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這兩部作品的文學水平不足以獲獎”芥川獎評委池澤夏樹如是說道。


    “日本現當代文學可以分為純文學與大眾文學,前者更注重以文學藝術視角作為切口,後者更注重商業銷量,在寫作上作者會著眼於迎合讀者的口味。


    於我看來,北川秀的既不屬於純文學,又不算大眾文學。非要說,我覺得它就是一個雜交產物。哦,我沒有汙蔑北川秀的意思。


    在我們這一群潛心於文字研究數十年的人眼中,北川秀的故意披上純文學的外殼,使用了大眾文學的劇情,他既想要拿到芥川獎,又不願意放棄書籍銷量的行為,是非常不嚴肅的,身為一名純文學作家,他這樣的做法令人不齒.”


    石原慎太郎麵對記者的鏡頭開始誇誇其談,


    “我們是不會將芥川獎頒發給這種作家的。這是對其他純文學作家的不尊重。或許他更適合直木獎和三島獎也說不定呢,嗬嗬.”


    電視畫麵一轉,亂糟糟的會場裏,一名女記者將話筒遞給了市古貞次:“市古院士,作為文學界公認的泰山北鬥,您怎麽看待北川老師沒有獲獎這一事?”


    “我個人十分支持芥川獎評審委員會的決定。誠然,北川秀的有一定的魔力和吸引力,但其過於流行,且缺乏批判性.”


    市古貞次穿著古老的長衫,雙手背在身後,毫不忌諱的貶低著北川秀的文學性。


    其他人的資曆可能還不夠說這種話,但作為日本學士院院士的他完全足夠,且說出這番話後,也沒有人會說他自不量力。


    “過於流行也成了缺點?狗屁!一通狗屁!”


    森哲太郎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機,隨後點上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失望和憤慨。


    之前靠著狂吹《且聽風吟》,他終於從一名不入流的文學評論家變成了小有名氣,之後北川秀接連發表的《球》和《尋羊冒險記》一本比一本好看,讓他欲罷不能的同時再度狂寫了一大堆文學評論稿一通猛吹。


    吹著吹著,森哲太郎還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雖說北川老師的十分暢銷,但業界似乎對他頗有微詞,講談社也很少出來為這個自家的新人賞獲獎者站台。


    久而久之,其他報紙雜誌上的文學評論稿基本都是以貶低、諷刺北川秀為主,好像不迎合主流媒體的觀點,你就沒法生存一樣。


    這麽一來,他這種少見的文學評論界“北川吹”就顯得彌足珍貴起來,他寫了幾次吹捧《青春三部曲》的稿子後,很快就有不少報紙和雜誌找他約稿。


    要求就是無腦吹捧北川秀,和評論界大流對立。


    這種事森哲太郎很熟悉啊!


    他以前幹的就是這種活兒,所以寫稿愈發熟練了,名氣大了,賺的錢也多了。


    到《人間失格》的出版,得知北川秀突然跳槽到了河出書房,好像還轉換了賽道,讓森哲太郎一度恐慌了起來。


    可以說時至今日,他的小小命運已經和北川老師莫名綁定在了一起。


    北川吹就是他賴以為生的身份,可要是這書撲了,那他這個吹就會顯得十分可笑。


    文學評論這活兒,究其根源其實完全無所謂對錯,你隻是寫一些別人想看的東西發表出去而已。


    讀者想看噴子,你就噴,想看吹捧,伱就吹。


    但對於同一個作者,你的立場要足夠堅定和一致,總是搖擺不定,是會同時得罪愛看文學評論的讀者,以及那名作者的讀者群的。


    還好北川老師沒有拉一坨大的。


    《人間失格》是本兼具文學性和商業性的純文學,它的影響力之大,讓森哲太郎這個“神農”都抑鬱了好幾周才慢慢緩過來。


    首月真實銷售量突破90萬冊!


    也多虧《人間失格》發表在下半年,不然真沒其他書什麽事了。


    今天芥川賞公布,森哲太郎興致勃勃坐守在電視機前,就等北川老師獲獎後一通亂吹。


    現在好了,你居然告訴我芥川賞獲獎者不是北川老師!


    看著稿紙上擬定的標題:《為什麽芥川獎會授予北川秀?》,森哲太郎陷入了沉思。


    怎麽辦?


    跟著芥川獎一起怒噴北川老師?


    那自己的讀者和他的讀者都不會買賬,之前辛辛苦苦立起來的人設也要崩塌。


    自己還要晉升文學評論界大咖,要買豪宅和豪車啊!


    不跟著芥川獎走,那就是得公開質疑芥川獎的評審委員會和《文學界》編輯部,以及一群文學界的泰山北鬥了


    上一個這麽幹的人是誰來著?


    哦,東大文學部的竹內治教授。


    “該死,沒法抉擇了啊!”森哲太郎不住撓頭,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看見一旁《讀賣新聞》上的報道:著名純文學家北川秀受邀前往東京大學講授一堂純文學鑒賞公開課!


    等等,公開課是什麽時候來著?


    他扯過報紙,看到了具體日期,1995年9月5日上午9點,地點是東京大學本鄉校區,文學部1號館本館大階梯教室。


    去看看大後天的公開課後再做定論吧!


    “為什麽芥川獎沒有頒發給他?”


    首相官邸,首相辦公室中。


    已經是深夜11點半,村山富市皺了皺眉頭,看著電視機裏石原慎太郎等人的麵容,有些不悅。


    “可能是北川老師的資曆還不夠吧。”小澤秘書官此刻汗流浹背,他可是找了不少東大畢業的同期與學弟學妹,這才悄然促成了北川秀在東大的公開課。


    起初即便是竹內治教授推薦,東大校長等人也有些不樂意,你讓一個學曆隻有高中,連短期大學都沒上過的前保安來給“金表組”們上課,東大的顏麵往哪裏擱?


    當然,東大內部也有很多支持的聲音,尤其是學生群體,非常想聽北川秀的課——年輕人幾乎一邊倒的追捧著這位新崛起的純文學作家。


    他們才不會在乎北川秀的學曆和身份呢!


    看重這個的人,往往都是有一定社會地位,比較重視階級分化和長幼尊卑的老者。


    小澤秘書官了不少心思促成了公開課,就是為了討好這位現任首相。


    現在好了!


    芥川獎都沒頒發給北川秀!


    這是業界在公然針對的意思嗎?


    這麽一來,繼續示好和力挺北川秀,是不是會交惡絕大部分的文學家呢?


    電視機裏還有那位市古貞次院士,那可是村山富市都不太能邀請到的泰山北鬥啊!


    村山富市沒考慮太多,他看完《人間失格》後休息了一周,才漸漸恢複過元氣。


    這本書的文學性毋庸置疑,其熱銷也代表了民眾的傾向。


    更主要的是,北川秀在書裏抨擊邪教,唿籲反邪教,這一點和他現在的主要工作高度重合!


    如果能擴大《人間失格》和北川秀的影響力,應該可以更快懲戒奧姆真理教。村山富市有種預感,自己在位的時間不多了,拖下去,誰知道奧姆真理教的頭子麻原彰晃會不會被下任首相給“特赦”?


    “閣下,您覺得.”小澤秘書官試探著問道。


    村山富市敲了敲桌上的《讀賣新聞》:“9月5日,我會邀請一些好友去觀摩他的公開課。”


    “是!我明白了!”小澤秘書官鬆了口氣,然後心裏痛罵起那群愛搞事的文人們。


    同樣的質疑和疑惑還發生在東京各地。


    小林知世的家中、佐佐木老板的家中、名叫山口浩史的大律師家中、某燒烤攤上、麻生真由美打工的便利店裏、各大書店、各個學校.


    無數人盯著電視,最後卻大失所望。


    真正的獲獎者保阪和誌反而因此事走上了人生巔峰。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出名,既不是因為自己寫的,也不是因為拿到了新人作家們人人豔羨的芥川獎,而是因為搶走了屬於北川老師的榮譽!


    當然,這些名氣很快就化成了罵名,估計沒多久,他就得被噴自閉和退圈。


    還有一批人更是因為這事暴跳如雷,氣的恨不得直接跑去芥川獎評選會現場生撕了石原慎太郎幾人。


    這些人就是直木獎和三島獎的評委們。


    這兩個獎項的含金量和芥川獎旗鼓相當。


    《朝日新聞》曾就繁盛的日本文壇做過一次所有獎項的歸納總結,並將其以金字塔形式排了個名次。


    雖然業界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覺得他是在玷汙文學的崇高性,文無第一,怎麽可以排名呢?


    但實際是,大家私下裏都對這個排名十分認可,那確實反映了日本文壇的現在生態。


    所有文學賞要分為兩大類,即純文學獎和大眾文學獎。


    純文學獎的一番是穀崎賞,它鶴立雞群,毫無對手,可以說是日本文壇自己的諾貝爾獎。


    二番位置上有芥川賞、三島賞,相當於兩張王牌,僅次於穀崎賞,可以隨意鄙視其他文學獎。


    排名三番的文學獎就多了,主要是五大出版社的新人賞,以及野間文藝賞這類知名財閥力推的自家文學獎。


    這一位置上的文學獎良莠不齊,以五大新人賞名氣最大,認可度最高,其他的次之。


    而它們能排到三番,是因為你隻要拿了任何一個這個層次的文學獎,你就算正式出道了,業界至少會認可你的新人純文學作家身份。


    至於後麵的四番、五番,那就是野雞獎了,聊勝於無,文學界不認可這個含金量。


    而大眾文學獎裏,鶴立雞群的一番是吉川英治賞,和穀崎賞一樣,吊打一切其他獎項。


    二番位置上是直木賞,也是獨一檔的存在。


    三番之後就不提了,因為大眾文學天然被純文學鄙視,你拿不到一番、二番的文學賞,那你就是廢物,不值一提,和拿到過三番及以上的純文學作家們吃飯時,你都不配上桌。


    石原慎太郎當著記者的麵,對全國觀眾說了句“或許他更適合直木獎和三島獎也說不定呢”,等於直接把這兩個獎給堵死了。


    直木獎和三島獎自認與芥川獎齊名,你不頒發給北川秀,它們是樂意頒發給北川秀的!


    現在好了,你這一句話蹦出來,我們再頒發給他,豈不是承認了你芥川獎比我們要優秀?


    你看不上的作家,我們能發獎,不就是公開承認我們的含金量不如你嗎?


    本來這事沒這麽複雜。


    芥川獎也會漏人,它們撿個漏很合理。


    但問題是,北川秀兩篇這質量都不能獲獎?


    大家都覺得他該拿獎!


    你不給!


    理由是他不配。


    再來一句,我覺得他適合你們這幾個獎。


    那還讓人怎麽玩?


    內行的人已經從石原慎太郎的話裏聽出來了,他們是在故意針對北川秀。


    業界誰不怕死的,甘願得罪石原派和市古貞次學院派的,可以去試試給北川秀頒獎。


    到了這一步,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事情好像沒法收尾了。


    北川秀和芥川獎之間勢必會有一場血戰!


    而大家也開始期待起北川秀的迴應,不知道他如何看待芥川獎不頒發給自己這事。


    因此,事情鬧過後,所有人的視線很快就轉移到了9月5日那場公開課上。


    這可是傳說中的北川老師第一次公開露臉!


    時至今日,北川秀的四篇火了半年,大家都沒見過他的廬山真麵目呢。


    此時剛把一堆朋友送出“petercat”的北川秀也感受到了芥川獎的惡意,說實話沒得獎這事,他挺無所謂。


    對於日本本土作家而言,這些登龍門彌足珍貴,譬如像東野圭吾、團鬼士郎他們,做夢都想拿到這種一番、二番文學獎。


    也有很多作家對此抱著渴求與不屑交織的矛盾心情,既希望得獎,又覺得獎項很黑暗,配不上自己。


    最好的例子是《人間失格》的原作者太宰治。


    原曆史中,這哥們直到死前都在求芥川獎頒發給自己,三次提名,三次落選。


    他甚至為此不斷寫信討好芥川獎裏最不喜歡他的那個評委,川端康成。


    猶如可憐的小狗般搖尾乞憐,希望對方能把獎項頒發給自己。


    然後被無情的嘲弄和諷刺。


    到死都沒能拿獎。


    北川秀沒這個情結,其他人倒是擔心他想不開,各種安慰開導,生怕他一時間承受不了,來個自殺什麽的。


    他現在最惡心的還是石原慎太郎那種封殺雪藏自己的架勢。


    芥川獎很了不起嗎?


    北川秀搜尋了下自己的武器庫,《我是貓》就不用說了,這書就是專門諷刺資本家財閥和惡臭文人的。


    除此以外,他還有另一個大殺器,看來也得搬出來用用了——


    《文學獎連續殺人事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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