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徐銳的眼神明亮清澈,如同玻璃球。裏麵不僅能看到單眼皮自己,同樣能看到的,是那種難以阻擋的堅定和勇敢。


    他那天特意跟徐銳說出的那句“你可得好好的”當然不是說著玩的。這孩子是個刺頭,勇敢,但也容易勇敢過頭。他很出格,這樣的人不應該過多參與這些事情。


    單眼皮幾乎沒怎麽猶豫,就抬手拒絕了徐銳的請求,轉了個方向拍了拍他的手臂。徐銳很高,此刻看著單眼皮,倒有些視覺上的俯視感。


    時間緊急,所有人都在積極準備著,趙帥也從身後湊過來,對著徐銳勸說,“大哥,這麽危險咱們還是別去了吧,再說,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也不一定,你要是去了,萬一出了什麽意外,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他的英雄夢在此刻也不得不結合現實來分析。


    “我知道那些事情,不過是因為,我親眼見證過。”他一字一頓把蒙塵的記憶重新擦拭,重新剝開並且公之於眾。


    吳隊眉頭皺起,意識到徐銳和這個案子的牽涉程度遠不止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沒再多說,他默許了徐銳的隨行。


    趙帥沒法兒,跟上去也起不上什麽作用,他隻能等在原地,想來想去,還是去寺廟裏幫為徐銳祈福。


    ...


    車上。


    單眼皮和徐銳麵對麵坐著,等著他把故事一點一點講出來。


    徐銳背靠車廂,堅硬的觸感帶來疼痛和清醒。他微微閉上眼睛,開始迴憶。


    所有記憶裏的東西,就像是鎖在盒子裏的照片,很久不曾打開,但依舊清晰明了。


    “兩三年前,那時候我還在上高二。暑假期間我去了南方小鎮,一個人去旅遊。就是在那裏,我遇見了劉誌偉他們那夥兒人。那天淩晨,夜晚的小鎮已經很安靜,路上沒什麽行人。他們大概剛剛從一家酒館裏麵出來,熬了一整個夜晚,精神異常興奮。就在那個過路橋邊上,他們企圖拐走我,做些類似的事情。”


    “所以你就立刻打跑了他們,之後又不斷追蹤他們的信息,一直到現在,所以才會對他們這麽了解?”


    “猜對了一半。我不是天生就這麽會打架的。”


    “所以後來呢?”


    應該是想到了什麽很愉快的事情,徐銳的嘴角勾起來,“後來有個人在黑夜裏,手裏揮著長長的竹竿,對著那群喝醉了仍然力氣很大的畜生一通亂打,邊打邊喊‘快滾開,我已經報警了’”。


    大概是那樣子真的很好笑,徐銳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仿佛完全忘記了那時候的痛苦,嘴角的笑容再沒停下來過。


    這是所有人認識徐銳以來,見過他說話時間最長的一次了。


    不過聽完這些單眼皮他們倒是能理解了,當初為什麽劉誌偉會拚命地刺激徐銳,而徐銳又為什麽會衝動到用刀子去捅劉誌偉。


    接下來就是一路沉默,到達目的地之後下了車。


    那是一片荒地,四周都是荒無人煙鳥不拉屎的景象。這會兒還早,幾乎是正中午。那邊的人完全不害怕,特意強調要白天來,而不選擇明明可以“敵在明我在暗”的夜晚取得優勢。


    電腦上的信息一直在不斷更新,直到剛剛才刷新出一條最新消息:“讓徐銳一個人來,到山下的木屋裏,十分鍾之內我要看到他到達。”


    接下來是一段視頻,顯示那名臥底已經被綁在木樁上,已經被綁了很久,幾乎沒有動彈的力氣。但那個位置明顯不在這裏。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目標完全不在臥底,而更多的在徐銳。


    聽從他們的要求,徐銳一個人隻身前往,來到了小木屋,而在這之前,單眼皮已經在徐銳身上安裝好了定位裝置,為了保證能夠及時追蹤到他。


    但對方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幾乎是在徐銳離開視線的第一秒,信號就斷了個幹淨。沒有徐銳在現場,恢複信號要比之前稍微耗費點時間,並且,對方的人技術顯然也不差。


    很難想象,對方明明隻是一個犯罪團體,裏麵卻有一個技術如此超群的對手。


    他們在這邊剛剛查出來那間木屋的主人,不過是個前不久才去世的老人,他生前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裏,無兒無女,隻喜歡做一些文人雅士所做的事情。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三兩好友趕到,聚在一起玩上三五天。


    這個時節天氣還沒有完全從冬季的蕭條裏恢複,四周還泛著浸骨的寒冷。


    山下確實有一間小木屋,屋前還種著好幾樹山茶花,矮枝。能看出來,屋子主人還有些生活情趣。


    徐銳推門而入,裏麵設施簡單,也沒人。精致的木質桌麵上擺放著端溪硯,鎮紙是蹲螭樣式。上麵清清楚楚寫著幾個小狼毫毛筆寫成的字樣:三月十五日楊兄生辰再會。


    文縐縐的幾個字,完全不能從中獲得任何信息提示。正常人會覺得把他叫到這裏完全是一場鬧劇。


    可徐銳一看就知道這到底是誰,他沒怎麽意外,隻是覺得惡心到極致,比門外鑽進來的寒風還要更甚。


    這時屋內才傳來那陣聲音,他完全肆無忌憚,沒有使用任何變聲技術,原原本本用著自己的聲音。


    “這間屋子還喜歡嗎?小銳。”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你年紀還小,不喜歡這些很正常。不過今天可是我的生日,你肯定也猜出來了。既然是生日,總要討點生日禮物。”


    徐銳的耳朵裏麵全是嗡嗡的噪音,麵上卻一直保持著平靜,捏著那支小狼毫筆,暗自用力。


    “別捏壞了,那是我的珍藏款。接下來繼續你的旅程吧。在下麵那片空場地,有一架直升機正等著你。我記得你喜歡玩跳傘的吧?”


    徐銳從小到大都很喜歡這些,跳傘,滑板,蹦極和跑酷。總之應該是一切刺激的東西。


    “我總說我和你很像,不過現在我年紀大了,要是再年輕上二十歲,估計就能和你一起體驗這些了。應該還會是很不錯的記憶。”


    他說這話時應該完全閉上了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徐銳已經開門往外走都沒看見,等他再次睜眼,屋內已經空無一人。


    他說的沒錯,在小木屋外麵已經停好了一架直升飛機,徐銳上去之後就開始轟隆隆往空中飛去,四周的枯樹枝被直升機帶起來的狂風吹得東倒西歪。


    第35章


    杜迪偷偷摸摸約上於希藍的時候,幾乎就在徐銳前腳剛走那會兒。他從徐銳嘴裏套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隻能另辟蹊徑,尋找合適的手段。


    見麵地點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餐廳。他打電話的時候其實沒報什麽希望,他和於希藍一共也就隻有一麵之緣,當時還擔心人家往自己身上下毒。


    “餐廳我都已經定好了,希藍姐,就在我學校附近。”他語氣誠懇,企圖領先一步亮出自己的底牌,不給於希藍反駁的機會。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於希藍幾乎沒怎麽猶豫,“行,餐廳位置發我。”


    這次見到於希藍,她又把那一頭紅發染成了淺藍,不過沒怎麽收拾。剛剛翻窗戶逃出來,鬼知道她多艱難,就因為徐銳這檔子破事兒,早結束早開心。


    她知道杜迪什麽目的,跟他周旋沒什麽挑戰性,但是有意思。於是她有意不說話,坐下來就開始點菜。


    對麵的視線都快要貼到她的臉上,她依舊一頁一頁翻看菜單上的菜名,還點了幾道價格不菲的菜品。


    約莫過了十五分鍾,她才把菜單交給服務員,抬起了頭。


    杜迪見她終於空閑下來,才開始搭話,“希藍姐,你的頭發顏色和你很搭。”


    他想著兩個人都不怎麽熟悉,總要先說幾句話,之後的問話才會更加具有可靠性,也會更順利。


    “你也喜歡?”


    杜迪迅速點了兩下頭。


    “嗯...”於希藍吸了兩口果汁,“等會兒我帶你去染一個和我這個顏色一模一樣的?”


    杜迪差點一口茶水嗆死自己,他從來沒想過染頭發,這件事情家裏人雖然不怎麽管,當然可以說不隻是這件事情,家裏人根本就不怎麽管他,但是他自己倒是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


    “如果你跟我去染頭發的話,你問什麽我都會如實迴答。”


    她的嘴角噙著一抹狡黠的笑意。


    直到杜迪點點頭,她的笑意才開始放大,變成了仰頭哈哈大笑。徐銳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別人染頭發,到時候看見自己的寶貝兒也染了頭發,那表情一定超級有意思。


    就這樣,他們的交流地點從餐廳變到了理發店。於希藍帶他來的是一家技術很不錯的店,據她說,這家店她有會員,會有優惠。


    模樣和剛剛瘋狂點菜最後還讓杜迪付款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他躺下之後,理發師開始用溫水幫他膝頭。於希藍就坐在他身邊,開始用手機記錄這具有曆史性的一幕。從洗頭到吹頭發,到最後染上染發膏,分了好幾個步驟,她都一一拍攝下來。


    染發膏時戴著防水披肩和耳帽的杜迪,頭發被理發師掀起來,分塊進行染色。他乖乖閉上眼睛,細長的睫毛安安靜靜垂下來,五官和臉型的契合度達到了百分之百。即使現在他的眼睛閉上了,也還是能讓人憑借著“盲人摸象”一般的感受,體驗到那種美。


    完整的臉型展現在於希藍眼前,也展現在她的手機拍攝鏡頭裏。


    在於希藍地印象裏,杜迪是一個沒那麽安靜的男生,有時候甚至有些沒頭沒腦。但這會兒她隻能說,徐銳真他媽是撿到寶了。


    等待上色的一個小時時間裏,杜迪才終於睜開了眼睛,不再多問其他的事情,擔心於希藍一個心血來潮又要求他去別的什麽地方。


    “希藍姐,”杜迪思考了兩秒鍾,“徐銳從小到大搬過家嗎?”


    “搬過吧,有好幾次呢,都是跟他爸媽一塊兒的。到上大學之後才搬出來自己住的。”


    於希藍在手機裏剪輯著剛剛拍好的視頻,隨口迴道。


    “那他一直都在北方,沒去過南方?”


    於希藍揚起腦袋想了想,嚼著嘴裏的口香糖,“去過,高中有一年暑假他就去了。不過迴來之後沒怎麽提過,我也沒問。”


    杜迪總覺得徐銳好像和自己認識了很久,徐銳對自己有些太過莫名其妙的好了,好到他都覺得,在什麽時候兩個人早就已經認識了。


    “那我還有一個問題,徐銳為什麽要跟蹤我?”


    “他跟蹤你?”於希藍今天的心情已經徹底好了個透頂,沒想到那麽拽的徐銳,還會偷偷摸摸跟蹤人家。


    不過也是,畢竟他當時還為了杜迪特意問過自己一些相關的專業知識。站在於希藍地角度來看,兩個人認識了這麽久,她其實很清楚徐銳的性格缺陷。


    他的原生家庭帶給他的不安全感,讓他覺得任何東西,隻有牢牢緊握在手中才能夠安心。況且他有時候太躁了,瘋起來的時候基本上隻能隨他去,沒什麽人能管得了他。


    所以於希藍一直覺得,未來要麽他真的遇上一個能管得了他的人,要麽犯一次大錯,然後,毀了自己。


    作為朋友她當然不希望是後者,所以杜迪的出現,也確實是件好事。


    “對,”杜迪迴了她,“但是應該不光是為了跟蹤我。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我總覺得後麵還有很多別的事情。徐銳又不願意跟我說。”


    想完這些的於希藍終於變得正經起來,收了嘴角的微笑,“他是不願意讓你擔心,不過讓你瞎操心還不如直接告訴你。但是這件事情牽涉太多,你知道了也沒什麽用處...”


    理發店裏的人進進出出,染發膏漸漸在杜迪的頭發上上色,顏色逐漸加深,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


    聽完所有的故事,杜迪才開始明白,原來一切都是那麽迴事。徐銳牽涉進了一個那麽大的案子,難怪當初看見自己在酒吧上班會那麽生氣,難怪要從校外搬到校內。


    他是在跟蹤自己,也是在保護自己。


    “那現在徐銳豈不是時時刻刻都有危險?”


    “是啊,兩個有危險的人互相保護。”於希藍想調動下氣氛,看見杜迪依舊緊張的眼神,才正經迴答,“準確來說,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你。”


    至於為什麽目標會是徐銳,於希藍也不知道。他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不可能因為這個案子牽涉到了很多無辜的人,就覺得有義務把自己牽涉進去,更不會讓杜迪身處險境。


    因為徐銳而被牽涉進這一切的杜迪,第一時間想到的確實應該是埋怨,是厭煩。


    明明可以過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活,可以一直無憂無慮的,可是到最後居然到了這種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有危險的地步。


    但完全不是,他想到的是希望所有的犯罪分子早日被繩之以法,希望所有人平安。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徐銳平安。


    第36章


    剛剛在直升飛機上,有那麽一瞬間,徐銳感受到了明顯的死亡威脅。生命像是被掛在城樓上的野草,風一吹便開始搖搖欲墜。


    他從小到大沒覺得活著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唯一的執念大概就是讓那些該死的人都下地獄。可是某一天,他帶著目標,去了南方的一個小鎮,卻見到了獨獨屬於自己的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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