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舉個例子嗎?”


    這個問題很抽象,但義勇直覺上,卻感到這是個相當危險的問題。


    如果不放在具體的事情上一概而論,是很容易讓人做錯事的。左助年紀還這麽小,他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隨便給出迴答。


    “嗯……”


    趁著左助抬頭摳著下巴思考的時候,義勇悄無聲息地端起橙汁飲下,讓那酸味和煎蛋裏過量的鹹味相互中和。


    “我想起來一個。”


    左助猛地拍了拍手。


    “比如上次看的電影裏,富士風雪繪扮演的女獵人,知道了叛忍會殺死那個村子的所有人,所以前去警告。但村民們沒有人相信她,時間又很緊迫,所以為了逼走這些人,她放火燒了他們的田地,將他們驅逐,這個應該算是吧。”


    左助說道:“放火是小的災難,村子的人全部被殺就是大的災難。為了避免大的災難,而製造一個小的災難,應該是可行的吧?”


    “你剛剛說的,是‘可能’避免更大的災難。可你舉的這個例子裏,大的災難,是必然要發生的,這個女獵人很清楚這一點。”


    義勇眨了眨眼。


    “可如果叛忍可來可不來,她這把火,反而會導致這個村子沒有糧食過冬。大家都餓死的話,這個小的災難,自己就會變成了大的災難。”


    聯想到雨之國如今的模樣,義勇又補了一句,“這些人沒有餓死的,也許會變成土匪流寇,再去搶別人的食物,災難的規模就更大了。”


    “……是哦。”


    左助有些苦惱的說道:“可她這樣做,明明是出於好意啊。”


    “人死不能……很難複生。”


    義勇強調道,“人都死了,好意有什麽用。人既然無法預知未來,就不要隨便行動。”


    但過於自大的人,會把自己想象出來的場景,當成真正的未來……


    “說得也是。”


    左助癟著嘴巴,摸著自己的臉頰冥思苦想了好一陣:“那我想不出更恰當的例子了。也想不通,哥哥為什麽會問我這樣的問題……”


    義勇沒說話。


    但說到例子……


    就比如他初見禰豆子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鬼。雖然還沒有吃人,但義勇隻要殺了她,就能確保沒有人未來會被她吃掉。


    但看見她挺身保護倒炭治郎時,義勇還是猶豫了。


    他,終究做不到,在不確定一隻鬼是否會殺人的情況下,就將之處死。為了別人沒做的事情懲罰對方,不僅自大,而且也過於霸道了。


    兩兄弟沉默了好一陣後,對麵的紙門拉開了。


    “哥哥……”


    當左助驚訝地迴過頭,看到那雙被沉沉黑色包圍的眼睛時,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左助,義勇……”


    宇智波鼬像是好幾天沒吃飯一樣,有氣無力地跟兩人打了招唿。


    “哥哥!”


    左助趕緊起身,扶助他的胳膊,“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事。我可以坐在這嗎?”


    他雖然是在問兩個人,但那凹陷的眼睛卻盯著義勇。


    到現在,他還拿不清義勇對他的態度。


    後者沉著地點了點頭,順勢把托盤挪到自己身後,讓出一片地方,宇智波鼬這才坐下。


    義勇仔細看過去,發現一夜未見,鼬的左額上邊,甚至多了一小撮白色的頭發。


    雖然義勇早有預料,但木葉的那個根,利用戰友犧牲這樣極端的場景對鼬進行欺騙,對他精神上的打擊,還是太大了。


    至於因為他本身對鼬產生的心理衝擊,義勇則完全沒有概念。


    【看來,不先解決鼬的問題,是不行了……】


    “抱歉偷聽你們說話……


    “但這問題的答桉,我原本以為雖然不容易去做,但至少很容易選。可經曆這幾天的事,我自己也不確定了。”


    突然崩壞的信任,讓鼬開始質疑起自己這段時間成型的每個念頭。


    “既然你們談起了那一天,那我就趁這個機會,把那天發生的事,直接告訴你們吧。”


    義勇和左助正襟危坐,像兩個略有不同的複製品,靜靜地聽著鼬的描述。


    和左助訓練手裏劍的前一天,鼬接到任務,要殺死瀧忍村的一對祖孫。


    他們是相當傳統的那種忍者,家傳忍術一代單傳,算是秘術的一種。


    根據木葉的調查,這種忍術能夠控製樹木底下的真菌群落連接成片,從而進行超遠距離的監視活動,就算是感知型忍者也無法發現這些真菌的位置。


    當年兩個村子還沒有結盟時,瀧忍利用這種忍術,在火之國的森林中,找到了初代火影的具體位置,配合土之國並組織了一場刺殺。雖然刺殺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可一旦成功,初代身亡,忍界大戰當年就會爆發。


    為了避免類似的事情以後再次發生,根組織這才派宇智波鼬前往,要徹底中斷這種秘術的傳承。


    但宇智波鼬按照線索到那時,發現的不過是一個垂垂老矣、連查克拉都沒剩多少的老頭,以及一個手裏劍術還不如左助的九歲孩子。


    那是鼬第一次刺殺這種沒有反抗之力的角色,對自己執行的任務產生了強烈的懷疑,負罪感和羞恥感同時作用下,他時不時精神恍忽,差點被左助的手裏劍給打傷。


    “可他們這一次……明明什麽也沒做吧。”


    左助不想指責鼬,但年幼的他還是為那對祖孫覺得委屈。隻因為以後這種忍術有可能威脅到木葉,就將他們殺死,似乎也太蠻橫了一些。


    尤其是瀧隱村還是木葉盟友的情況下。


    他見鼬沒說話,就想到義勇那裏尋求支持,但義勇卻垂著眼皮,表情看起來相當沉重。


    良久,義勇才緩慢開口,但卻直接說起了另一件事。


    “我這次去雨之國,聽說木葉曾經幫助山椒魚半藏,鏟除了一個企圖用和平手段解決大國仇恨的組織。打頭的依然是這個根部的首領,我猜也是以類似的理由,守護木葉,守護和平之類的……”


    他繼續道,“看起來現在,雨之國和火之國好似相安無事。但據我所知,自那件事以後,雨之國的民眾再也無法再信任半藏,至今各種反叛組織如雨後春筍般出現,整個國家亂成一團。


    “他們的敵人不僅是半藏,還有所有的大國忍者。隻等半藏死去的那天,雨之國和其他大國的仇恨也許就會放在明麵上,爆發新的衝突……


    “你們所謂的‘小的災難’,用這種自大霸道的方式鏟除威脅,根本就不是在避免大的災難,而是在親手製造它們。”


    義勇與鼬看似平靜的對視著,話語卻像一把尖刀一樣插入後者的內心。


    雨之國一行,他已經深深地明白了,忍者不考慮道德、善惡的問題,所以這次也就壓根就沒有提這方麵的問題。


    “人不是神,無法預知未來。


    “你刺殺那對祖孫的行為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敗,一旦失敗暴露,盟友的關係就會出現裂痕。那時,你們避免的東西,就會提前出現。


    “你們要規避的那個災難,原本可能會出現的虛幻。但你們親手製造的災難,卻是血淋淋的現實,作用和結果卻很難判斷。


    “與其做這種多餘的事,還不如想想,一旦那個‘大的災難’真得來臨,應該怎麽辦。”


    當鬼殺隊得知,鬼舞辻無慘一旦得到禰豆子,很有可能克服陽光時,大家選擇為了保險起見,去殺死禰豆子了嗎?


    沒有。


    相反,主公選擇讓隊員們進行團體修煉增強實力,團結了珠世等一切可以爭取的盟友,做好了應對他的準備。


    當需要讓鬼舞辻無慘被重創,好給他注入珠世小姐配置的毒藥時,也是主公犧牲了自己和家人,在它毫無防備的時候引爆了鬼殺隊的總部,才創造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卑鄙的手段,隻能創造卑鄙的和平,等被人揭穿的那天,推遲的動亂會變本加厲地到來。”


    其中有些話超過了左助能理解的範圍,他有些坐立不安地看著兩個人,生怕他們之間出現了什麽分歧,自己不知道該向著誰說話。


    “鼬,趁你還沒有加入暗部的,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這是義勇第一次主動要求鼬去做一件事,“連人的犧牲和意誌都能拿來充當陰謀的組織,實在令人齒冷。”


    “可是,我……答應了父親。”


    鼬搖了搖頭,“我也許可以潛伏進去,贏得那個人的信任,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這對左助而言,是純粹的啞謎了。


    但義勇知道,鼬是在說宇智波炎火和文死亡的真正原因。這次迴來,三人已經將很根部的誌村團藏,當成了重點懷疑目標和線索。但這個人深居簡出,正常情況下,他們連對方人見不到……


    “然後呢,為了得到信任,再去執行你已經不再認同的任務嗎?”


    義勇音調微微提升,“更何況那根本就是在做錯的事。”


    “如果你非去不可……”


    義勇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天花板,“我寧可看到你在醫院裏常住。”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那我該去做什麽呢?”


    鼬頹喪地說出這句話時,左助都驚呆了。平時那樣自信沉穩的兄長露出這樣無助的表情,就像義勇嬉皮笑臉一樣反常。


    “如今,我已經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正確的了。”


    “請個假,或者和止水一起,去防備霧隱的忍者吧。”


    義勇給出了答桉,“保衛自己的國家不被敵人偵查窺探,這總不會有什麽錯處。”


    止水這一去,至少要三個月時間,而且可以按照需要延長。


    鼬可以遠離這個缺乏信任的是非之地,也可以利用水之唿吸令人冷靜的效果,慢慢恢複被摧殘過的心智。


    “我明白了。”


    鼬點了點頭,義勇已經半威脅半請求了,如今腦子裏充滿混亂念頭的他,也覺得這似乎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我現在就去,跟父親以及火影大人說明情況,止水應該會幫我的忙。但明天一早,巡邏部隊就會出發前往水之國了……”


    鼬有些猶豫地看著逐漸明白過來的左助,“如果他們都同意我的請求,我就沒法參加你們的開學典禮了。”


    “對不起了,左助,義勇。”


    他把頭微微埋了下去,“關於這件事,請原諒我吧。明年你們開學的時候,我會補上這次的缺席的。”


    看著哥哥這幅患了重病般的樣子,左助心理即便有一萬個不願意,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隻能失望地點了點頭。


    幾個小時後。


    樓下,父親的怒斥聲終於停了下來。


    鼬成為暗部間諜,是族裏的計劃,如今卻在要成功的前一刻功虧一簣,他實在是難以接受,就算是止水勸說,作用也微乎其微(甚至是反效果)。


    但在宇智波美琴的提示下,發現隱藏在鼬額後的一縷白發後,富嶽才猛然驚醒,想起鼬如今的年齡。


    因為一直以來這個孩子表現的太過早熟,他也把這孩子超乎常人的忍耐,看得太理所應當了。


    最終,他還是麵帶不悅地答應了鼬的請求。隻是族裏的幾個上忍那邊,他得自己去想辦法應付。


    至於止水和鼬,還得再去火影那邊說明情況。


    “義勇,左助,明天的東西,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家裏唯一一個還帶著勉強的笑容的,也就隻剩下宇智波美琴了。


    “好——了——”


    左助像個泄氣的氣球一樣懶懶地迴應著,顯然鼬不能陪他去參加開學典禮的事,讓他十分不快,去上學的動力又少了三分。


    “別這幅樣子嘛!明天媽媽會帶你去的,你難道不高興嗎?”


    “媽媽的話,那我看起來不就跟其他小孩子一樣了。”


    左助鼓起臉。


    “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呀。”


    宇智波美琴哭笑不得,把他的臉戳癟下去,隨即話音一轉,“再說,準備了那麽久,你應該很期待明天的入學考試吧!”


    “那當然了!”


    左助果然來了精神,“聽警備隊的大叔說,我就算直接參加二年級的考試,也都能拿到優秀的成績!”


    “那你可要加油啊。”


    說著,美琴的目光轉向義勇,“義勇,你應該也有所準備吧。”


    “嗯。”


    義勇覺得,他連二代火影的水遁卷軸都能看懂一部分了,一個忍校的考試應該沒問題。畢竟用鼬的來說話,卷軸裏那些,都是上忍層次的東西……


    但當義勇第二天坐在考場裏,看到卷子第一道題,問得居然是曆代火影的出生年月日時,他啪的一聲扔下了筆,隻能幹巴巴地和同樣一籌莫展的旋渦鳴人相互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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