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打工的便利店急急忙忙來到丸善·丸之內書店外的小林知世沒想到都快十點了,書店外竟然還有這麽長的隊伍。


    她記得書店不是10點半就打烊了嗎?


    這個點為什麽還有那麽多排隊買書的人?


    早知道這樣,就該提前請假半小時過來!


    小林知世歎了口氣,隻能默默來到隊伍末端,靜靜等待輪到她進店的時候。


    她是東大文學部的大二學生,也是東大文學部俳句研究學團的團長,大家都喜歡叫她小林團長。


    這周末北川老師的新書《人間失格》發售後,許多文學部的同學都趁熱買了一份,還有不少人沒能在首刷日的上午搶到新書。


    然後奇怪的事就發生了。


    那天上午過後,看過《人間失格》的同學們要麽陰鬱著不說話,要麽幹脆請假迴家,沒看過的人隻能在旁幹著急。


    所幸河出書房補貨的速度奇快無比,下午1點,各大書店的書架上又擺滿了《人間失格》。


    但更奇怪的事來了。


    下午那批買了新書的同學在看完後,又是接二連三的請假或者精神恍惚,像是中了邪一般。


    這讓小林知世有點不太敢去買來看。


    她想等等大家的反饋,過幾天看看情況,再決定買不買。


    然後過了一晚,同樣是北川老師書迷的父親忍不住了,拜托她今天一定要買到《人間失格》。


    想到病床上父親的糟糕情況,小林知世一咬牙,不管書的質量好壞,打工一結束就直接跑來買。


    隊伍裏的其他人都在議論《人間失格》,話語裏偶爾會蹦出“邪教”、“該死”、“想殺人”之類的恐怖詞匯,讓她更加膽戰心寒。


    北川老師的新書好像有點了不得啊?


    究竟是寫了什麽東西,會引起大家這麽多奇怪的反應?


    這麽想著,小林知世終於來到了店內。


    “一份《人間失格》!”她舉手向店員示意。


    店員桑很快就遞來了一本嶄新的《人間失格》,但沒有“謝謝惠顧”,也沒有“歡迎再次光臨”。


    她一臉沮喪的表情,好像生無可戀似的。


    其他店員桑也大多這個表情,讓小林知世又嚇了一跳。


    她的個子隻有一米五左右,努力踮起腳後,愕然發現展台上多了一行醒目的手繪字——


    “請購買《人間失格》的讀者一定要看到最後,直到看完它為止!否則本店不推薦你購買與閱讀。”


    “書店竟然會不推薦讀者買書?難道我看不完還會出什麽事情不成?”說話的是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一件布滿油漬的大白褂,身上有濃鬱的煎魷魚味,“給我也來一本北川老師的《人間失格》。對了,你們店裏怎麽連店長都不在?”


    一般這種顧客爆滿的情況,店長也會在店裏和店員一起工作。


    他這麽一說,小林知世才發現店裏全是戴著銘牌的店員,並未看見店長的身影。


    算了,和我無關,趕緊迴家把書給爸爸看吧!


    她這麽想著,抱著書頭也不迴的往地鐵趕去,去晚了可是要趕不上最後一班地鐵的!


    背後隱約有聲音傳來。


    “店長自殺未遂,現在正於醫院內療養,沒有其他事的話,請下一位顧客過來.”


    迴到小小的出租屋內。


    做了飯,幫女兒洗了澡,又哄了她睡覺後,穿著一件輕薄睡衣的麻生真由美終於有了一點點自己的小時光。


    看了眼牆上的掛鍾,不知不覺又到了晚上11點。


    她感覺自己的一天好像就隻有晚上11點-2點這短短的三個小時。


    好累啊,看看書放鬆一下吧。


    麻生真由美翻開了《人間失格》,迫不及待的念了起來。


    她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肥碩豐盈的臀瓣印在上麵,肉向兩側滿溢而出,有點硌得慌,但很快,不適感就消失了。


    一旁轟鳴的洗衣機聲也仿佛漸漸遠去。


    她很快就沉浸到了北川老師的文字當中。


    麻生真由美很喜歡讀北川老師的書,因為在裏麵能感受到別樣的快樂,也讓她深刻意識到自己的不足。


    同為群像新人賞的獲得者,如果說北川老師是天上熾熱的太陽,那她就是地底匍匐的螻蟻。


    連仰視他的資格都沒!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書裏的大庭葉藏就像是性轉後的她。


    那種自幼開始討好別人的惡習,那種被世人所詬病與不容的軟弱性格,那種被邪教害到家破人亡的淒涼景象!


    太熟悉,太相似,太有代入感了。


    不知不覺。


    眼淚就從麻生真由美的眼睛裏流了出來。


    她好痛苦,好絕望,好難受,好空虛。


    淚水打濕了書頁,嚇得她連忙去擦拭,然後陡然看見濕漉中北川秀於後記裏寫的那番話。


    “如果你曾是大庭葉藏,或現在就是大庭葉藏,那請伱不要悲傷,不要難過。害你至此的不是你自己,而是這個無良的社會,這個無情的國家,那些該死的邪教。


    不要傷心,不要難過,請繼續努力而勇敢的活下去。


    有人在死亡裏沉淪,亦有人在絕望中被救贖,請好好的活下去,為了你愛的,愛你的人,然後請你再去救贖其他人吧。”


    麻生真由美看完了《人間失格》。


    一字一句,從序言到後記,直到那句“我們都是大庭葉藏,但我們不能成為大庭葉藏。”


    她感覺心靈忽然澄澈了許多。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破繭而出。


    也許大部分人看了這本書會感到失落和絕望。


    但同為作家的她,卻能清晰感受到《人間失格》裏,由北川老師所傳遞的,那幾乎破紙而出的救贖之光!


    “媽媽.你為什麽哭呀?媽媽不要哭好不好。愛子以後都聽你的話,媽媽不哭,媽媽乖.愛子聽話”


    一雙小小的手忽然伸出,慢慢擦拭了她的眼淚。


    看著女兒麻生愛子,她想起了書裏主人公原型嚴井拓也那被邪教害死的女兒嚴井由美子,忽然鼻尖一酸。


    “媽媽不哭,愛子也不哭。”她一把摟住了女兒,忽然明白了自己努力活下去的意義在哪。


    “如果看不完就別看?這是什麽奇怪的規則啊,哈哈。”


    躺在床上隻有半個身體能動的小林健聽完女兒的話後,笑著翻開了北川老師的那本新書。


    他曾是附近最有名,手藝最好的裁縫。


    五年前,他開設在這裏的西服店生意好的驚人,訂單數量在每年100套以上。


    不僅是他,過去這條街道上曾有四十家鱗次櫛比的各類店鋪,熱鬧繁華。


    但這些年來,隨著顧客減少,店鋪相繼關門。


    去年在他家店裏定製新西服的客人隻有兩位,今年還沒有一位。


    泡沫破裂後,完蛋的不隻是家裏的生意,還有他的身體。


    一次意外的腦出血,他便如同廢人般再也無法起床。


    隻能由妻子每天外出工作,打3份零工,然後又把西服店改成徹頭徹尾的裁縫店,靠縫縫補補艱難度日。


    他曾想過一死了之,不拖累在東大讀書的女兒,以及為了這個家已經付出了一切的妻子。


    如今看書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書頁一次次被翻動,小林健的情緒也猶如坐過山車般起伏不定。


    大庭葉藏的人生就像是一場笑話。可他卻笑不出來。


    好幾次,他都想直接放棄不看,但腦海裏立即響起了女兒的那番話。


    看到最後,一定要看到最後。


    然後他咬著牙,拖著沉重的手臂,終於一字一句的看完了。


    “唿”


    合上書本,小林健仰躺著看天板,久久不能迴過神來。


    這是一本值得推薦給其他朋友的好書。


    北川老師用鋒利的筆墨雕刻出了一個黯淡無光的人生。


    腦溢血後,小林健一直覺得世界上沒有比自己更慘的人了。


    可和嚴井拓也的一生相比,他是多麽的幸福啊!


    沒有邪教破壞家庭,妻子也勤勞開朗,女兒懂事乖巧。


    雖然裁縫店的生意不好,但日子總是能這麽過下去的。


    他憑什麽這麽頹廢?為什麽就不能試著努力一把?


    難道往後的餘生就這麽躺著怨天尤人,或是一死了之,就能對得起女兒和妻子的付出了嗎?


    “知世!知世!”


    “怎麽了,爸爸?是要擦拭身體嗎?”


    “不,不是!你還記得我放在地下室的那個木箱嗎?”


    “是縫紉機下麵那個嗎?”


    “對,就是那個!裏麵應該有一個老熨鬥,通電了還能用吧?家裏不是有很多熨衣服的活兒嗎?你拿過來,爸爸試試看能不能做。”


    獨自走迴燒烤攤的山田鐵男借著月光慢慢看書。


    這是他為數不多,屬於自己的時間。


    曾經是一名公司高管的他比誰都清楚,低收入家庭在兒童教育方麵會投資不足,而這將導致孩子們可能被剝奪升學或就職的機會。


    50歲的他,在泡沫破裂後,因公司裁員而被解雇。


    他目前養育著兩個孩子,同時在3家店裏打工,每晚還會經營自己的燒烤攤,其中有4天會幹計時工資較高的深夜工作。


    即便如此,他的月收入仍舊隻有14萬円。


    而在5年前,他的月收入是70萬円。


    他希望讓孩子也上大學。


    但是已經年屆五十的他找不到正式工作,隻能一邊做燒烤大將一邊瘋狂打零工。


    為了孩子們的未來,他想再增加一份零工。


    生活的重壓讓他喘不過氣來。


    看書則成了唯一的消遣。


    寂靜的街道上,隻剩下書頁翻動的細碎聲。


    山田鐵男走的越來越慢,看的也越來越癡迷。


    北川秀的書是他繼續訂閱《群像》的唯一動力,在《球》完結後,他曾悵然若失了好一陣。


    幸好《尋羊冒險記》很快就跟上了。


    但聽說北川老師好像跳槽去了其他出版社?


    總之他去哪裏,山田鐵男就跟著去哪裏。


    這一本《人間失格》的風格明顯與《青春三部曲》截然不同,但依舊讓他在書裏品味到了北川老師那獨一無二的“自我救贖”感。


    從生到死。


    也許有人會因邪教迫害嚴井拓也一家而感到憤怒。


    也許有人會因嚴井由美子的死而感到痛心。


    也許有人會感歎於大庭葉藏那比自己還糟糕透了的人生。


    也許有人


    山田鐵男覺得每一個看完《人間失格》的人都會有自己的感悟和救贖。


    而對他來說,這本書給他的最大救贖就是,他希望能成為像北川老師那樣的人。


    北川老師是嚴井拓也的朋友,他在努力挽救這位朋友的人生,當朋友死去後,他不願意他的人生就此淹沒在曆史長河中。


    所以他寫了《人間失格》,用這種方式去救贖嚴井拓也,去救贖和他有類似遭遇的底層人。


    山田鐵男一直覺得自己和大部分人不一樣。


    確實,他的人生經曆了滑鐵盧,過的很不順心。


    但他從未迷惘,絕望過。


    他很堅毅,很努力,也有著鋼鐵般的意誌。


    但在看完後記裏的那番話,想起今天在書店時店員桑說的那句話,以及展台上的那句標語。


    他忽然意識到。


    自己不是大庭葉藏,但身邊卻都是大庭葉藏。


    “如果我在書裏,如果我是大庭葉藏,嚴井拓也的朋友,也許能挽救他們也說不定。”


    山田鐵男忽然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了。


    他沒法像北川老師一樣,為那些“大庭葉藏”們寫一本《人間失格》,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救贖他人!


    “明天就去買更多的《人間失格》,就擺在小推車上,每個餐桌上,讓大家都能看到。我要把裏麵的話,北川老師真正的思想傳遞給‘大庭葉藏’們。”


    山田鐵男看著月光灑在書頁上。


    莫名想起了《且聽風吟》中的一句話,那句話也被北川老師引用進了他的後記中。


    很多人也許沒法理解它的含義,但此刻,山田鐵男明白了。


    “山的那邊可以看見許多燈光,當然我不知道哪盞燈是你病房的。


    有的是窮人家的燈,有的是富人家的燈。


    有酒店的,有學校的,也有公司的。


    我想人們都過著各不相同的生活。剛想著還是第一次感受這種風,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真的好久沒有像這樣流淚了,不過,並不是因為同情你才哭的哦。


    我想說的是這件事,我隻會說一次,你一定要好好聽著哦。


    我、好喜歡你們。”


    這段話他幾乎能背下來。


    念著念著,一抬頭,忽然發現天亮了。


    因為要照顧病床上的家人,今天隻能5更了。


    看情況,我明天應該也逃不了5更的命運。


    總之隻要你們敢讓我加更,我就敢一直5更!


    每更4000,一天2萬,真不少了吧!


    對了,感謝各位的月票支持,還有打賞就不一一贅述了,等額度到了,加更也會繼續奉上!


    真的感謝大家的支持!


    你們的每一份訂閱錢,都為我病床上的家人續了一口氣!


    真的感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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