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鐵定要被送出村子的時候,一個老媽子撥開了簇擁的人群。


    那老媽子神情緊張,額頭上滿是汗水,她來到人群中心,說話的時候都有些打結了。


    “村長,不好啦,不好啦……”


    老媽子話還沒說完就彎著腰,用手捶著胸膛。


    村長扶著老媽子的肩膀,臉色陰沉。


    “慢點說,什麽事情。”


    老媽子抬起身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迴答,她一邊說著還用手指著祠堂的方向。


    “不好啦,村長,他迴來了……就在祠堂裏麵。”


    村長原本陰沉的臉瞬間拉長了,他繞開了人群就往祠堂方向衝了去。所有的村民也跟在村長身後,一行人跑的很快,根本無暇顧及我。


    阿依也跟著他們,留下了我一個站在原地,感覺一頭霧水。


    我也跟了上去。


    來到祠堂的時候門口擠滿了人,那些人站在那裏翹首張望著,我站在外麵根本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從人們的口中我聽出了個大概。


    他迴來了,而這個所謂的他並不是某個人,而是一具屍體。如果沒有猜錯,那一具屍體應該是昨天下葬的那位。


    我不停向前麵擠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窺見祠堂裏麵的情況。


    在祠堂的廟堂裏,一座太師椅上麵,一個穿著壽服的男人坐在一把漆黑如墨的太師椅上麵。那個男人的身體僵硬,麵色醬紫,臉頰上麵還有許多潰爛的地方。


    從那些潰爛的地方離還流出了許多絳紫色的汁液,偶爾還能瞅見傷口裏還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


    男人閉著眼睛,神情鎮定,泰然自若。


    村長站在人群前麵,什麽話也沒有說,安靜看著那具屍體。


    時間仿佛是沉默著的,那一刻安靜的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最後還是村長慢慢轉過身子,然後朝著人群裏麵大聲喊著:“那個背屍體的人,在哪裏?既然我們送不走,那就讓他來試試。”


    有男人小聲嘀咕著問道:“村長,哪裏來的背屍體的人?”


    村長似乎有些不悅,指著其中的一個男人說:“難道你忘記了嗎?就是昨天晚上來我們村的那個年輕小夥子。”


    那個男人被村長嗬斥了,低著頭小聲問:“那個戴著深色墨鏡的?”


    他們說的是我,既然今天早上雇主出現了,而且村長也有意讓我幫他們,看來這單生意想必沒有那麽難做了。


    我從人群中走了出去,然後大聲迴答著:“村長,不要用找我,我在這裏。”


    他盯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有揶揄的說:“你這道行夠嗎?如果不行的話可以懸著今天離開仁裏村。”


    我沒有迴答他。


    上前走到了那把太師椅旁邊,一股子屍臭味道鋪麵而來。


    近看,屍體是一具三十來歲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正值壯年。


    屍體的臉上雖然滿是傷疤,但是那些傷疤應該都是長時間未入殮屍體腐爛而造成的。就我從上到下打量著,屍體身上並沒有任何直接傷口,看來死因並不是外傷導致的。


    “他是怎麽死的?”我問著。


    村長捋著自己的山羊胡子,似乎是思量了半天,隻是突然冒出了一句話:“怎麽死的你不用知道,你隻需要知道,這具屍體我們送不出去。”


    “那別的屍體呢?”


    我將目光投向外麵,示意那些村民家的屍體。


    “所有的屍體我們入殮之後,都會自己迴來。就像他們會走路,能自己走迴來。”


    村長似乎沒有打算告訴我更多的信息,我不好硬著頭皮繼續追問。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試試,這事情有些棘手。這事情得天黑了做,如果要送到墳地,你得幫我找個熟路的小夥子。那裏我可不熟悉,容易迷路。”


    村長在我的麵前輕輕點了點頭,說:“阿依,你能陪著去嗎?”


    阿依在旁邊沉默了半響,然後小聲迴答:“可以,村長。”


    那天我們迴到阿依家的時候,阿依並不和我說話,而是徑直走到堂屋裏麵添加燈油。


    那時我站在門口,盯著他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往陶瓷碗裏倒著香油。那倒下來的香油就像一根細絲一樣,足見他有多小心。


    “需要我幫忙嗎?”


    他轉過來望著我,說:“不用。”


    我覺得無趣,準備房間裏準備東西。


    興芸芸已經醒了,她的腳上有傷,似乎是還不能下地行走。她見我推門進來,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並沒有告訴她村裏的情況。


    她少知道一些,也許她會更安全。


    我躺在床上休息了整整一個下去,將東西放在了阿依的房間裏,還特意讓他下午去準備了一隻公雞,沒準晚上能用得著。


    夜黑下來的時候,是阿依輕輕敲了敲我的房門提示我該出發了。


    我給興芸芸蓋好被子,躡手躡腳走了出去。阿依跟著在我的身後,他幾乎不說什麽話,而是頂默默的幫我抱著公雞。


    來到了祠堂,村長和眾人在門口等待著我。


    我一個人進去了,讓阿依在門口等我。阿依似乎有些擔心我,扯了扯我的衣服,我朝他使了個眼神讓他放心。


    祠堂裏麵有些黑,裏麵點著兩盞油燈,左右各一盞。


    燈光打在那個正襟危坐的屍體身上時,感覺氣氛很詭異,他就如同一個安然入睡的人一樣,若是被打擾就會醒過來。


    我一步一步朝著屍體走了過去,從背篼裏麵拿出了繩子。


    這男人就用不著蒙眼睛了,隻需要綁好,然後背在身上就可以了。屍體因為是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僵硬,根本不好打八卦繩結。


    好不容易打上了八卦繩結,雙手套在八卦繩結的套子裏麵,慢慢往雙肩上挪動著。


    屍體一點點朝著我的背脊扣上,那屍體挨著背上的時候,一股冰冷的氣息從背脊傳到了全身。也許是因為很久沒背屍體了,一時間竟然還有些不習慣。


    屍體在我的背後依然還是呈現出坐著的姿勢,一雙手剛好在我的腰際,走路的時候一低頭還能看見那一雙滿是屍斑的手,還有那烏黑的指甲。


    起身準備上路,上路之前是要和屍體聊天的,這是規矩,說簡單點就是討好屍體,一路上要聽話不要搞事。


    我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小聲說著:“屍體上路,鬼有鬼路,人有人路,我隻是一個背工,塵歸塵土歸土,所有的恩怨可以來世再談。上路了,坦蕩大路去來生。”


    走出祠堂的時候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隻有阿依和村長站了出來。


    阿依站在我的身後,抱著那隻公雞。


    村長瞅了瞅我,又盯了盯我身體後麵的屍體。他小聲說著:“注意安全。”他這話說的我心裏很慌,他的語氣和口吻無不像是在說最後道別的話。


    我沒有迴答,身後的男人身體壯碩,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們和所有人道別了,出了牌坊,就是密無邊際的樹林。


    阿依走在前麵,他抱著那隻公雞不說話,一直默默的走著。我隻有跟著他,他行走的速度很快,我本來就背著屍體,跟在他後麵走著夠嗆的。


    到了林子裏麵,開始還能看到一輪下弦月的,可是沒幾分鍾的功夫林子的樹枝就將那輪彎月給遮擋住了。


    在林字裏麵聽不見任何聲音,除了我們的腳步聲。


    直到我們走進那一片迷霧包裹的世界,原本安靜無比的公雞,在進入迷霧的時候便開始咯咯叫喚了起來。


    公雞的聲音低沉,它在阿依的懷來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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