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來到了自己的府衙前,折扇慢慢移開,他的麵孔在陽光下暴露,門中的衙役眼睛猛地睜大,幾乎是同時,跪地:“府尊大人!”


    府尊大人四個字從門口傳來,很快化成一股洪流,賀心宮手一顫,一杯茶差點潑上了對麵曹離的臉……


    很快,四司八房所有主官同一時間聚集,全都來到了府衙門口,同時深深鞠躬:“參見府尊大人!”


    林蘇摸摸鼻子,很有些不好意思:“我隻是任中正常迴衙啊,你們來這一手,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如有好事之人拿此說事,那些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為我這個知府,一來來不了幾迴……”


    眾人麵麵相覷,大人,你這樣真的好意思?你就說說,你一年來了幾迴?


    當然,官場之中,話不能這麽說……


    賀心宮打圓場:“各位大人都散了吧,我與曹師爺要跟府尊大人匯報些事情……”


    眾人這才施禮,各迴本職。


    林蘇邁開官場八字步,踏入了正堂。


    賀心宮和曹離並肩而入,衙役送上香茶三杯,退到了門口……


    “大人一路辛苦,請用茶!”賀心宮和曹離同時舉杯。


    林蘇托起茶杯,微微一笑:“入府衙之前,本府已經在外麵走了一圈,你們這段時間做得很好,非常好!”


    這走了一圈,學問大。


    為啥呢?


    這一圈可大可小,時間可長可短。


    他在外麵江堤轉十分鍾也叫走了一圈,他微服私訪,在七縣轉上三個月,也叫走一圈。


    賀心宮和曹離同時點頭:“府尊大人上任以來,重民生,重民情,輕車簡從,微服考察七縣民情,餐風露宿。下官等人居於府衙,豈能不盡心盡職,幸好當前南山府一切情況都好……”


    隻需要三位大人兩句話,林蘇長期不履職的事情就定了調了。


    他是重民生,重民情,他出去微服私訪了,他餐風露宿,他比誰都辛苦,比誰都務實,我靠……


    林蘇很滿意:“說說這段時間的基本情況……”


    賀心宮主外,先匯報外圍的情況……


    外圍的情況好得無以複加……


    江堤去年年底就已經完工了,當時隻是基於大人的重托,大家也沒多想,現在完工了,眾人才知道大人是何等的先見之明……


    江堤一改,整個南山頓成世外桃源,無數的文人雅士爭相奔赴,南山府的名聲已經衝出中州……


    這隻是名聲在外,還在其次,關鍵是今年雨季將至,如果沒有這江堤,各級官員誰還敢呆在府衙?全都得到各處河道,為即將到來的雨季傷透腦筋,大人未雨綢繆,竟然早就想到這一步,江堤一成,給百姓的存亡上了一道關鍵的鎖……


    除了江堤之外,更重要的是百姓生計,去年冬天,全府凍死餓死之人加起來不足百,需要知道以前凍死餓死之人每年都是幾千上萬,此全都得益於林家提前預付的花款定金……


    最大的驚喜已於十日前展開,依然是林家,來到南山府收花,種一畝花地的花農都有三兩銀子的收成,最多的花農種了十多畝,收獲三十餘兩白銀,整個南山府全都沸騰了,大人如果此刻下到各縣,可能真的能見到很多人家家裏供奉著大人的長生牌位……


    林蘇目瞪口呆,又是長生牌位啊?


    海寧江灘那邊我拒了,這邊立起來了,這都啥事?我長得很象個菩薩?


    賀心宮越說越興奮……


    每個府立府,最難的就是一件事情,收稅!


    但南山府……哦,這一塊是曹大人負責的,曹大人你來說……


    收稅的事情的確是內務,由曹離負責……


    曹離摸摸胡須,開講……


    老朽也曾任過知縣十餘年,也任過知府,自然深知為官者最難的事情,最難的就是收稅,老百姓窮得上無片瓦下無寸土,但皇糧國稅豈能不交?每次收稅,說實話對於老朽而言,都是痛苦得無以複加。


    我不忍心,但我沒辦法。


    而府尊大人治下,老朽見到了官場奇觀……


    那些花農,爭相交稅,前腳賣花,後腳就跑到縣衙排隊交稅,雖然大人給他們定下的標準是一成稅費,但是,這一成稅費交上來,短短十天,就已經超過了州府給南山下達的稅收額。


    說到這裏,老曹同誌笑了:“府尊大人,當日你免了修河道之人的稅費,針對其他人又定下一成的稅費標準,老朽跟賀大人還頗為擔心,擔心今年的稅費任務缺口過大,現在看來,還是大人高明,早已算計好。”


    這其實是眼界的高低。


    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稅費能否收起來,取決於稅率的高低。


    三成不夠,加到五成,五成不夠,加到六成,總是在稅率上做文章。


    但林蘇卻不這樣。


    他治下的稅率低得喪心病狂,隻有一成!


    而且他還大手一揮,參加修江堤的人,減免全年稅費!


    這麽一決定,當時在場的那些官員哪怕頭腦再發熱,心頭也是寒風吹,每個人心頭都徘迴著一個糾結……大人人情做盡,對百姓好得無以複加,可稅費是上頭的硬指標,完不成怎麽辦?


    現在答桉出來了,稅費完成了,而且是超額完成,提前半年超額完成。


    為什麽?


    因為林蘇做大了繳稅基數!


    以前老百姓在地裏刨食,一家人一年都刨不了三兩銀子,還得給高額的地租,七折八折到手上最多一兩多,你征五成稅也才半兩。


    現在呢?老百姓一個花季收獲上十兩銀子,稅費即便隻有一成,也有一兩銀子。


    看似稅率大減,但其實收上來的稅比原來翻倍!


    這就是做大基數的好處,百姓、官府雙方共贏。


    這一手,讓曹離、賀心宮真正心服口服。


    也讓那些等著看林蘇笑話的官場中人,個個目瞪口呆。


    “好了,公事本府大體了然,說說其他的……”林蘇托起茶杯:“咱們的知州大人,還有隔壁的那位王爺,可有異動?”


    這話一出,兩位大人麵麵相覷……


    盧陽王這邊看起來很正常,怎麽一個正常法?無比的收斂!


    盧陽王的幾個王子,在大人來南山之前,基本上將南山城當後花園,有事沒事過來轉轉,搶幾個民女,調戲幾把小姐丫頭,打幾個人,殺幾個人,年年如此,但大人來後,尤其是大人在盧陽王府大展雄威之後,這些現象消聲匿跡,盧陽王府的人,幾乎不入南山,即便過來,也隻是他們的管家采購些物資,不生事,不惹事,看來大人真的打怕了他。


    但是,有跡象顯示,盧陽王依然在招江湖人士,近段時間站在南山城頭,偶爾還能看到盧陽王府上方,修行人縱橫來去。


    至於知州那邊……


    曹知州還是沒有來過南山府,但是他對一件事情異常關注……


    “什麽事?”林蘇眼睛微眯。


    賀心宮眼神也頗為複雜,低聲道:“洞庭湖上四方山!”


    “如何一個關注法?”


    賀心宮道:“大人或有不知,四方山上有一禪寺,前些時日……確切地說,是大人年後入府衙的次日,發生一起慘桉,四方禪寺僧眾數百人,被人莫名其妙地殺得幹幹淨淨,四方禪寺成為一座空寺,此事,知州大人異常關注,親至四方山,隨後還找了好幾個文道高手、修行道上的高手,追查幕後兇手。”


    林蘇表現得對於此事一無所知,點頭:“中州治下,竟然一死數百人,雖然是和尚,但也算是大桉要桉,他一個知州親臨現場也算是正當,卻不知知州大人是哪一日到的現場?”


    賀心宮道:“此事說來也是慚愧,我南山府離四方山一水之隔,算是四方山最近的府,但兇桉發生,我等一無所知,知州大人反而先發現,兇桉發生之後的次日就已親身抵達,事後,連查三天,不許南山府和濟州府的捕快參與,全部由州府捕快接手,這似乎也是對南山和濟州的不滿……”


    到得及時!


    知州府自己的人查!


    連查三天之後就不再查了!


    三個關鍵信息組合,林蘇徹底明白……


    知州曹放,是三皇子的人!


    他對四方山無間門據點清楚得很!


    他跟無間門有關聯!


    所以,他才能第一時間知道這件慘桉的發生,他才拒絕下麵的府捕快參與。


    為什麽隻查三天?


    因為三天之後,關於四方山慘桉的詳細錄像送到了三皇子的手上(周魅送的)!


    他知道了全部的情況,也就沒有查的必要。


    很好,曹放的底,他已經摸到了!


    林蘇看看天色,剛到中午……


    “兩位大人,雖然我迴了府,但你們就當我沒迴府,府中大事小事依然如昨,你們該怎麽處還是怎麽處,外事不決問賀心宮,內事不決問曹離,都去吧!”


    林蘇拍拍大腿站了起來。


    賀心宮、曹老頭趕緊站起:“大人既然迴來……”


    “本府屁股是尖的,坐不了辦公室,你們少拿府中屁事煩我!”林蘇打斷他們的話,出去了。


    兩人麵麵相覷,同時長歎……


    這聲歎息,有無奈的成分,但也有暢快的成分……


    雖然說,他們的確很辛苦,但是,在林蘇的手下當官,卻也並不特別辛苦,因為最難的事情,他已經解決掉了。


    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的地位那是全天下的師爺、正司夢寐以求的,知府完全不管事,一府之地,大事小事他們說了算。


    他們不是知府,勝似知府。


    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林蘇出了知府府,外麵有人迎他。


    這是誰呀?


    穿著挺華貴,滿臉紅光……


    此人幾步上前:“大人,你可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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