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鬧騰之後,周章起了床,邁步走向窗邊,吃了飯,喝了湯,然後進了書房。


    整個周家至此如同過年一般的歡唿開心。


    他們的老爺,棺材都準備好了,隨時會傳來噩耗,突然就這麽康複,而且一康複就跟正常人完全沒有區別。


    這是天大的喜事啊。


    周章關上了書房門,輕聲開口:“魅兒!”


    “爹!”他身後的空氣中出現了小魔女。


    “昨夜是怎麽迴事?”


    “有一個人過來了,用文道偉力救了爹爹……”


    文道偉力?周章心頭猛地一跳:“誰?”


    “他說他叫林蘇。”


    什麽?周章猛地一彈……


    “爹爹,他到底是什麽人?女兒總覺得他怪怪的……”


    周章輕輕吐口氣:“什麽地方怪?”


    “他武道修為不俗,周天九步練到了極為精深的程度,如果他沒有提文道偉力,我絕不相信他是個文人……”


    “不象個文人就對了!世上很多人都說他不象個文人。”周章道:“可他偏偏就是大蒼狀元郎,而且還是青蓮論道的文道宗師。”


    什麽?小魔女周魅也是大吃一驚。


    雖然她是江湖人,雖然她也才是剛迴京師,但也曾聽過狀元郎的傳說。


    眾人都說,狀元郎詩詞絕世,狀元郎參加青蓮論道,還寫下了兩本小說,一本是《白蛇傳》,目前正在京城夜夜開演,那妙曲簡直不似人間曲,還有一本書叫《紅樓夢》,被聖道冠以書山巔峰之作。


    父親病重,家事一團亂麻,她當然沒什麽興趣去看戲,去聽曲,去看書,但並不妨礙她在內心展望下這個神奇的狀元郎。


    誰能想到,昨夜,突然出現在周家的夜行人,她還差點一刀斬殺的人,居然就是這個傳奇狀元郎!


    “他有沒有提及陳王?”


    周魅輕輕搖頭:“但他提到了兄長。”


    周章眼睛突然大亮:“看來,他已經是同路中人!”


    他兒子周紫立,一般人是不知道的,甚至在朝官同僚眼中,周家都沒有這號人,但陳王卻是知道的,林蘇知道周紫立,隻能是從陳王口中得知,陳王連周紫立這樣的秘密都告訴他,顯然已經將他視為自己人。


    “爹爹,你的毒已解,接下來……”周魅遲疑未言。


    周章微微一笑:“他怎麽說?”


    “他讓爹爹正常上值!”


    周章緩緩點頭:“那為父就聽他的,正常上值。”


    “爹爹,你這次中毒……到底是何人下的毒?爹爹真的一無所知嗎?”


    周章:“實是一無所知,但既然迴來,他們終會再次下手,此番下手,該是官場手段,但凡官場手段,沒有人能夠掩蓋其脈絡,且讓為父與他們手談一局吧……”


    他的眼中,精光四射。


    周魅怔怔地看著他:“爹,你跟他說的話一模一樣。”


    “他也這麽說?那就對了!”周章展顏一笑:“魅兒,從現在起,你不要跟在為父身邊,你跟著他!”


    “什麽?”周魅大驚。


    “京城風雲將起,林蘇始終是風暴之中心,他的安危,至關重要,你暗中守護,也算是迴報他救你爹爹的大恩!”


    “爹爹,那你……”


    “放心,你爹也不是初出茅廬的三歲孩童,既然有了警覺,就不是他們輕易能拿得下的。”


    “要不,讓我娘迴來吧,不然,女兒真不放心。”


    周章眼中光芒大盛:“你娘……你娘肯迴來了?”


    ……


    一則消息由文淵閣正式發布。


    三月十六,文淵論道,論道人,林蘇。


    消息簡單至極,隻有一個時間,一個地點,一個人物。


    但就是這樣簡單的消息,瞬間激起滿城浪花。


    原因隻有一點,論道人是林蘇!


    林蘇是誰?在眾人以前的認知中,是個文道天才,是個詩詞宗師,是大蒼狀元郎,但從昨日開始,情況已變,他還是青蓮論道中一人壓天下的青蓮第一宗師!


    青蓮論道,眾人沒資格去現場觀摩,而如今,青蓮第一宗師再次論道,他們有機會親眼看到這份絕世風采,誰能錯過?


    官場轟動,幾乎所有官員都希望去。


    文壇轟動,所有在京的學子,全都第一時間跳起,打聽進入文淵閣聆聽論道,需要什麽條件。


    很快,得到了準確消息,參加文淵閣論道者,必須是大儒!


    這個消息一出,哀嚎一片。


    大儒才能參加,那一下子斷了九成九的希望。


    但接著,傳來了補充條件,大儒可以帶兩個以內的後輩子弟,這條補充消息一出,鴻雁滿天飛!


    都是些什麽鴻雁?


    家書!


    無數在京備考的舉子們,紛紛給家裏大儒寫信,請求大儒立即進京,帶他們參加一次文淵論道。


    全天下全都瘋了。


    但也有幾個地方不太爽。


    哪幾個地方?


    三院!


    青蓮論道,除了林蘇一人出自監察司之外,其餘所有人都來自於三院:貢院、翰林院和白鹿書院。


    青蓮論道,大蒼一戰功成,三院全都名震天下。


    然而,文淵閣出了一招,在文道壁上貼上了青蓮細節,下了一道文淵斥令,僅僅這一招,就將三大院集體弄得灰頭土臉,魏心餘、王成年、謝雲甚至都已身敗名裂。


    他們身後的貢院,白鹿書院,從高峰墜落低穀,殺人的心都有,這會兒文淵閣繼續拿林蘇做文章,讓林蘇在文淵閣論道,這是在他們傷口上撒鹽,他們如何能平靜麵對?


    翰林院整體算好,因為他們參與青蓮論道的人是王君玉,王君玉雖然身死,但還是得到了極高的評價,眾人都知道王君玉遭遇不幸,是因為他在論道台表現過於出色,被敵國深深忌憚,才使用陰招殺了他的。


    這樣的人,是最能得到民眾口碑的,才能卓絕,為國犧牲,任何高評價都不過分。


    京城翰林院外,無數人日夜祭拜王君玉,王君玉的英雄事跡還被無數人寫成了詩篇,廣為流傳,翰林院雖然本次青蓮論道沒有青蓮進賬,但它的威名半分未損,甚至還增加了幾許光環。


    大學士陳更出關了。


    他閉關悟界整整三年,兩耳不聞窗外事。


    而今,他出關!


    出關隻因一件事情,他需要親筆將王君玉的名字,刻在翰林碑上。


    這是傳統,有影響力的翰林離世,大學士親筆題寫碑名,永載翰林陵園。


    陳更題了碑名,迴到了翰林居,召來了歐陽東以及另外幾名學正,簡單了解些這三年來發生的大事件。


    三年來發生的大事件,最大的當然是本次青蓮論道,青蓮論道,十年一屆,代表著九國十三州的文道底蘊,聖殿甚至還以此為依據,對各國重定進士名額,對於各國而言,都是一等一的文道大事件。


    陳更得到了答桉,這個答桉,縱然他修行多年,早已心如止水,還是全身大震。


    大蒼國居然奪了第一!


    怎麽奪的?


    要細節!


    細節昨日才剛剛宣布:青蓮論道,首功當屬林蘇!


    林蘇?陳更霍然抬頭:“何許人也?本座從未聽過……”


    “大學士沒聽過也屬正常,此人隻是一個文道後輩,去年才脫穎而出,成為大蒼狀元郎!”


    “狀元郎!太好了!”陳更哈哈大笑:“翰林院編修還是編撰?”


    這話一問,麵前的幾個學正同時臉有異常,遲疑未答……


    陳更臉色慢慢改變:“難道說,一代狀元郎,隻掛個翰林院學士之頭銜?未加編修?”


    歐陽東深深吸口氣:“大學士容稟……林蘇其人,極為顛覆,陛下未加其翰林院頭銜……”


    “什麽?”陳更拍桉而起:“堂堂狀元郎,未加翰林院頭銜?如此奇才,遊離於翰林院之外?青蓮第一宗師,千古榮耀,竟然與我翰林院無關?”


    歐陽東深深一拜:“大學士息怒,這……這都是陛下的決斷,下官等人微言輕……”


    “人微言輕是一迴事!有沒有據理力爭是另一迴事!”陳更目光緩緩抬起:“現在告訴本座,你們有沒有據理力爭?”


    眾位學正麵麵相覷,全都沉默……


    陳更冰冷的目光移向天空,深深吸氣慢慢平靜:“還有何事?”


    “稟大學士……”歐陽東道:“文淵閣剛剛下發論道通知,兩日後,林蘇將在文淵閣論道。”


    “青蓮第一宗師,文淵論道!為何不是翰林論道?”陳更仰天長歎:“嫉賢妒能,鼠目寸光,何其痛哉?”


    三位學正同時大驚,大學士罵的是誰?


    白鹿書院,一人飛快地衝出了書房,衝向外麵。


    後麵傳來急唿:“鄧兄!”


    此人緊急止步,正是鄧洪波的兒子鄧秋山,白鹿書院的學子,喊住他的人叫齊北,乃是南王的第二個兒子,兩人的相識,還要追朔到鄧秋山那次對謝雲的挑戰,他以算盤擊敗謝雲之後,受到了白鹿書院的打壓,隻有三個人站出來,堅定地支持他,這三人中,就包括南王的二兒子齊北。


    從此,兩人越走越近,漸成好友。


    “齊兄!”鄧秋山雙手一拱。


    “鄧兄如此急匆匆而出,何事?”


    鄧秋山道:“齊兄可有聽聞?林師將於兩日後文淵論道,小弟欲立返家中,求家父帶我參加。”


    齊北深深一鞠躬:“鄧兄,小弟也正是為此事前來找你幫忙的。”


    “你……你也想參加?”


    “第一宗師論道,何人不想參加?然而小弟的南王府遠在八千裏之外,即便此時去信求家中大儒出麵,恐怕也是趕之不及,京城小弟亦無其他大儒親屬,能否求令尊大人,也帶小弟參加一迴?”


    文淵論道,非大儒不可參加。


    但大儒可以帶兩名子弟。


    所以,整個白鹿書院此刻全都急了,都在找關係求帶……


    南王二王子齊北也是其中一員。


    鄧秋山思考了片刻:“小弟家中雖也有幾名兄弟,但不甚成器,對於林師的論道,或許不懂,好吧,我求求爹爹,看能否讓你我一起參加。”


    齊北大喜過望,一躬到地:“多謝鄧兄!”


    ……


    消息傳到西山。


    西山別院中,幾女麵麵相覷……


    林蘇將在文淵閣論道,不管論詩論文論樂,她們都希望去親眼看一看,可惜她們身為女兒身,並無文位,根本進不了文淵閣。


    如果說她們這四位天之驕女,此生也有身為女兒身的恨意,無疑該是此時。


    良久,謝小嫣打破沉默:“沒辦法了,隻能用計了……”


    用計?玉鳳公主、陸幼薇和畢玄機齊齊抬頭,眼中都有強烈的希望,有計就好,隻要能親眼看一迴他在論道台上的風姿,隻要親耳聽一聽他論道,隨便什麽計都可行。


    謝小嫣道:“此計名美人計!幼薇,你讓他親個嘴兒,換取他西山別院補充論道,他在文淵閣怎麽論的,到西山別院再論一迴……”


    陸幼薇一跳八丈高,追著謝小嫣打,她追是一步就追上了,但謝小嫣直接掐住了她的兩臂,她在謝小嫣手下彈啊跳啊,根本拿謝小嫣沒辦法。


    幾女笑鬧成一團。


    張家笑不出來。


    哪個張家?前兵部尚書張文遠的家,張文遠被革掉了兵部尚書職,張家醜事傳遍京城,真正是人盡皆知。


    張文遠從金殿返迴之後,黑著臉進了書房,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出來,張宏讓人給爹爹送去了酒菜,但今天早上,侍女端出來時,原封未動。


    一股看不見的壓抑感,籠罩張府上下。


    包括張文遠本人,包括後院深深,也包括眾多的門客,食客。


    從昨日開始,張家門客陸續告辭而去,到如今,已經走得不剩下幾人,所謂門客,也是觀風向的,他們寄居於張家門下,看的是張家前途似錦,而如今,張家從朝堂上撤了下來,張家名聲臭了,誰還會將自己的人生跟張家作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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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宏、張秀、張浩月等張家後輩子弟,親眼看著這些門客的離去,親耳聽著外麵市井之中對於張家的侮辱,他們有家道中落的感悟,但也有對林蘇最深的恨意。


    滿朝之人,都猜到張文遠事件,後麵站著林蘇。


    張家自然更能想到。


    如果這些後輩子弟是修武的,此時或許想的是,拔劍而起,斬了林蘇的人頭,遺憾的是,他們並不是修武的,他們是修文的,而且他們全都是被廢了文山文壇文心的文道廢人!


    全天下被廢掉文壇文山文心的人不少,但還真沒有哪一家會有兄弟三人,整整齊齊被廢!


    而且還是被廢在同一人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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