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和章浩然來到巨大的門樓之下,左側那個讀書人目光下垂:“來者何人?”


    “林蘇,章浩然!”


    五個字,沒有任何官職,也沒有任何前綴,因為他們今日前來,是以個人身份前來的,還因為他們的所有頭銜,對於白鹿書院而言,也起不到任何震懾作用。


    “所為何事?”讀書人似乎也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名字的含義。


    “求見致知堂首座丁長老。”


    “可有薦牌?”薦牌,分兩種,一種是致知堂主動發出的邀請,一種是其餘各堂長老或者是朝堂大員的推薦。


    “無!”


    “無薦牌者,不可入!”讀書人目光上移,迴到了自己讀了不知多少年的書本上。


    章浩然目光一凝,有些生氣。


    不管怎麽說,他也是白鹿書院的校友,他絕對不相信麵前的看門人不認識他。


    迴母校,還要什麽推薦牌?


    他也從來聽說過這種規矩,以前看門人遇到求見長老的,都是先向長老請示,再決定放與不放。


    今日,沒有請示,直接拒入!


    這不是慣例,不是規矩!


    必是白鹿書院專門針對他們而設定的,這就有點過分了。


    林蘇臉色微微一沉:“你們二位,立刻告訴致知堂首座一句話。我給他一個選擇,是親自出來迎接我林某人呢,還是等著林某人向你白鹿書院再次發起文戰!限時一柱香,過期不候!”


    手輕輕一揮,一根香插在地上,迎風燃得飛快。


    兩個看門人同時大驚。


    右側看門人目光也終於離開了棋盤,吃驚地盯著林蘇。


    林蘇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兩個狗屁都不是的小小儒生,在老子麵前耍大牌,你以為你們是誰?”


    兩人臉色齊變:“你……你有辱斯文!”


    “斯文你m個頭!通報不通報?時間不多了!”林蘇直接痛罵。


    外圍無數讀書人目光一齊投向這一邊,個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聖的白鹿書院啊,門口居然有人罵大街?


    會不會立刻被打出去?


    沒有!


    左側的那個讀頁顫抖中,抬起了手,發出了信號……


    很快,三名長老同時落地,落在林蘇麵前,最中間的一個白須老人躬身道:“林宗師親身造訪,實是稀客,實是稀客也!”


    “是啊,可能也是太稀了些,稀得你這兩條看門狗都不認識林某。”林蘇澹澹迴應。


    “林宗師何等身份?跟他們計較豈不是失了顏麵?”白須老人陪笑。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跟他們計較失了顏麵,不跟他們計較吧,我連門都進不得!”林蘇道:“卻不知這逢進必有牌的規矩,是何人所製定?又是為何人量身定製?”


    “這位是我致知堂首席長老丁宗師,我們三人出門而迎,該當已見禮數。”另一名長老岔開話題道:“還請林宗師莫要計較學子的一時孟浪。”


    林蘇道:“如果隻是一時之孟浪,本人絕不計較,但是,如果是白鹿書院有人專門針對本人量身定製方案,卻彰顯出白鹿書院對本人深深的惡意,本人今日前來真誠拜訪也就失去了必要性,或許我該再度發起白鹿文戰,以聖殿鐵則來直接提出要求,才合乎正道!”


    致知堂三大長老臉色齊變。


    一般人發起白鹿文戰,他們絕不在乎,整個白鹿書院都視若遊戲,也不會在乎。


    但麵前的人豈是一般人?


    他已經文戰過一次,白鹿書院底牌盡出都擋不住他,眾目睽睽之下,他當眾斬了曲非煙。


    那一戰,白鹿書院顏麵掃地,也被他打出了陰影。


    估計這陰影一百年都很難消除。


    而今日,他口口聲聲再次文戰!


    這太可怕了!


    他隻要提出文戰的申請,白鹿書院必須得接,因為聖殿鐵則擺在那裏。


    他隻要文戰,也必定會贏,當日的白鹿書院擋不住他,如今一樣擋不住。


    他隻要贏,就可以直接提要求,可以命令長老團,強勢通過陳更的任命!


    致知堂的人,不是不知道這一點。


    他們幾乎已經認定,林蘇今日前來,就是打算這麽幹的。


    他發起文戰,有充分的理由!


    但是,他們不敢接啊……


    一旦因為他們致知堂的原因,導致一場文戰的開啟,白鹿書院再次被他蹂躪,文名迎風臭億萬裏,他們瞬間成為白鹿書院的罪人,他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章浩然眼睛突然大亮,長老們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想到了……


    他剛剛還跟林蘇抱怨,陳更的任命陷入了泥潭,現在,解決方法可不就來了嗎?文戰!文戰贏了,強勢命令長老團通過陳更的任職!


    這種方式強硬至極,卻也合理至極。


    這就是見招拆招!


    這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三大致知堂長老麵麵相覷,胡須都顫抖了,居中的丁長老目光抬起,盯著兩個看門人:“身為讀書人,對當世名士該當以禮見之,你二人如此輕慢,豈是文士之風,即日起,逐出白鹿書院,通報全院,以敬效尤!”


    兩人臉色慘白,一聲慘叫遠遠放逐。


    外圍之人臉色全變。


    這劇本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一個外人來到白鹿書院,遇到看門人的阻礙不是他們天天都司空見慣的事嗎?為什麽今日劇本出現了偏差?


    即便是章浩然,也有些意外。


    在他的字典中,林蘇其實並不是這樣油鹽不進的人,他總體是很謙和的,特別是麵對一些小人物。


    但今日他卻擺出一幅鐵麵,非得較個真。


    為何?


    隻有一個理由:立威!


    是這樣嗎?


    白鹿峰頂,莫名的解讀就不是這樣……


    林蘇來到白鹿書院門口,她就已經得到了通報,目前她還是白鹿書院代院長嘛,重要事情總是得向她通報的。


    林蘇一番操作下來,莫名的眉頭慢慢鎖緊……


    “姐姐,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今日為何如此?”


    “兩個理由!其一,立威!其二,他要用這件事情告訴整個白鹿書院,他強推陳更這件事情,他是認真的,誰擋誰死!”


    莫聞臉色悄然變色:“那我們呢?還擋嗎?”


    莫名沉默了……


    她主推江如嶽,林蘇主推陳更。


    兩人雖然並沒有直接麵對麵發生衝突,最多也就是論道台前說了三句半,算不得直接衝突。


    但是,兩人從心底都是明白的,此番白鹿書院院長人選之爭,其實是她跟林蘇的一場隔空較量,如果將外延放得更寬些,甚至可以理解成聖殿與林蘇的一次隔空較量。


    個人較量不值一提,她莫名不是輸不起的人。


    但是,延伸到更遠的外延就可怕了。


    聖殿輸不起!


    聖殿不能被外人牽著鼻子走!


    這關係到聖殿權威,也關係到林蘇這個人將來的定位,這次他如果火中取栗,在與聖殿的交鋒中占到了上風,將來的林某人必定更加肆無忌憚。


    聖殿不象外界看起來那樣雲澹風輕,聖殿有聖殿的艱難!


    在聖殿處於艱難困苦的環境下,九國十三州保持穩定,才是最大的濟世,林蘇這樣的人,不是聖殿需要的,至少,不是眼前的聖殿,最需要的。眼前的聖殿,需要的不是燃起火種,掀起風雲的世俗才子,它需要的是穩定大局的定盤星。


    莫名自認為對林蘇並無私人恩怨。


    她一直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才是大公無私。


    隻是,當前的事態,讓她頗為棘手。


    她力推的江如嶽,事實上已經廢了,論道敗於林蘇之手,他的文名已經臭了大街,他的文心已經蒙塵,在京城小院中自我封閉於文界之中,他的文界別人看不出端倪,莫名看得出來,這文界已然不穩。


    他隨時都有可能境界滑落!


    江如嶽終究撐不起白鹿書院這個爛攤子,另選賢才是必須的。


    然而,就必須得是陳更嗎?


    陳更的史論非常激進,他又是林蘇力推的人,如果這樣如他所願,這二人就擰成了一股繩,將來更會成為不可控的因素……


    千思萬慮化為一句話:“我們也好,陛下也罷,已經授權白鹿書院長老團來最終決定院長人選,不能出爾反爾,今日就看致知堂丁大業有無力挽狂瀾的本事吧。”


    林蘇已經進了致知堂。


    致知堂,出自聖典“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本理念,白鹿書院取其四而化四堂,分別是格物堂,致知堂,正心堂,修身堂。


    其中致知堂地位最高。


    或者說,他們權謀手段更高些。


    白鹿書院長老團,半數出致知。


    所以,才形成了致知堂的特殊位置。


    國君陛下每年都會抽出時間前來白鹿書院,來到白鹿書院,會在致知堂“誠意閣”靜坐五個時辰。


    不明所以的世俗之人,言陛下這是表達對文道的尊重。


    唯有深知內情的人才知道,這是陛下在為致知堂正名定舵。


    林蘇對內情了解得更深三分,他解讀出來的更深層意思是:致知堂是陛下的隱龍,是陛下的心腹,得致知堂者,得白鹿書院,陛下將致知堂抬高,根本目的是掌控白鹿書院。


    陛下來,才開誠意閣。


    林蘇到,開的是問賢閣。


    視他為大賢,亦非等閑。


    林蘇入得閣來,輕狂盡收,彬彬有禮,縱然閣外閑雜弟子向他遙遙一鞠躬,他亦會以起手禮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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