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步走向花園角,陸幼薇看到陽光下的一條倒影慢慢抬頭,猛地一驚:“爺爺……”


    陸天從伸出手來,輕輕摸一摸她的頭發:“你是不是又發病了?”


    “沒有,爺爺,薇兒很好。”


    “你自幼體弱多病,春夏之交時,更得保養身體……嗯,西山桃花正盛,你不是特別喜歡桃花嗎?哪天去看看,散散心。”


    陸幼薇全身大震……


    她正徘徊著,怎麽跟爺爺提出申請,去西山看桃花的,他跟人約了,三天後去西山,她必須抓住這次機會,她想去山上見他一麵。


    但她跟謝小嫣、畢玄機都不一樣,她想出門一次非常不容易,連參加詩會這樣的活動,爺爺都半數不準,何況是去野外?


    誰能想到,她還根本沒提,爺爺先提了,讓她去西山賞花……


    難道說……難道說爺爺有了……那個意思?


    這種想法突然而來,陸幼薇心頭狂跳,在身體裏纏綿鬱結的病,似乎好了一大半。


    “謝謝爺爺,我……我清明節那天去西山,可好?”


    說到清明節的時候,她捕捉著爺爺眼睛裏的全部變化。


    陸天從點點頭:“清明時節,祭祖之時,野外踏青,也是對祖宗的一種追思,最是適合,去吧。”


    ……


    京城向來有一個說法,富在東,貧在西,學士貴步向北移,什麽意思?東城住的都是富人家,西城相對貧寒,而北邊,則是文廟與貢院。


    西邊的城區,生意不好,但眼前也有了三年一度的繁華,因為這邊房價便宜,進京赴考的學子們,大多會選擇住在這裏,東xc區中間一條筆直的大道,無形間將滿城學子分了個階層,東邊學子都是底蘊深厚的,要麽有錢,有麽有權,有麽京城有顯貴親戚。


    而西邊學子,則是寒門子弟。


    曲家在東城,林蘇帶著三女,空中轉身,跨越了中間大道,落在西城。


    順著一條河道一路而行,前麵靠近城牆牆根處,有一客棧,名字還挺好,悅來客棧。


    林蘇大步而入:“掌櫃的,有沒有單門獨院的住房?”


    “有!有三種,一種是三個房間的,有單獨的廚房、茅廁,一種是……”掌櫃的看著麵前兩人眼睛亮了,麵前的公子和侍女,全都衣著華貴,怎麽看都不象是該來西城的人,難道走錯了方向?管他,能拿下就好。


    “最好的怎麽個配置?”


    “最好的……公子還真是找對地方了,要是別的客棧,最好的配置也就我剛才說的那種,而小店不一樣,小店前些時日接待過一個大人物,專門花重金整理了一個院落,建了一座高樓……”


    他帶著林蘇和綠衣走進院,穿過一個月形門就是他所說的小院了,這小院的確非常漂亮,有假山有溪水,還有一座三層樓那麽高的樓,樓下是廚房,樓上是臥室,站在樓頂,還能遠眺西山,林蘇和綠衣對視一眼,綠衣輕輕點頭。


    “好!那就是它了!”林蘇道:“住上一月!”


    掌櫃的狂喜:“公子,這院落價錢稍微高些,原本要百兩銀子一個月,公子如果誠心想要,八十兩如何?”


    “我給你500兩!”林蘇道:“給我配上四個最好的丫頭即可。”


    掌櫃的差點一頭栽倒。


    500兩?


    500兩可以買下半座客棧!


    “公子,這……”


    “這是銀票!”


    林蘇手一起,掌中五百兩銀票拍在掌櫃的手中。


    掌櫃的立即出門找丫頭去了,綠衣笑著說:“公子,你這出手闊綽的老毛病可是會引來麻煩的,人家開價八十兩,你還到了五百兩,估計那個掌櫃的心底在嘀咕,這四個丫頭你到底是拿來使喚的,還是拿來……玩的?”


    林蘇笑了:“至少這五百兩銀子砸出去,那個掌櫃的會對咱們這個小院保持敬畏,不至於閑雜人等朝裏麵引,我要的就是個清靜。”


    這倒也是,這個世界總體還是個看錢的時代,小院裏住的是貴人,閑雜事兒就會少些。


    至於錢,五百兩跟五十兩有區別嗎?


    “你要的真是清靜嗎?”綠衣表示懷疑:“我總覺得你真正的目的,並不是不讓人找到。”


    林蘇道:“所以說,我的綠衣小寶貝就是聰明!”


    綠衣得了表揚,開心得眼睛都成了彎彎月:“你什麽目的?”


    什麽目的?


    我要向給那些人劃上一刀,讓他們產生危機感,隻有他們苦苦尋找幾天根本找不到我的時候,才會意識到他們其實沒有什麽談判的籌碼,期望值也才會降低。


    綠衣:你終究還是打算跟他們談的。


    是!


    談還是可以談的,但不是他們劃定的談判方式,而是我來劃定!那些人如果還是高高在上,想把控談判的主動權,不好意思,我隨時可以掀桌子,玩一個人間蒸發!


    綠衣眼中光彩迷離:“我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一個人,我一直以為,文道天才都不擅長計謀的。”


    “這不廢話嗎?不擅長計謀,暗夜這樣的絕代高手會上我的床?你這樣的公主會做我小媳婦?”


    綠衣直接彈起:“丁姐姐,這樣的話兒你忍得了嗎?”


    “忍?我就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忍!”暗夜從空中落下:“我收拾他!”


    直接抓住林蘇,下一刻人影不見,也不知道跑哪兒收拾去了。


    綠衣怔怔地看看天空,看看大地,上了三樓臥室,推開房門就看到了依舊沉睡的陳姐,她近距離欣賞欣賞陳姐動人的睡姿和變得特別好看的臉蛋,突然就聽到了隔壁傳來的聲音……


    綠衣愣住了。


    暗夜,這就是你的收拾?


    將他拉到你肚皮上去收拾?


    他沒怎麽地,你自己倒是喘上了……


    這大白天的!


    一個時辰過去了,綠衣臉紅心跳地起不了身,望著沉睡的陳姐有點小羨慕,陳姐你睡著了多好,我好受折磨……


    隔壁的聲音終於停止了,暗夜出來了,推開房門,綠衣一眼看過去,小嘴兒微微張開,暗夜容光煥發,臉蛋似乎被聖水洗過一遍,美得驚心動魄。


    “收拾完了?”綠衣問她。


    “一時大意,失手了,被他收拾了!”暗夜歎氣……


    綠衣狠狠地白她一眼,遞上一把青銅鏡。


    暗夜拿起鏡子,左看右看,唇稍嘴角全是喜氣洋洋……


    這一晚上,陳姐還在沉睡,綠衣吃著客棧送來的美食,卻也食不甘味,吃了飯,她在陳姐房間裏呆了會,暗夜過來接替了她,綠衣臉紅心跳地深一腳淺一腳走向自己的房間,但心思卻始終不在原位,手呢?懷抱呢?你再不抱走我,我就一個人去睡了……


    就在她推開自己房門的時候,一雙手從後麵伸過來,抱住了她的腰,綠衣心頭大蕩,但輕輕掙紮:“你今天累了,不要……”


    嗬嗬,女人說不要,二十一世紀的男人都知道該怎麽幹……


    次日清晨,綠衣對著鏡子沉迷,她變得更漂亮了。


    陳姐也醒了,摸著久違的小腿如在夢中,她,終於正常了。


    暗夜坐在樓頂,望著下麵一大早開始忙碌的四個丫頭,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


    “怎麽了?”林蘇在她身邊坐下。


    暗夜輕輕歎口氣:“我突然有點迷茫,什麽叫幸福……”


    嗯?林蘇好吃驚,你居然開始思索這麽高深的哲學問題了?


    暗夜靠在他身邊,開始感歎……


    你的幸福呢,是玩綠衣,綠衣的幸福呢,是看著鏡子裏變漂亮的臉,陳姐的幸福呢?是有一雙正常的腿,但你知道這四個丫頭的幸福是什麽嗎?


    是什麽?


    暗夜說,她們的幸福就是咱們吃完了晚飯,飯桶裏麵還有四碗剩飯。


    林蘇握著她手的手停止了撫摸。


    暗夜慢慢迴過頭來:“這四個丫頭都是城外的流民,昨晚,在你玩綠衣的時候,她們來問我,可不可以把這剩飯送給她們?我一點頭,她們那個興奮,知道她們將剩飯怎麽處理的嗎?她們拿個紙袋小心地裝上,連夜送出了城,送給她們在城外快餓死的親人。”


    林蘇無限唏噓。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當年在讀到這兩句詩時,是站在對權貴的譴責上去讀的,而如今,自己居然混成了詩中的權貴,真是該當批判啊。


    兩個丫頭送來了客棧提供的早餐,林蘇啃著窩窩頭,不停地伸脖子,努力朝下吞,終於,他吞下去了,歎口氣:


    “我也知道,在別人吃野菜當主餐的混賬時代,我不能嫌棄窩窩頭難啃……”


    三女同時抬頭,望著她們的夫君:“話說到這裏,往往該有一個轉折……但是呢?”


    “但是我有錢啊……有一個哲人說得好,錢是拿來花的,不花會長毛滴……”林蘇手一揮:“把海寧的全套飲食給我撿起來,咱們朝著可恥的腐化墮落之路,一路狂奔吧……”


    陳姐笑了:“早就知道你吃不慣外麵的飲食,鐵鍋和調料都帶著呢,我去買點菜……”


    她拿出剛剛長出來的小嫩腳,蹬蹬蹬蹬下了樓,跑向了外麵,越跑越是歡快,很快,采購迴來一大批各類菜肴,圍著灶台轉個沒完,充分感受著一雙新腿帶給她的新奇活力,從午餐開始,林蘇再度享受到了海寧同樣的腐敗……


    錦衣玉食,食不厭精……


    午餐之後,枕著陳姐的大腿睡個午覺,快活逍遙……


    但晚餐,有了一個變化,四人點了兩大桶飯,他們隻吃一桶,剩下的一桶,暗夜直接告訴四個丫頭:“餐點多了些,浪費了可惜,你們拿去吃吧。”


    四個丫頭對視一眼,眼中都有異樣的感覺,同時致謝,將桶裏的飯分了。


    這一夜,她們帶走的飯,不是剩飯,而是新鮮幹淨的吃食,對於流民而言,剩飯和幹淨的飯其實沒什麽區別,都能填飽肚子,但對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個微妙的變化,讓四個丫頭對這院裏的主人有了一種完全不同的認知。


    林蘇在這裏住著,無風無浪,而有些人,卻急得快上了房……


    陸家和左家的人在dc區挨家挨戶地暗訪,完全沒找到林蘇的影子,開始有些慌了,他們沒來xc區,主要原因是他們的慣性認知,認為林蘇這樣的文道天才、根本不缺錢的主,是不可能住在西城的。


    曲家的人也急,確切地說,是曲家輝這一係的人急了。


    有文道契約在,曲晉不能參加本次殿試,如果強行參加,隻要他踏入文廟一步,必定文根盡毀,文壇、文山盡碎!


    當然,他也可以參加下一屆科考,但三年時間太長了,誰都不能保證這三年時間裏,不發生任何變故,曲家情況特殊,搞不好一年兩年就會被別人給吞了,誤了本屆科考,極有可能所有的事情都麵目全非。


    曲晉無法承受。


    視他為全部希望的父親曲家輝,同樣無法承受。


    唯一能為曲晉解套的人,拍屁股走了人,拿出一幅根本不給你機會的態勢,他們就必須正視問題的嚴重性。


    曲家輝求了父親三次,父親前兩次還冷冷地聽他說,第三次幹脆把門一關,見都不見他。


    與此相對應的是,曲文東加大了跟曲家傑談話的頻次。


    這一切都讓曲家輝暗暗忌憚,難道說,父親真的有放棄曲晉的想法?


    如果是以前的官宦世家,廢嫡立庶幾乎不可能,但現在的曲家已經從官宦世家中走了出來,開啟了它的商家之路,商家之中,更強調能力,並不特別注重嫡庶之別……


    不!不能就這樣讓這一係走到末路。


    曲家輝開始與他多年來打壓的兄弟曲家傑套近乎,經過兩天兩夜的示好,曲家傑終於給了他一句話:大哥,我知道你是為晉兒的事情而來,我跟林三公子充其量也就是個親戚,他連父親的賬都不買,我說話能有什麽分量……哎,既然你找到了我頭上,我總也不能裝作沒看見,罷罷……我就舍下我這張老臉,找找我女婿吧……


    曲家輝大喜,有你這個嶽父泰山出麵,分量重如泰山!


    二弟啊,這麽多年來,大哥對你不住,這次風波之後,咱們也學林家兄弟,手足同心……


    曲家傑點點頭說,大哥,孩子們不知道曲家麵臨的困境,你我不能不知道,曲家如果被他們給分化,最終必定是被他們吞得渣都不剩,不僅僅你我需要手足同心,三代弟子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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