慎是不會主動與她爹親近的。


    “你可怨懟父親?”沈知味被扶起時有些人入黃昏的錯覺,喪子之痛仍是錐心的,看著與嫡長子有幾分相似的嫡女,沈知味有些感慨,也因著她對自己還能有孺慕之情,有些欣喜。


    怨啊,你與那老皇帝一丘之貉,都是慣會問這些非要違心迴答的屁話的。祁采采再次腹誹,依舊心口不一地迴道:


    “怎會呢?身體發膚皆受之父母,又哪能有抱怨。”


    祁采采話是如此講,麵上卻不如方才那般和悅了,沒想沈知味下句話直接令她強扯著的笑臉幾近崩潰。


    “你們兄妹二人是為父最驕傲的,也是最乖順的,可惜了秦庭……唉,不說了,逝者已逝,為父想著你也到了婚齡,該將你放出東苑了。”


    沈知味眼中是憐愛還是算計,祁采采看不清,但她明白這婚定又是一樁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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