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的聲音一下子危險起來,“我馬上迴去。”


    餘麥抱著手機飆淚,想大聲製止但是身體真的好誠實啊,抓著手機嗯了一聲。


    “……”餘麥在電腦前崩潰地捂住臉。


    似乎猜到了他現在的樣子,米歇爾又笑了一聲,說了句等我,然後迅速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餘麥蜷縮在椅子上,下巴搭住膝蓋,咬住嘴唇,滿臉通紅地用手指戳著手機屏幕。


    劉湘和餘海生接到兒子視頻請求的時候,兩個人正在金石鎮的老房子裏忙著打掃衛生呢。


    劉湘不知道哪兒學的,在頭上用舊報紙折了頂三角形的帽子,“麥子!!”


    餘麥臉還有點紅,餘光留意著電腦上顯示的時間,一臉新奇地看著他倆,“你們這是什麽造型啊?”


    “我昨天剛燙的頭,說三天不能洗,別給弄髒了。”劉湘放下手裏的掃帚,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看著兒子。


    “好看嗎?”聽見兒子的聲音,餘海生遠遠地過來,湊到旁邊笑著問。


    “好看,媽媽怎麽樣都好看!”餘麥笑著說。


    劉湘臉都紅了,用力拍了下餘海生的胳膊。


    “怎麽了?看起來這麽開心啊?”劉湘跟餘麥肚子裏的蛔蟲似地,一邊問一邊起身,想給他展示一下房子的裝修進度。


    “我收到通知啦,我慎重宣布,現在在你們麵前的,是2020年東京奧運會的攝影師!”餘麥開心地揮舞著多米的小爪爪。


    “喵!”多米配合地喵了一聲。


    “真的啊!”劉湘和餘海生一聽都激動起來,“真厲害啊!”


    “我就知道,我們兒子肯定行!你看看,這都要去奧運會工作了!”餘海生一臉驕傲地看著老婆。


    劉湘點點頭,又忍不住開始問東問西,“那到時候你要在東京待多久啊?一直到奧運會結束?簽證呢,你自己辦還是他們幫你辦?先迴國還是直接去東京?哎呀,法國飛日本的機票會不會很貴啊?我查查看”


    “……待多久我也不確定,要看到時候分配到什麽運動項目。”餘麥解釋道,“不是所有都可以隨便拍的,其他的我還不清楚,到時候我再問問他們,問清楚和你們說。”


    “哦哦哦,”夫妻倆趕緊點頭,餘海生一聲,摁住老婆著急掏手機的手,“這還有兩年呢,急什麽,早著呢。”


    “來,給你看看,陽台的窗戶上個星期安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國內這會兒正下午,金燦燦的陽光下劉湘臉麵紅光的,“你看,媽媽選了這種白色框的,我看雜誌上說年輕人現在都喜歡這種,什麽北歐風?麥子你看看,覺得怎麽樣?”


    餘麥看著手機畫麵上窗外熟悉的風景,眼眶突然有點發酸,一下子想起來小時候好多事。


    千禧年的時候,這種單位裏分配的老房子裝修都很隨意,其實主要還是沒錢,金石鎮在海邊,一到夏天,有時候遇到台風天了,那個海風吹過來,能把一米多高的窗戶都吹出波浪形來。


    餘麥從小就膽子小,每次一到台風天,聽著窗戶哐啷哐啷的,就害怕得要躲進劉湘懷裏,記憶裏麵劉湘的懷抱總是很柔軟,將小小的他牢牢護住,手裏拍打著蒲扇,哼著歌哄他一直到睡著。


    “好看,特別小清新。”餘麥笑著說。


    劉湘手裏拿著塊抹布,小心翼翼擦著窗框上頭的灰,又用手摸了摸,她好像也想起來了,有些感慨地看著手機上兒子的臉,眼睛慢慢變得有點兒紅,“現在是條件好了”


    她笑著歎了口氣,“也不用怕刮大風了,什麽時候等你們夏天迴來一趟,來這裏住一住。”


    “還是自然風最舒服,”餘海生摸摸老婆的胳膊,“吹了也不怕凍。”


    餘麥輕輕嗯了一聲。


    .


    原本說是餘麥要吃來著,結果最後還是他被米歇爾吃幹抹淨,而且吃得幹幹淨淨,洗澡的時候都差點兒站不穩,一腦袋紮進浴缸裏去。


    米歇爾幫他放好水,溫熱的水劃過腰線上又青又紫的皮膚,餘麥泡在浴缸裏,又纏著他親了一會兒,然後暈乎乎地看著米歇爾出去,不一會兒廚房那邊傳來做飯的動靜。


    “水涼了嗎?”米歇爾坐在浴缸旁邊,手裏端著一碗麵條,一點一點喂給他。


    餘麥是真的累狠了,連嚼東西都有氣無力的,他搖了搖頭,張開嘴嗷嗷待哺。


    米歇爾滿臉自責地喂給他一口煎蛋,“對不起,我剛才一下子沒控製住。”


    餘麥趴在浴缸旁邊,見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湊過去和他接了一個綿長濕潤的吻。


    “不要道歉,”餘麥溫柔地親吻他難過的眼角,“和你在一起,我怎麽樣都很開心。”


    “哥哥,你在看機票?”米歇爾放下書,看到餘麥手機屏幕上的購票信息,忍不住問道。


    餘麥靠在他懷裏,迴頭看著他,“這次因為申請奧運會攝影師的事情,原本說好春節和叔叔阿姨一起迴去,結果沒來得及,我今天跟我爸爸媽媽打視頻,我想,要不然我們就趁五月份的假期迴去吧?”


    法國五月份假期很多,餘麥還在上學還好說,但米歇爾就不一樣了,他想了想後說,“算上法定假期,我可能隻能請出一個星期的假期。”


    自從餘麥來了法國,經常去冰場看他練習之後才知道他們每天的運動量有多驚人,他簡直看著都覺得要靈魂出竅了,想到短短一個星期還要這樣來迴折騰一次,餘麥心疼地開口道,“這次我先自己”


    擺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迴頭,餘麥伸手拿過手機,看到是陳俊一,於是立馬激動地接了起來。


    “陳俊一!你考試是不是通過”


    “陳俊一?”


    餘麥臉色一變,緊張地看了眼米歇爾,從他懷裏坐起來,摁下了免提。


    電話裏傳出緊繃的唿吸聲,隱隱發著顫,米歇爾挑了下眉,摟住餘麥一下子有點發抖的身體。


    “陳俊一,你怎麽了?”餘麥嚇壞了,臉色變得煞白,抓著手機甚至忘了唿吸。


    陳俊一的聲音傳出來,有種整個世界在眼前漸漸崩塌的絕望感,“麥子”


    聽到餘麥的聲音,似乎終於有了那麽一丁點兒支撐,他終於能說出話來,但是聲音前所未有地透出一股哭腔。


    “麥子,雅雯,雅雯她出事了。”


    第97章


    “我,我剛剛試了好幾次,我上個月迴,迴德國買了好多生活用品,我的卡超額了,現在買不了機票”


    陳俊一磕磕巴巴在電話裏跟餘麥解釋道。


    平時性格那麽熱情開朗的一個人,現在在電話那頭哭得都哽咽了,餘麥已經從臥室跑到了客廳裏,正坐在電腦前幫他看機票,聽到他的聲音簡直心都碎了,其實他也差不多,抓著鼠標的手都在發抖。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餘麥心急如焚,哽咽著安慰他,“我在幫你看了陳俊一,我和你一一起迴去,你別著急”


    米歇爾打完電話,抓著手機從臥室裏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隔著部電話哭得聲淚俱下,小多米圍繞在餘麥腳邊,大尾巴不安地拍打著他的小腿,嚇得叫都不敢叫一聲。


    一個月前金雅雯進市一院實習,差不多三個多星期前,醫院急診室為一名車禍患者做了一台緊急手術,手術結束後,他們查出這名病患體內感染有hiv病毒。


    這就意味著參與這台手術的所有醫護人員全部遭遇了職業暴露,當時醫院在第一時間采取了應對措施,聯係了南城當地的疾控中心,將他們連夜送到那裏進行隔離並服用阻斷藥,金雅雯作為實習生,當時跟著自己的帶教老師也參與了那台手術。


    紀薇蘭這些年一直身體不好,金雅雯怕家裏麵擔心,於是騙他們這段時間醫院裏忙一直沒迴家,但是阻斷藥的副作用因人而異,有些服用者可能出現一係列的劇烈反應,紀薇蘭在家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聽到雅雯服用hiv阻斷藥時出現了比較嚴重的厭食反應,當時人就有點兒不行了。


    現在他們家可以說都亂了套了,紀薇蘭前天下午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金雅雯還需要在疾控中心裏接受觀察治療,金振國焦心著老婆孩子,據宋琴蘭說人一夜之間頭發都白了不少。


    現在劉湘和宋琴蘭都趕迴金石鎮上的醫院照看紀薇蘭去了,要不是陳俊一給他媽打電話聽出他媽老清老早居然在醫院裏,察覺到了不對勁,這群人還準備瞞著這些小的呢。


    米歇爾走過去,從後麵摟住餘麥,餘麥的身體不停在抖,一行字打了半天,刪刪改改怎麽都寫不對,米歇爾拍拍他的右手手背,“我來吧。”


    餘麥鬆開手,靠在他懷裏聽著陳俊一在電話那頭不停自責,含淚的眼睛裏都是擔憂。


    “我居然這麽久都沒察覺到”陳俊一整個人好像魂都丟了一樣,車軲轆話說個不停,“我還開玩笑說她臉圓了,她現在連飯都吃不下去”


    那其實是劇烈嘔吐引發的麵部浮腫,餘麥哭著自責道,“我昨天還和她打過電話,我也沒聽出來”


    米歇爾低頭在他臉上安撫地親了一口,“查到了。”


    電話那頭的陳俊一一下子止住了哭聲,餘麥看著電話頁麵上的機票信息,滑動鼠標說道,“從柏林到南城,直飛最早一班飛機是周四中午,國航的。”


    “要等這麽多天?”陳俊一問,“轉機呢?”


    “瑞莎航空,要在荷蘭和迪拜轉兩次,到的時候和國航那趟差不多!”餘麥算了算後說。


    陳俊一急得焦頭爛額,“那怎麽辦啊?雅雯她媽現在這樣,雅雯她,她那裏還要等阻斷結果”


    “你別急,你別急,”餘麥敲打鍵盤,“我查一下法國這邊的航班情況。”


    一分鍾後,看著網頁上的機票信息,餘麥簡直要喜極而泣了,“陳俊一,你趕緊查一下柏林到巴黎的機票和火車票!明天下午一點戴高樂有一趟東航的航班,是直飛!”


    “買,麥子,趕緊買!”陳俊一好像一下子又活了過來,電話那頭傳來瘋狂敲鍵盤的聲響,“我明天一點前就是跑也要跑到巴黎!”


    掛了陳俊一的電話,迅速訂好兩張機票,餘麥轉身縮進米歇爾懷裏,抱著他的胳膊都在不停發抖。


    他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米歇爾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但是臉上還是露出了擔憂之情,“哥哥,你的居留。”


    餘麥去年的留學簽證已經過期了,這段時間剛好在辦理續簽,材料已經全都交到警局,但是新的居留卡還沒有下來,他現在離開,意味著想要迴來就必須在國內重新辦理簽證。


    這一等很可能就是幾個月,餘麥抬起頭,“可是雅雯出事,紀薇蘭阿姨又在加護病房,我必須要迴去。”


    米歇爾點點頭,將餘麥用力抱進懷中,看著窗外無聲歎了口氣。


    .


    餘麥因為心裏惦記著雅雯的事,後半夜一直在床上輾轉反側,要不是米歇爾抱著不停安撫地親吻,他估計要直接熬到第二天上飛機。


    早上的時候,迷迷糊糊才睡著一會兒的餘麥感到一陣風撫過麵頰,睜開眼睛,看到陽台推拉門開著,五月份涼爽的微風吹起輕薄的窗簾,後麵是米歇爾高大的身影。


    米歇爾正在陽台上打電話。


    “他現在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米歇爾說,“對,開車,大概八點多能到這裏。”


    電話那頭是江源的聲音,透出前所未有的嚴肅來,“這樣,我盡量想辦法,政府機構那邊一般是早上九點半上班,我一會兒先給我朋友打個電話,問問看這種情況該怎麽辦,他們的機票訂在幾點?”


    “下午一點一刻起飛。”


    江源沉凝片刻,“那就是十二點半前無論如何要出關了。”


    時間有點過於緊迫了,大家隻能說都在爭分奪秒,掛了電話,米歇爾眉心擰著,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轉身迴到臥室的時候,看見餘麥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發呆。


    “醫院發現後處理得及時,而且現在的阻斷藥效果很好,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看著他臉上憔悴的神情,米歇爾走過去,心疼地將人抱住親了親。


    餘麥依偎在他懷中,像是想要汲取米歇爾身上的溫暖,伸出胳膊用力摟著他。


    他點點頭,又想起紀薇蘭阿姨,紅著眼眶將臉埋了下去。


    .


    最後陳俊一直接找朋友借了輛車,從柏林連夜開到巴黎,全程將近八個小時,到的時候剛好是早上九點。


    米歇爾和球隊請了一天假,陪餘麥下樓去接人,陳俊一將車停在兩條馬路外的大街上,下車的時候身上連個包都沒有,隻有口袋裏的護照手機還有錢包。


    開了一夜的車,陳俊一整個人看起來比餘麥還憔悴,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夥伴終於在異國他鄉見了麵,卻因為雅雯家出了事的緣故,餘麥難過得都快要哭了,遠遠地喊了一聲陳俊一,過去的時候陳俊一紅著眼眶朝他張開胳膊,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陳俊一真是一分鍾都等不及了,催促餘麥上樓收拾東西,然後米歇爾開車,帶著他倆馬不停蹄直奔戴高樂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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