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紅亭慢慢恢複,姑姑慢慢睜開眼睛:“何人開創七音時代?”


    “大蒼狀元郎,亦是青蓮第一宗師,此人樂道造詣之奇,無人可測度。”


    “你說是奇,不是深……”姑姑敏感地抓住了這一字眼。


    “是的,他並非以樂道為主攻方向,樂道於他,更類似於調劑,正因為此,他的樂道,始終隻露三分端倪,亦不成係統,世間人也並未將他視為樂道宗師。舞兒已經跟他有約,今年七月初七,他會來燕青湖,我希望姑姑能跟他好好談談……”


    姑姑眼睛大亮,似乎剛才的挫折一掃而空。


    她真正懂得麵前的侄女了。


    樂道已開新門,任何一種樂道新變,都已經名花有主。


    但是,這個開樂道新門的人,卻是一個奇葩。


    他根本不以樂道為主。


    所以,他理論上還有大量的樂道底蘊沒有挖掘出來。


    如果自己與他一會,洞察樂道最深的底蘊,她依然有機會推陳出新。


    七月初七……


    距今不到三個月!


    “為什麽是七月初七?”姑姑慢慢抬頭。


    風舞輕輕一笑:“因為七月初七是姑姑的生日!姑姑因樂道而生,我希望姑姑也在生日這天破界而出。”


    “舞兒有心了!”姑姑展顏一笑:“剛才之曲,何名?”


    “《青城山下》!其實姑姑,他唱過的曲子還有好幾首,另外,他還有一樣女人無法割舍的東西,就是目前已經名揚天下的林家香水,可惜姑姑的文界已固化,隔絕一切,竟然聞不到這人間妙香,實是憾事……”


    ……


    視線迴到南山城。


    月亮已當空。


    白天的喧囂再度退去。


    寂靜的客棧三樓,林蘇盯著月亮,周魅盯著他……


    月光如水,他的帥氣更增三分朦朧,周魅自己肯定是不承認,她有點癡了……


    世間行走,她其實多數情況下是一個暗夜殺手,她見過太多的人和事,她從來不是傻白甜,她也自詡自己不是一個少不經事的小少女,她聽母親講過很多故事,她覺得公子小姐後花園的故事離自己理論上很遙遠,因為她絕對成不了那種被小白臉迷得團團轉的類型。


    她母親給她講這些故事,本質上也是給她做培訓,免得這個女兒被人禍害了,目的有沒有達到暫且不論,關鍵是每次故事講完,這個女兒動不動來上那麽一句:娘,你一再教導我,別被小白臉給禍害了,可你自己呢?你當初怎麽就被我爹禍害的?不也是看他是個小白臉嗎?


    母親自己挖坑,自己跳。


    然後就是惱羞成怒,仗著自己修為更高一籌,將可憐的女兒一頓收拾一頓訓:世間小白臉能跟你爹比嗎?


    你爹是正兒八經的文道天才!


    哪怕他在官場混得不乍地,好歹也是個三品官!


    更可貴的是,他是文道上的一股清流!


    你滿天下訪一訪,有多少人能及得你爹的一半?


    其實,周魅很想告訴母親……


    我爹或許是文道天才,但跟他相比,真沒可比性!


    我爹五十多了,三品官,而他,二十剛過,四品,而且還是陛下、朝官全都不喜歡的情況下,硬生生上去的,如果沒有這麽多壓製,他興許已經跟爹爹平起平坐了!


    我爹是文道清流,他呢?


    他豈止是清流?他是泥石流!他是攪屎棍!他是官場毒藥,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爹爹一生大事沒辦幾件,頭發都快愁光了,他呢,出手就是大事,到如今滿頭烏發,意氣激昂,爹爹自己都不敢跟他比,要你跳出來比個什麽勁?


    這些話,她牢牢壓在心頭,可不敢跟母親說,兩個原因製約,其一呢,母親比她修為高,雖然被母親收拾不算什麽丟人的事,但明知會被胖揍還找揍,我莫不是有病?其二呢?有點名不正言不順,母親把爹爹看得重,是有底氣的,爹爹是她漢子!自己呢?這壞蛋可不是自己的漢子,最多調戲調戲又沒來真的,算哪門子漢子?


    想到這裏,周魅突然想到了去年年底,當時她發狠:你不告訴我秘密,我就不給你拐,至少今年之內你休想真的拐到我。


    他怎麽迴答的:今年沒幾天了,你的意思是,拐你這件事情,得提上辦事日程?


    去年已經過去了!


    你的辦事日程呢?


    你倒是辦啊……


    周魅瞅著這張嫖客般的臉,內心有些許花邊……


    林蘇沒空關注周小魔女的花邊。


    他今夜是真正的全神貫注。


    魔道月影,極度恐怖。


    它,隻存在於傳說中。


    連大蒼雄才大略的開國之君姬升,都死於月影之下!


    隻需要這一個名字,就將月影之殺映襯得無比高大上!


    他林蘇,眼前小蘿卜一個,但是,他很早就知道,遲早有一天,他會被魔道盯上。


    因為魔道,見不得人道崛起。


    人道天才,他們是盯上一個殺一個。


    而自己呢,雖然沒有姬升的大名,沒有他驚天動地的成就,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具備所有人族天驕該有的潛力。


    他的文道,震動天下。


    他的武道,腳踏淩雲。


    他的修行道,亦是屢屢踏在別人的神經末稍。


    他的智謀,也已經成為傳說。


    更直觀的是,他的兵道!


    他的兵法三十六計,已經成為大蒼鎮守國門的三支利劍,其中一支對準的就是魔族。


    他還有更直接的印證,當日南海之外,那個魔族中人親口承認過,他被納入了魔族絕命榜,他當時並不知道何為絕命榜,現在他知道了,絕命榜上的人,是魔族不惜代價要去幹掉的人。


    今夜,如果沒有意外,他會死。


    今夜意外已經出了,他找了個替死鬼,但是,今後,他注定會跟魔族無止無休。


    他要找出魔族的根腳。


    他要知己知彼。


    但是,魔族極其隱秘,尤其是隱藏於人族世界的魔族,更是隱秘到了極致。


    想找到他們的根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今夜一場暗殺就在眼前,他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追朔到月影之殺後麵的那雙魔手。


    如果周魅知道林蘇除了有一盤大棋要下之外,還有如此狂野的想法,可能會驚呆……


    別人麵對魔族的絕命榜,隻會安排後事,而他,卻在破局,哪怕在根本看不到半分希望的時候,他依然在破局!


    林蘇眼中的月亮,突然發生了改變!


    或許在世人眼中,沒有絲毫變化,但在林蘇眼中,這月亮變了!


    月光如水,清冷!


    風吹過,他完全感覺不到!


    一股奇特的力量似乎凍結了四麵八方!


    時間,空間,似乎完全停止……


    他感受到了……


    一種無助!


    一種渺小!


    是的,就是渺小!


    就象當日他麵對阮絕倫的真靈虛影之時。


    就象他當日麵對雁蕩血棺之時。


    天地蒼茫,星空無限,而他,渺小如蟻!


    就是這種感覺!


    一道月光,從月亮之中分離而出,刹那間穿過萬裏星空……


    無聲無息中,這縷月光穿過南山客棧二樓,正托著茶杯坐於桉前的黎清漢陡然全身僵硬,手中茶杯無聲地滑落……


    林蘇突然衝天而起,直上蒼穹……


    一道月光從下方升起,正是穿過黎清漢眉心的那一縷……


    月光未到,林蘇全身如墜冰窯,但他的手猛地伸出,迎著這道月光……


    他的掌中,沒有劍!


    因為不管什麽劍道,都擋不住這道月光!


    但他手心有一樣東西……


    無道之力!


    他抽取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無道之力,形成了一道無道之牆……


    哧!


    月光跟他掌中的無道之力碰撞,宛若燒紅的鐵塊撞上冰球……


    一層層,一疊疊……


    他的無道之力層層消融,月光終於穿過無道之壁,落在他的掌心,化為一根頭發!


    是的,一根頭發,普普通通!


    但就是這樣一根頭發,將林蘇這三年來積累的所有無道之力,盡數消除,同時震斷了他右臂的所有經脈,將他的靈台、他體內的九塔全都震得差點翻轉來……


    四周無比的安靜,林蘇的手臂直直地伸向空中。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唿地一聲,一條人影出現在他身邊,周魅抱住了他。


    “怎麽迴事?”周魅差點哭了。


    剛才她什麽都沒發現,但她有一個可怕的預感,難道說,月影之殺已經到了?而他,終究遭了劫?


    為什麽他的臉色這麽蒼白?


    為什麽他的神態這麽不正常?


    林蘇長長籲了口氣:“沒事!”


    兩個字一落,周魅一顆心終於落地:“你跳出來幹嘛,萬一被他們發現,就糟了!”


    身形一動,林蘇隨她返迴酒樓,一鬆手,林蘇一屁股坐下,又把周魅嚇了一跳:“你……”


    “月影之殺,終究破解了!”林蘇的手輕輕一伸,掌心那根頭發赫然在目:“就是這根頭發,剛剛殺了黎清漢,想跑,我攔截了!”


    “什麽?”周魅嘴唇都顫抖了:“月影之殺已經……”


    話沒說完,南山客棧那邊傳來一聲驚唿,卻是杜遠峰的聲音,他一根手指點在黎清漢的眉心,臉色慘白如紙。


    南山客棧瞬間驚動……


    掌櫃的從被窩裏爬起來,跑上了二樓,很快連滾帶爬地下了樓,幾個人飛速奔向知府府,知府府那邊也亂了……


    周魅臉上還是驚魂未定。


    今夜,她與林蘇都等待著月影之殺,他們都盯著對麵的南山客棧。


    這種情況下,世俗間沒有人能夠在他們眼皮底下殺人。


    但是,月影之殺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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