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那是不是醫生說的幻覺,但她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悲傷自己的狀況,因為父母雙亡,留下了千萬的負債,而她忘了拋棄繼承的下場,就是得要一肩扛起負債,還得照顧當時才八歲大的弟弟。


    所幸她學的是會計管理,對父母的資產還有些了解,把能拋售的拋售,盡力將負債降到最低,將債權人統一在兩家銀行底下,每個月攤還本金和利息,再帶著弟弟搬到一棟舊公寓裏。


    她堅持學業一定要完成,所以轉到夜間部,白天工作,晚上讀書,修完學分,不忘順便考上幾張證照。畢業之後,她開始了身兼三份工作的生活,為了早點還清負債,更為了讓弟弟有更好的念書環境。


    她在天亮之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傳統市場打雜兼叫賣。


    「少傳,這邊還有兩簍,先補過去!」那頭老板娘扯開喉嚨吼著。


    「知道了!」錢少傳揮汗如雨,同樣吼了過去。


    不是她不耐煩,而是傳統市場在早上六點過後,人潮漸聚,車水馬龍外加有攤商叫賣,各種聲響充斥,不拉高分貝說話,沒人聽得見。


    錢少傳在一家大型菜攤工作,淩晨兩點是一般人正好眠之際,她人已經到了市場,開始幫忙排貨架,之後還有卸貨、上架,這份工作體力消耗相當大,雖然隻有五個鍾頭的工作時間,卻足以抵過飯店九個鍾頭所消耗的體力。


    飯店每天有規定的房間數量要收拾,包括裏頭的維修迴報和貨物清點排放,床包的收拾和洗淮,客人要求的各項服務,一天下來雖會讓她忙得暈頭轉向,但偶爾還是找得到空檔休息。


    但是市場裏,打從兩點報到,就像是深陷戰場,無一刻停歇。


    不過,看在薪水不錯,再加上老板娘會免費送她一些ng食材,她就覺得這份工作再值得不過。


    不遠處,一雙專注的眼透過墨鏡不住地打量著在菜攤前不斷來迴補貨搬貨的纖痩身影。


    她的長發束成馬尾,在陽光的照射下如緞般閃耀光芒,那雙大眼也充滿生氣。


    誰也想不到,她昨晚十點才到家,淩晨就到這裏工作,而從她身上感覺不到半點疲憊,反倒是精力十足,在吆喝和招唿之間,笑容未曾消褪。


    那咧嘴粲笑的樣子不見半點柔順溫婉,但卻有著強大的感染力,能讓每個上門的客人一見到她便揚起笑。


    「主子,錢小姐真的是充滿活力呀。」傅慶年忍不住道,嘴角也被感染笑意地上揚著。


    「可不是。」金若望依舊寡言,站在遠處打量著她。


    「可是咱們要繼續站在這兒瞧嗎?」傅慶年說著,不住地注意四周,隻因這條通道上人車不少,尤其是載菜的摩托車簡直像發狂般地橫衝直撞。


    「再瞧瞧。」她是個很勤奮的女孩,而且還是他的青梅竹馬,所以他不能理解為何她會拒絕宋勝儒的挖角。


    宋勝儒跟章萃琳要到了她的聯絡方式,特地致電給她,以成為他的助理為由挖角她,依他所知薪水高過房務員所得,但她卻不為所動,二話不說地拒絕,完全不管宋勝儒如何誘之以利。


    最終,在宋勝儒沒轍的情況下,隻能把這消息告知他。昨晚她從飯店下班時,他本來是打算攔下她談談細節,豈料她趕時間的騎著機車進了一棟商務大樓,他讓慶年打探了下,才知道原來她是樓上一家會計師事務所的核算助理。


    他在樓下等著,一等就等到九點半,沒攔到人,隻好尾隨她迴家。她的住所是一棟非常老舊的公寓,他沒跟著上樓,反倒是待在車上想了下,思索他和她之間到底有何過節,得要如何化解,讓她願意待在他身邊。


    畢竟他的記憶不全,雖說生活瑣事記得七七八八,可有關的人……在他的記憶中實在殘存得不多。


    然,就在他打算迴家歇息時,竟見她又下了樓,一會便來到這座市場工作。


    他有些意外她一人竟然有三份工作……這代表她非常缺錢?那麽,隻要他加碼,她就會點頭嗎?還是別打斷她的工作,趁著她待會歇息時,直接找她把話問清楚?


    正思忖著,突地前頭響起陣陣喇叭聲伴隨著吆喝。


    「讓讓,請讓讓!」他抬眼望去,下意識要退上一步時,卻見一輛掛上推車的摩托車見縫就鑽,壓根不管後頭堆滿菜的推車甩動的幅度有多大,眼看著推車要甩撞到一位買菜的婦人,他不經細想地往前一躍,將那位婦人攔腰抱起隨即閃過推車。


    不過是眨眼功夫,摩托車騎士渾然未覺,唿嘯而去,而目睹這驚險瞬間的人潮,突地爆開陣陣驚唿聲。


    「啊……謝謝你。」買菜的婦人呆楞了下才迴神。


    「不用客氣。」金若望淡噙笑意,將她放下。


    「年輕人,好強!」兩旁攤販不住地讚賞著。


    傅慶年趕到他身旁,不免有些得意。他主子嘛,本來就很強了,還需要說嗎?


    不過是舉手之勞,大夥真是太熱情了。


    當然,這頭歡聲雷動,自然引發其他攤販的注目,就連錢少傳也不禁抬眼望來,在一片黑壓壓之中,立即找到他的身影。


    原因無他,因為他身上散發的色彩與旁人不同,是淡淡的金色光芒,哪怕是在大太陽底下,都不能遮掩他的光芒,這顏色和她從電視上看到的金若望截然不同,所以她才會認定他根本就不是金若望。


    這家夥是來這裏做什麽?他到底是誰,又想做什麽?


    她臉上的不快和厭煩絲毫不遮掩,教金若望看得攢緊眉,隨即大步朝她走去。


    打一開始她就擺明厭惡他,在比對過她對每個人的笑臉之後,他十分確定他們曾經結下很深的梁子,而這令他很在意。


    「少賺。」錢少傳眉頭抽了下,努力揚起和氣生財的笑招唿著剛上門的客人。「大姊,隨便挑,今天的菜有比較便宜一點了,尤其是牛番茄,無論炒蛋還是要做三明治都很適合,還有青江菜,是康氏農場的有機菜哦,燙一下拌點肉燥就好吃極了。」金若望睨了眼身旁的白發婦人,眉頭微擰地望向她。「少賺,你的嘴真甜。」都可以當她奶奶了,還喊大姊,她真是太適服務業了。


    她嘴角抽搐了下,再笑著招唿另一個上門的女子。「這位大姊,今天的秋葵特賣,先搶先贏,這一簍賣完就沒有了。」金若望忍不住又望了下湊上前來挑秋葵,一臉怯生生的少女,再望向她。「少賺,你根本是眼睛有問題吧?」


    「你腦袋才有問題。」她勾著和氣的笑,杏眼發狠地瞪他。


    「人家看起來未滿二十,你叫大姊,會不會占人家太多便宜了?」他注視著她的眼,雖覺得她的身手俐落,該是無礙才是,而後又想起有些身懷異能的人,總是會有某種古怪的殘缺,也許她就是如此。


    要真是如此的話,拐也得將她拐到身邊不可。


    錢少傳聞言,怔楞隻在眨眼間,將暗惱的情緒藏在無人瞧得見的角落。「這是習慣用語,你要是不懂,我也懶得教,還有這裏是菜攤,你要是不買菜,可以麻煩你滾開嗎?擋人財路等於自找死路,聽過嗎?」這席話她是掛著如沐春風的笑說出來的,嗓音控製在隻有他聽得見的音量。


    金若望微眯起眼。「既然這麽需要錢,為何宋哥開的條件你就是不肯點頭?」他十分不喜歡她赤裸裸的厭惡,這不快感淩駕在他的正經事之上,挑戰著他的理智。


    「你以為你是誰?你想買,我就得賣嗎?」她笑得又甜又柔,要是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正極力地推銷商品。


    「我如果真想買,就沒有買不到的。」他有的是法子,隻是不願讓兩人關係更惡劣,隻因如此對他的正經事一點幫助都沒有。


    「是嗎?」錢少傳揚起大大的笑,耳尖地聽見有人喚她結帳,動作飛快地接過幾樣菜,往電子秤上一放,結算的速度比電子秤上累計的速度還要快,找錢的動作更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最終再奉上真誠甜美的笑。


    「大姊,慢走,明天有小黃瓜特賣,要記得來喔!」她不斷地揮著手,再迴頭招唿其他客人,徹底將金若望視為空氣。


    「主子,錢小姐實在是……」傅慶年將一切看在眼裏,忍不住替主子抱屈。


    金若望手一舉,示意他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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