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陸沉默地看著希爾伯特的背影,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你相信命運嗎?”


    他像是說給安陸聽,又像在自言自語。


    “我第一眼看到那雙手,就覺得那是一雙彈鋼琴的手。”


    “sorry.he would''t be the pianoist.”


    (抱歉,他不會成為鋼琴家)


    安陸有些生硬地迴答道。


    “of course.”


    (當然)


    希爾伯特暢快地笑出了聲。


    “neither am i.”


    (畢竟,我也不是)


    迴家的路上。


    安思遠像鵪鶉一樣縮在副駕駛,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叔叔的臉色。


    自從剛才安陸把他領走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叔叔,叔叔,是我不好”


    小孩子還是耐不住寂寞,像隻小動物似地攀上了安陸的手,搖晃著請求他的原諒。


    安陸仍直視著前方,不為所動。直到那貓似的爪子不老實地撓上了他的手心,才忍無可忍地轉過頭去。


    “自己說,哪裏做錯了。”


    “第一,我睡醒之後沒有聯係叔叔,反而偷偷跑出去了,非常危險。第二,沒有打招唿就擅自闖進了陌生人的房間,沒有禮貌。”


    “第三”


    他有些沮喪地道:


    “我做錯了事,讓叔叔為難了。”


    安陸聽著安思遠陳述自己的“罪狀”,內心全是黑線。


    感情這個小崽子不是“不知者無罪”,而是“明知故犯”啊!


    “叔叔,我都道歉了,你也應該大人有大量,快點原諒我吧。”


    安陸歎了口氣,任由安思遠抓著他的手揮來揮去。


    “嗯?”


    安思遠忽然皺緊了眉頭,握著安陸的手腕,把鼻子湊到他掌心用力嗅了一嗅。


    “咦”


    一股甜膩的氣味從那指縫幽幽地飄出,是成熟的水蜜桃香氣。


    安陸看著安思遠皺成一團的小臉,有些疑惑:“怎麽了?”


    安思遠越聞表情越糟糕,整張臉不受控製地冷了下來。


    “不是你的味道”


    安陸想到了剛才發生的某些事,有點尷尬地咳了咳。


    “我什麽味道你都知道?”


    “我知道的……”


    安思遠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用最近學的新詞控訴安陸。


    “我知道的”


    “你有‘外遇’了。”


    


    遠遠倒是也沒說錯(撓頭)。


    結局是he啦!我不寫be的。


    第8章


    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京劇霸王別姬》


    


    安陸再次黑線:“你都是和誰學的這些……”


    安思遠頗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胸膛:“是跟電視節目學的!”


    家裏的電視頻道很少,除了安寄鴻常看的幾個戲曲節目外,便隻剩下本地台幾個乏善可陳的頻道了。


    安思遠不怎麽愛看動畫片,倒是對最近熱播的《該怎麽拯救你,我的婚姻》很著迷,看女嘉賓們在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自己的丈夫,安思遠的心也會跟著一起酸酸的。


    就像今天一樣。


    “別人的味道不好聞,我隻喜歡安陸的味道。”安思遠看著安陸的眼睛,真誠地說。


    “……我是什麽味道?”


    安陸輕咳了一聲,別過頭去。小孩的眼睛像一麵純黑的鏡子,把他的模樣映得清清楚楚。


    “是有點冷,聞起來很舒服的、香香的味道”


    “就像”


    安思遠眯起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些陶醉的神情。


    “就像天上的雪花。”


    今年的春節比往年要早一些。家家戶戶的門口都貼好了對聯,就連小區門衛處也掛上了喜慶的大燈籠,赤橘相間,像風雪中搖曳的吊鍾海棠,遠遠望去別有一番風情。


    院子裏的桂樹落了雪,枝頭上沉甸甸地積了一片純白。被那明晃晃的燈籠一照,整棵老樹都生了些渺渺仙氣。


    “唿”


    安思遠牽著安陸的手,新奇地看著周圍的冰雪天地。他先前一直生活在南方的小城裏,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雪。


    在小孩子的印象裏,雪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詞,是這世界上最純潔、最幹淨、最神聖的東西。


    “我們要去買對聯嗎?”


    安思遠眼巴巴地望著別人家門前掛的銅錢布偶,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我們家的對聯一直都是你爺爺自己寫的。”安陸看了他一眼,頓了頓。


    眼看著小孩漸漸耷拉下去的臉,安陸又咳了咳。


    “不過”


    “如果你想買那些小掛件……什麽的,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噢耶!”


    安思遠有些興奮地叫了出來。


    “那煙花呢?煙花也可以買嗎!?”


    以前過年的時候,他爸爸媽媽總是來去匆匆,不是去好友家開party就是去鄰居家搓麻將。安思遠答應了他們不能亂跑,便隻能一個人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


    有時候對麵會放好看的煙花,他便透過陽台那生了鏽的欄杆,癡癡地望著漆黑的夜空。


    煙花有綠的、有紅的。最好看的是金色的,它像朵燦爛的太陽花一般在空中炸開,再碎成細密的磷火“劈裏啪啦”地燃燒墜落。


    到安家的第一年,安思遠希望能自己放一次煙花。


    “當然可以。”安陸隔著厚厚的手套捏了捏安思遠的小手,幫他把擋住眼睛的毛絨帽扶正。


    “你薄林表哥也很喜歡放煙花。”


    “誰是薄林表哥?”安思遠好奇地問道,他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是你姑姑的兒子,他明天就從美國飛迴來。”


    “噢……”


    “薄林表哥他幾歲了?”安思遠左一腳右一腳地踩著腳下的雪,沒話找話。


    “我記得他上初中了。”


    “他會不會說中文呢?”


    “應該會……”


    “……”


    兩人一時沒有更多的對話。


    安思遠牽著安陸的手,慢慢地走在積了一層厚雪的石子路上。小區的院子裏闃然無人,但偶爾能聽到雪從枝頭落下的“簌簌”聲,還有廚房炒飯鍋鏟翻動的“嚓嚓”聲。


    遠處吹來一陣風,夾著樹梢濕冷的空氣,隱隱約約還帶了一縷飯香。


    安思遠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抬頭去看他的叔叔。


    可惜安陸太高了,安思遠踮起腳尖也隻能望見一截弧度完美的下顎線。


    還有一片又薄又輕的嘴唇。


    “怎麽了?”安陸低下頭來看他。


    安思遠看著安陸的眼睛,漸漸出了神。那一刻,他總覺得自己望的不是人。


    而是一輪清朗的月亮。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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