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順利。


    自成都府聽到爹娘消息,起意要來興元開始,碰到的都是不好的事。醉酒胡鬧氣走了趙杼,船行至岸遇到喪葬隊伍,到了興元柏明濤死了,好不容易想法進得門來,柏夫人又遭不測,簡直像上天有意整他似的。


    他已經做好了打硬仗的準備,就算曲折複雜不好辦,也要慢慢籌謀推進,沒想到機緣巧合救活柏夫人,就得到了柏許的信任!


    心下高興的不行,盧櫟下意識看向沈萬沙。一路過來這個小夥伴為他付出良多,總算看著機會了!


    沈萬沙也握著小拳頭衝著盧櫟眨眼,清澈雙眸裏滿滿是掩飾不住的驚喜:踏破鐵鞋無覓處,柳暗花明又一村,小櫟子,機會來了,快上啊!


    呃,那話好像不是這麽說的來著?沈萬沙撓撓頭,算了,他不需要科考隻愛看歪書有些對仗記不清也沒啥,是這個意思就行!沈萬沙眼珠子轉了轉,抄著手嚴肅站在盧櫟身側。心裏麵的話不需要說出口,他保持住神秘矜貴腰纏萬貫令所有人崇拜敬仰的高大形象就好。


    盧櫟視線轉迴,輕笑著朝柏許點頭,“盧某必不負所托!”


    盧櫟沈萬沙對視相當短,隻是偶爾視線碰撞,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除了趙杼。


    趙杼指壓掌心,捏的哢吧哢吧響。


    不過分別一個多月,自己竟然地位全無!小白眼狼驚喜愉悅心花怒放的時候竟然第一個看向姓沈的小子!姓沈的小子有什麽好,不過有幾個錢,他能保你安全無虞麽?能為你保駕護航麽?出了事能幫你收拾爛攤子麽?你出來混打著誰的牌子狐假虎威的!


    明明剛剛看到自己出現還很高興來著,轉眼就忘到一邊了!


    趙杼森森目光掃了掃盧櫟,又刮向沈萬沙。


    沈萬沙根本沒心思注意趙杼,隻覺得自己的小夥伴好帥,簡直會發光一樣!那自信的笑容,那充滿智慧的小虎牙,那一往無前的氣勢,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紀,怎麽就那麽招人疼,好想帶迴家去養!


    想想把盧櫟打扮的金光閃閃,給他套上十個八個金項圈的可愛樣子,沈萬沙就覺得畫麵好美,可惜盧櫟的審美被他那個姓馮的姨母窮養養歪了,肯定不喜歡,真真令人扼腕。


    盧櫟仿佛注意到了沈萬沙的視線,悄悄衝他眨了眨眼。


    沈萬沙擠眉弄眼的迴。


    兩個少年的互動純真可愛,特別和諧!


    趙杼眼神瘋狂,心內嗬嗬冷笑,考慮要不要把小白眼狼鎖上重重的鏈子關起來,這樣他眼裏就隻有自己了……


    “不行!”氣氛正好的時候,高胖婦人突然插嘴,“許哥兒!人死為大,入土為安,你爹的死府衙裏仵作都說了沒問題,你為何偏執至此,還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蠱惑!你娘心殤成這個樣子,你爹遲遲不葬,你是想柏家人被笑話不知孝節麽!你這樣家裏如何安排!”


    “大伯母慎言!我父死的淒慘,我母無端被害,大伯母暫管府中中饋,這府裏卻成了菜園子,任賊人往來進出,我若不查明父親死因,找出害母親者何人,才是大大的不孝!”


    柏許目光微閃,聲音微緩,“大伯母不過是想分我爹留下的家財罷了。雖大伯是宗子,但柏家已分家,府裏所有家財都是父親為我母親兄弟掙得,與他人無關。父親身死,大伯母真心助我辦喪,我心內感激,必不會少了大伯母的謝儀,可若大伯母刻意阻攔壞事,亦或是存了什麽不好的心思,欺我母病重我兄弟年幼,以致我父不能瞑目,就別怪侄兒無情了!”


    那婦人還要說話,側肋突然一痛,好像被什麽東西打到,眼睛瞪圓說不出話,神情動作特別像被抓到什麽把柄心虛。


    她不說話,柏許是家中長子,柏明濤去世,他的話自然最大,盧櫟受他委托,查柏明濤死因便是順理成章了。


    柏許將無關緊要的人全部打發出去,請程媽媽把盧櫟三人領到別處廂房稍候,待大夫上門看過柏夫人病情,開了藥方煎了藥,一切井井有條起來,才理了理衣襟,準備去找盧櫟。


    此時盧櫟已經從程媽媽嘴裏大致了解了柏明濤府上狀況。


    柏家祖上是河間大族,宗族分枝很多,柏明濤這支是旁係,因幾代無人做官已沒落。柏明濤上頭有兩個哥哥,是其父原配所生,他和妹妹是繼室所出。柏明濤與兩個哥哥不同,天生聰慧,沒讓家裏怎麽發愁培養,自己一路讀書經營做了官,柏父心甚慰。


    可是這弟弟做了官,一天比一天好,哥哥們卻仍然跟泥腿子打交道,再加上娶了不省心的媳婦,矛盾就多了。柏父腦子清楚,在世時就主張給三兄弟分了家,柏明濤也因為此,一路無人掣肘,官運亨通。


    柏父去後,柏明濤的大哥大嫂想方設法把女兒送到了柏明濤家,借口有他家教養將來好說親,又以看女兒為由經常上門走動,去年竟然把家都搬到了興元府,想方設法謀好處。


    如今柏明濤意外身死,柏許才剛剛考上秀才,因孝期舉業至少耽誤三年,之後怎麽樣說不準,柏明濤的大哥大嫂就把主意打到了柏家家財上,總想替自己謀得幾分。


    剛剛在柏夫人房中大驚小叫的高胖女人就是柏明濤的大嫂朱氏。前頭客人由柏明濤大哥柏明海和管家關山負責招唿。關山跟了柏明濤七年,很得柏明濤重視,裏外都幫忙打點,很是忠心,由他出麵,柏許都輕鬆了幾分。


    柏許是柏明濤的大兒子,靈堂上站著的五歲男孩是他弟弟柏語,兩個均是柏夫人親生。柏夫人比柏明濤大兩歲,年輕時意外掉過兩胎,身體一直不好,生這倆孩子時年紀很大了,兒子未長成,不能支撐門戶,也是被大房欺負的原因之一。


    柏明濤還有一個小妾,是嫡妻無子特意為他納的,這小妾姓方,相貌美豔,是個愛計較的性子,之前因自己矯情大意掉過一個成了形的男胎,非把原因栽到柏夫人頭上,二人很有些不睦。方姨娘生有兩女一子,女兒一個許朵,十五歲,一個許果十歲,兒子是去年冬月才生的,如今還未滿一周,柏明濤取名許讓。


    因許讓太小,前頭戴孝迎客的隻有柏許柏語兩兄弟,許朵許果和寄住在柏明濤家的,柏明海的女兒許芳在內堂跪靈。


    盧櫟靜靜聽著,也不忘觀察程媽媽神色。見她在說到方姨娘時眸內憤恨之色非常明顯,便問,“這方姨娘……可是不好相與?”


    “何止不好相與,簡直讓人頭疼!除了她那大女兒,兩個子女都是使了心機算計老爺飲醉才得來的,若不是看在她為柏家生育骨血的份上,老爺早容不下她了!”程媽媽目有厲光,“尤其朱氏頻繁過來之後,竟與她特別說的來,兩個人總在暗裏嘀嘀咕咕。夫人這兩年身體有些不好,老爺便分了些事情給方姨娘管,讓她別那麽閑,誰知道她不管事還好,一管就管出了事!”


    程媽媽恨的有些牙癢,盧櫟知道不問她也會說,便靜靜等著,果然,程媽媽見無人搭腔,咬了咬唇,“老爺出事那天,馬車就是方姨娘安排的!一定是她害死了老爺,先生可要好生查!”


    盧櫟不理會程媽媽的激動,隻問,“府裏的出行歸方姨娘管?”


    “老爺隻讓她處理些瑣事,是她自告奮勇要管馬房,朱氏又陰陽怪調的搭腔,老爺才答應的,誰知道竟……”程媽媽目光微黯。


    盧櫟想了想,“如今沒有任何證據,我不好隻聽你一人之言便做判斷,柏大人之死是否意外,誰害了柏夫人,我自會努力查清,這一點還請媽媽放心。”


    程媽媽之前對他略有抵觸,也是忠心護主,見識到他起死迴生的本事後,眼神變的敬畏非常,說話非常真誠,有問必有答,想要揪出兇手的意願非常強烈。盧櫟不想為難忠仆,態度很是和緩,“隻是柏夫人遭遇有些蹊蹺,有人想神不知鬼不覺殺人滅口,柏夫人不是知道了什麽陰私,就是攔了別人的路,而且事情發生或許就在這幾日。夫人現下口不能言,程媽媽是貼身伺候夫人的,若能想□□什麽最好。”


    程媽媽眼睛紅了,悄悄抹了把淚,“老奴白長了這麽些年紀,竟有些經不住事,一時半刻想不起什麽,不過老奴肯定會仔細想,先生放心。”


    盧櫟點了點頭,“下手之人目的未成,恐怕還有動作,夫人安危最緊要,媽媽可要打起精神,小心伺候才好。”


    程媽媽放下手裏帕子,皺紋遮擋的眼裏全是鬥誌,“先生放心,自今日起老奴不離開夫人一步!”


    ……


    兩人又說了些柏府之事。程媽媽覺得很意外,盧櫟問的都是並不緊要的事,比如人手安排,輪值時間,都有誰負責,家中女眷近來有何口角,誰贏誰輸等等,賓客們表現可有不一般之處,瑣碎繁雜,不一而足。程媽媽雖然不理解,卻也據實以告,她是真的希望盧櫟能盡快查出結果。


    說著話時間過去的很快,在沈萬沙端起第四盞茶,趙杼眼珠子快要瞪出來時,柏許來了。


    一來就行大禮,“有勞先生久候,實在慚愧,請勿怪罪。”


    盧櫟看著麵前少年,與自己同歲,經曆如此風浪,眼波清明神情堅定,是個有心氣的好孩子,“府中事多,我怎會介意,倒是你該好生注意身體,家裏的事可都要你扛。”


    他將人扶了起來。


    柏許聲音有些哽咽,“我父慘死,母親被害,先生主動幫忙,欲使我父瞑目,我母安慰,如此大恩此生難報……我知金銀俗物,難償恩之萬一,但如今我能拿出的,也隻有這些俗物,若先生不嫌棄……”他遞上一個盒子,“還請先生收下。”


    少年神色略有些忐忑不安,眸底還有些難堪,大概是真的覺得俗物配不上自己,可他身無長物,什麽都不付出心下難安,或許還有一點擔心自己不盡心查案……


    這黑漆盒子裏,隻怕裝的都是銀票。


    盧櫟輕歎口氣,將盒子接下,讓少年安心,“你我父親為友,我們之間不必如此生份。隻是現在不是談舊事的時機,你先帶我去看看柏大人遺體吧。”


    “是,”柏許想知道父親與盧櫟父親的事,但也知時間不對,盧櫟是仵作,查案自要先驗屍,雖打攪父親長眠,但隻需一點兒時間,父親應該能原諒。他轉身抹了把淚,引著方向,“盧兄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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