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老沒好事,就花在李大相公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本來大家雖覺得他老病可能撐不過去了,但真是沒想到秋後一場普通的雨,就讓老頭兒的病急轉直下,瘦的脫了形,痛的晚上睡不著。


    燕王做主把太醫院和醫藥局都給搬來了,也沒有用。


    李維也是大員退休,無禮道,把人家太醫的脖領子都快抓斷了,也隻得到一句“順著李公相就好”的安慰,那不就是委婉的讓家人準備後事嗎?


    因為李秀之已經被老爹踹去了湖廣,李家三子李集之和幼弟李慎之全都傻眼,也是李綱平日裏太過獨斷專行,導致兒子沒啥話語權,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後竟然還是醒過來的李綱下了決斷,道:“集之替我寫告罪劄子給官家,老二你寫信請罪燕王,老夫等不及官家了。落葉歸根,即刻啟程就迴邵武。”


    李維難以接受,道:“兄長!”


    李綱雖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病痛纏身,卻還是那般凜冽,道:“為兄一生,有過行差踏錯,但此刻卻是清楚明白,我於國家責任已盡,隻想走的舒心一些,官家知我,不會為難的。”


    趙官家自然不會為難,楊沂中將消息報給他的時候他剛結束了對蜀地商人的友好會談,正在武侯祠裏閑逛,聞言好一陣沉默,弄的八麵玲瓏的靜塞郡王都以為官家要整個大活兒,沒想到人家最後隻問道:“李公如此身體,經得住長途跋涉嗎?”


    楊沂中趕緊道:“臣覺得問題應該不大。若到了那個地步,李公相也走不了了。何況公相之身,本有禦賜馬車,李家有子侄在側侍奉,禦前班直也有伺候的。”


    趙官家道:“那就好。朕與李公這一輩子,終究是緣分淺薄了一些。正甫,你一會兒讓班直把這書信傳給李公相。”


    楊沂中做事小心,接過信後就沒有看一眼。所以,這封從四川成都出發的信件到福建邵武後,才由陷入迴光返照的李綱在床上打開,上麵隻有一句詩,匆匆跑迴來的李秀之看的分明,乃是,“進退一身關社櫻,公者千古鎮海山。”


    李綱忽然爽朗一笑,道:“官家知我,老臣無憾也!”複又看著一眾哭泣子侄,道:“陛下對李家恩蔭極多,爾等無能,守住家業即可,萬萬不要觸犯法律。黃之你是長子,記得我去後家中若有張仲雄之輩,不必官府動手,自己清理門戶。”


    李綱長子趕緊叩首答應,李綱又對李秀之道:“家中雖然都是做官的,但隻有你和你三叔是實職要員。而你全是憑自己的本事,這尤為不容易。是為父耽誤了你難免要守孝。”


    李秀之哭的難以自持,他其實也怨恨過李剛,但是如果沒有這個父親,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會艱難很多。偏偏他又是這樣明白,讓他連自欺欺人安慰父親你一定會好起來這樣的鬼話都說不出口。


    當然李綱也不希望他說,那證明自己生了一堆兒子都是糊塗蟲,著實有幾分失敗,臨了笑了一聲,“雖為大臣,到底不如宗忠武,臨死還是家裏這些事情?”


    說完半晌無聲,李秀之去探鼻息,才發現建炎名臣李綱,已經魂歸天外,頓時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爹爹!”


    建炎二十五年九月,大宋前任軍國平章重事,建炎三十六功臣之二的李綱李伯紀病逝於家中,享年六十九歲。


    葬禮轟動福建路,李家雖未大辦,但李綱於文人中名聲極大,還是紛亂許久,連燕王都奉皇父旨意前來送葬,給足了這位離亂救時宰相的麵子。


    隻是李綱雖是道學先生,但卻並不信道,被鬼差接到相公鎮之後,半天都在罵怪力亂神,裝神弄鬼。直到看見一個熟悉的麵孔才猛然道:“呂忠肅,你也在這裏,他們沒騙我。”


    不錯,眼前穿的很隨便的正是李綱的死對頭,建炎十年鞠躬盡碎的呂浩頤,諡號忠肅,所以李綱這麽叫也沒啥錯,但架不住,兩人在南方吵了七八年,呂浩頤單方麵認為李綱在挑事兒,上來就陰陽怪氣道:“正是如此李忠定,大家以後要做鄰居了。”


    趙玖迴京後惋惜不已,為他上諡號忠定。


    李綱看出他的惡意,想吵架一時卻沒啥論點,正好來了新任大家都來了,他終於道:“呂公相,是綱來了,請問我夫人在嗎?”


    原來他認出呂好問了,他早走幾年,而且以李綱穩定的人緣水平,這已經是他能找到最好的交流對象了,誰讓對方是個老好人呢?


    老好人呂好問日子過得卻很不舒服,因為他有3位祖宗在相公鎮裏等著他,沒別的事兒,你就整天給我們講趙官家的日常就行了,好歹你們君臣20年,我們聽上幾天幾夜也不會困的。


    呂好問:……


    可是我累啊!


    那還得多虧李綱死下來,大家都出來看熱鬧了,才得以暫時解脫。過,能混到宰相的水平,就算是個老好人也不是傻子。呂好問忽然覺得自己的痛苦可能得以解脫,趕緊道:“各位相公夫人都在做手工,這部馬上重陽了,一會兒迴來你也就見到了。各位,這位正是我朝天子的第一位宰相李綱李公,他不僅在太上道君亂政之時堅持抗戰,而且在晚年發揮餘熱,調解軍民關係。甚至在西遼麵前保持氣節,真乃我輩楷模,怪不得官家雖讓你排位在宗忠武之後,但在許多學子一派中,你伯紀才是當之無愧的功臣第一。”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起來,大家普遍想起李綱居然能在契丹人麵前耀武揚威好幾年,而且鬧大了事,還博了個好名聲。頓時,相公們酸水就差噴湧而出,連宗澤都有些吃味。


    李綱雖然覺得呂好問好像在跟他拉仇恨,但是性情如此,反而昂首挺胸道:“國家宰執,自該如此,沒有什麽好說的。”


    別人還忍得住,受了契丹人一輩子氣的曹利用率先道:“李相公說話口氣真是不小,隻是沒有官家。恐怕你也沒這個機會耀武揚威吧?但我們怎麽都聽說你對官家極為不尊重?”


    可以說,李綱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針對了好幾十年,直到韓世忠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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